翌日清晨,薄雾氤氲在尚未苏醒的街道,商人们陆陆续续在集市支起了摊位。琅红阁门户紧闭,仿佛在一夜之间斑驳褪色了许多,朱红木廊门彩漆剥落,来往路过的人一眼瞥去,才恍然记起昨日官府带人马拿了那群道士,已经去了。
想必这道观会有一段时间不再开门了。人们的心中微微带过一丝遗憾,那昔日的热闹和叫卖,仿佛在这栋挤在草棚茅屋之间的高大楼宇断了片。但想到道士诱拐少女、取血炼阴丹的事儿,又隐隐在心中觉得这地方不吉利,远远地绕开了。
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昔日道观却仍然门可罗雀。忽然间朱红色大门缓缓拉开,呛人的烟雾汩汩涌出,混着淡淡的黄黑色,逐渐散去在空气中。路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瞪大眼睛往黑洞洞的道观里看。琅红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果然是闹鬼了。这晴天白日地冒黑烟,那就是鬼气。
“一卦定乾坤,半句泄天机!”
吆喝叫卖声随着道观的异象止住了,一片死寂之中,清凌凌地有人喝了一嗓子。铃铛微鸣,烟雾之末走出一个一身道袍的年轻道士,头戴逍遥巾,身着云纹袍,黑发如瀑,眉清目秀。一手撑着木杆幡幢,破布随风飞扬,苍劲地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又……又整什么幺蛾子?
人群的脸上现出惊惶的神色,既好奇又害怕,不敢上前围观,却也不愿扭头就走。
“此处有邪祟,待我捉了它!”小道士忽然取下背上的桃木剑,凭空向着看不见的邪祟激战。劈砍点刺,空翻腾挪,道袍飞舞,巾带飘逸,围观人群看得怔愣了。
一番鏖战厮杀之后,又一个道士从观中搬出了一桶水。小道士大喊一声:“捉到了!”,将桃木剑迅速扎进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站在前面的人看得真切,殷红的颜色逐渐漫溢开,像是那鬼被捅穿之后涌出的血。小道士淋淋漓漓地提起桃木剑,血色顺着剑身滴洒到地上,引起一片低低的唏嘘。
这道观有邪祟是真的!难怪那些道士如此邪门,原来是被鬼怪上了身。
待大家都看清楚,小道士把桃木剑向身旁一扔,另一个道士又取出两个琉璃瓶,瓶中都是清澈透明的液体,递给小道士。小道士把琉璃瓶高高举了起来,转了一圈,让上前围观的人群看清楚,又在手中晃了晃,清澈的液体在瓶中摇曳。
“乡亲们请看!”小道士举着瓶子,向众人微微一笑,“这是两瓶没有颜色的水。现在我需要你们中间的一个人,把一个瓶子里的水,倒到另一个瓶子里去。”
人群缄了声。有人眼巴巴地等着看热闹,更多年轻人开始跃跃欲试。
“你来。”小道士扫视一眼人群,将琉璃瓶递到前排一个青年手中。
有些不知所措,青年略显激动地接过一个瓶子,对上小道士清澈的目光。旋开瓶盖,他小心翼翼地将透明的液体倾入小道士手中的瓶中。小道士手腕一抖,几乎是一瞬间,瓶中清澈的液体被血红色充满了。
人群哗然退开一步,年轻人恐惧地向后瑟缩,手中的瓶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鬼……鬼血……”
“一个把戏而已。”
小道士正是重操旧业的柳维。握着那一瓶鲜红的液体在众人眼底晃着展示,在人们吓得脸色苍白时略显得意地一笑:“道士用地衣浸的水,喷上些白醋,就会变成像血一样的红色。”
柳维向众人解释着。围观人群惊疑不定的脸色变成将信将疑,柳维打开瓶盖让人们闻,果然有股子醋酸味。
“和鬼怪无关。谁用都可以,只要把这两种液体混合起来就成了。”
人群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道士抓鬼流出来的血,竟然是“谁来都可以”的简单把戏。把白醋喷在桃木剑上,然后将剑放在地衣浸的水中,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红色。
“那帮道士以前还去我家里驱过邪邪。”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说,“也是用的这手捉鬼的把戏。”
“多少银子?”有人接了话。
“三十两!整整三十两……”
人群轰动了,愤怒的热议久久难平。趁着人们交头接耳不可开交,柳维从道观里又抱出一只乌龟。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看看这是什么。”绿壳小乌龟探头看了看周围喧闹的人群,感到有些陌生害怕,又把脑袋缩了进去。
人群安静下来,一个姑娘轻声说:“那不是庙里衔签的灵龟么?”
灵龟,附近居民都觉得这东西很灵验。因为动物没有人类的智性,不会耍人类的心思,再加上龟儿是天生通灵性的物种,所以抓的签必是准的不行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入观时抓了不好的签的人,花钱烧香、做法改了运,龟儿抓的签就吉利了。
柳维冷笑,一旁扮作助手道士的秦彦递过一片烂苹果和一把白签。柳维将两样东西举起来,给围观人群看,拿起其中一枚签子,用烂苹果擦了擦,折了一个小角做上记号,接着一整把扔在地上。
“乌龟对腐烂水果的味道很敏感,只要这样擦一擦,灵龟就会去叼那支签子。”柳维一边解释着,一边把乌龟放下。训练有素的乌龟果然很快爬向那支被折了一角的白签,把它叼回了柳维身边。
这一切,被人们尽收眼底。
原来那些大吉大凶、天命既定,都是琅红阁的道士拿出来骗人的把戏!
有人已经为了一支暗示不吉利的签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甚至最后倾家荡产拿给道观消灾。看到这一幕,瞬间心如刀绞,恨不得马上看那帮江湖骗子被压到京城大牢里。
人群又炸开了锅,有人扯着嗓子要柳维再来一个。没有上当受骗的人,把这些把戏看得津津乐道,而陷入局中太深的人,又生气又后悔,恨不得拆了这骗人的道观。
丹药的原材料是草木灰和重金属,捉鬼制造出来的烟雾其实就是小型炮仗,许多说灵验的信众都是道士请来捧场的托,说的神乎其神,瞄准了半信半疑、将信将疑,最后深信不疑的客户。
“道骨仙风隐于市,修生养性亮节彰。别有用心是邪祟,福祸吉凶难提防。诱捕灵龟成神器,炉中迷药盏中汤。一颗仙丹值百钱,清醋换血上公堂。金银铜钱敛财罢,诡计败露自彷徨。卷席趁黑即奔走,四海之内无他乡。这处骗完那处骗,管他国破又人亡。魑魅魍魉不可畏,人心远比神鬼猖。行善自是消灾道,守财亦非致祸殃。肉眼凡胎都是人,凭啥他比神仙忙。”
清亮的歌声伴着渐渐低迷下去的人语,柳维拄着幡幢,分开人群,走上青石铺成的小路。万人空巷,摊位无人看守,许多许多人跟着柳维一路走,听着柳维一路唱。腰间的铃铛丁玲丁玲地伴着那首简单直白、毫无文采的打油诗。人群中还有被绑架少女的家人,有被欺骗过后穷困潦倒的乞丐,也有目睹身边人亲信神鬼痴迷近疯的质疑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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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默不作声。柳维在前面走着,人们在后面一路跟着,不知不觉中,打油诗唱了两三遍,人群也来到了县衙门口。
表演了一上午,是时候该开庭了吧。
百姓都在县衙前围着,两个持枪的守卫警惕地盯着人群,而人群只是在那里围着,默不作声,跟在云纹道袍的小道士身后,黑压压一片。
知县还没提人。一阵骚动,人群变得不再耐心。他们想讨个公道,他们很想知道,这些年自己被骗去的钱财都到哪里去了。
一阵哗然,原来是知县穿着官服出来了。
与其说是要升堂问案,不如说被黑衣捕快头子半是催促半是威逼着出来,坐了堂。
手底下几个捕快押着那些道士,齐齐跪在阶下。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那些平日里穿着道袍人模狗样的东西,如今穿着粗布囚服,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没了当时一半的威严态度。
“……说吧,犯了什么事……”怯生生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的捕快头子,知县唐大人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青……青天大老爷,我等……只是观里的道士,天天帮人求福消灾的……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把小的们抓来了……”为首的砰砰磕着头,语无伦次地哭诉着。不要脸的样子再次点起了民众的怒火。
“治这帮畜生的罪!”有人愤怒地呐喊起来,人群闹哄哄地往前涌,被守卫用长枪拦住了。
“肃静!”惊堂木拍下,吵嚷的人群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有人说你们……绑架民女?”知县暗暗给地上的道士递了个眼色。
道士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绑……绑架民女?冤枉啊,大人,给小的们一百个胆子小的们都不敢哇!那……那一定是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我等……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
“对,你们一群道士,绑架民女做什么。”知县的眼神不敢对视门外的百姓,含糊其辞道,“昨天那两个姑娘也说了,是贪玩走错了!……是错拿了,不要惊惶,无罪释放……”
话音未落,门外的民众蓦然安静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向门外官服整肃的唐大人。
虽然下了令,但一旁的衙役一个个都没动,脸上也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放人!愣着干什么,想造反吗!”知县气急败坏地向捕快头子吼着。衙役们不知所措、犹犹豫豫地上前,想去解下绑着犯人的绳索。百姓沸腾了,向县衙大院里怒吼着,两个守卫用长枪拦挡着群情激奋的人,有些招架不住。
知县不知百姓为何如此愤怒,也是被吓了一跳。额角的冷汗不知所措地涔涔流下。他尚且没听说柳维在琅红阁门口表演戏法,给百姓们上了一课的事情,原想着仗着自己的官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也就算了。没成想这些刁民竟敢如此忤逆。
“反了!都反了你们了!去……把闹事的头子抓起来!”唐大人使出杀一儆百的本事,喝令捕快拔刀前去“疏散人群”。衙役听闻,腰刀出鞘,拦在了门口。有个别不怕死的还是愣往里头冲,顷刻见了血。
“住手!”
威严的声音穿透喧闹的喊叫,人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
原来是那变戏法的小道士身边,跟着打下手的高个子道爷。他一手摘下头上的逍遥道冠,一手高擎着一块金牌,在阳光下映得晃人眼。上雕戏珠蟒纹,牌身用小篆刻着“尚书令”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