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湛湛,墨色发丝拂过手背,澄澈萦香转瞬消散。
朱唇翕动,清冷气息散落风中,齿舌叩动声却清晰入耳。
“听说在天胤,倾心之人才以佩囊互赠,以示情义。高校尉既心悦于我,为何不以佩囊相赠?”
夙闻曜辰民风开放,不知在男女之事上竟如此直白。
高骏自小在军营长大,何曾听过这种话,一霎时红了耳尖。
他只当她莫名其妙,握缰的手一松开,她反而变本加厉,倾身靠得更近。
白玉骢进一步,高骏后退一步;白玉骢步步紧逼,高骏步步后撤,竟被抵开数米。
高骏一时恨铁不成钢,蓦地攥住白玉骢送至眼前的缰绳,敛眉凑近执嫣:“我何时心悦于你,莫要血口喷人!”
他眼中带着恼,语气凶神恶煞,红热却已自耳尖烧到脖根。
知他不过虚张声势,执嫣伸手探过挂在他腰间勾带上的佩囊,在他眼前晃了晃。
“高校尉若不想承认,把佩囊还我便是,何必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语罢,执嫣扯过他手上缰绳,直朝驿舍去。
原是刚才混乱时勾落在自己身上的。高骏松了口气,听得固荣打马上前,在背后大喊。
“老大,你都要杀公主了,人家还敢送你佩囊,看不出来你还挺招女孩子待见啊!但她怎么又拿回去了……”
固荣挠头一笑,忽见高骏调马回头,面色不善,赶紧绕路躲开。
“被拒绝的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啊!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声音一路嘹亮,踏着马蹄响彻夜空,一路飘回驿舍。
脚步踏入房间,门刚阖上,一把金铜刀已抵在颈间。
执嫣认得那柄刀,柄首长眼环嘴,形如羊首,界阑之下刀锋收束,锐利如削。
是阿银的羊首金铜刀。
“金当户不想要山舆图了吗?”
派出去的死士无全军覆没,阿金不觉可惜,只是得知向云开、高骏、执嫣一个都没死,心头的愤恨已达到顶点。
“若不是你回驿舍通风报信,高骏还能活到现在?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高骏,一样能拿到山舆图。”
执嫣不知阿金功夫深浅,只知他在曜辰掌管不少骑兵,只能暂稳心神,勉力周旋。
“高骏独入天狼斩旗而归,今夜又以一当十毫发无损,你确定自己能杀得了他?”
阿金被她一激,愠意更甚,匕首上抬,恨恨道:“我杀不了他,你就能杀他?”
执嫣知他心中并无把握,避开刀锋,对上阿金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入因陈境内,使团便不能随行。没有我这个公主,金当户有几分把握得到山舆图?”
“一个小小的马奴,当了几天公主还摆起架子来了。我现在杀不了高骏,可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阿金强忍杀意收回金铜刀,捏住她的下巴森冷一笑,神色阴郁。
“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想活着见到你的好哥哥,就老老实实找到山舆图,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会让你比阿银死得更惨。”
因陈山脉绵延千里,自西关以东,南北开阔。
直至进入因陈腹地,平坦地势陡然收紧,两侧山势纵深入谷,危坡逼道。
戴着帷帽坐在马上,执嫣抬望飞掠而过的海东青,神色怏怏。
海东青乃曜辰神俊,外中无一的飞禽猛兽,通体雪白的更是少之又少。
阿金以此与王庭传信,如今使团回程,为何海东青依旧接现天顶。
遥望一眼队伍前头精神抖擞的高骏,他身后队伍中,数十百姓提前来迎,随军而行。
这些人看着懒懒散散,虽已刻意遮掩,仔细一辨,就能发现都是练家子。
再看他们长相,俱是天胤之人,冒充普通百姓入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
四下看去,随行的士兵竟少去大半有余,不知去向。
正纳罕,队伍已在城门下停止前行。
城垛上多出一弓,箭头待于弦上,在日头下泛着寒光。
高骏一抬手,大群士兵从道旁窜出,将队中百姓团团围住。
几人见状,面露不善,有人已按耐不住,准备动手,被为首之人按下。
那人站出来,高声道:“高校尉,眼看着就要回家了,您这是做什么?”
“是谁派你们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为首之人愤怒道:“要不是看在老将军的面上,谁愿意一大早就来赶来迎接,你怎么这么说话?”
几人闻言,皆附和起来。
“老子是先帝亲封的安国侯,小子却是个没能耐的!”
“可不是吗?要真有本事,早就上阵杀敌去了,何必还带着和亲公主回来,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面前耍威风?”
高骏握剑的手紧了紧,他一挥手,城头羽箭离弦而出,精准落于几人脚边。
激将不成,几人也不再虚与委蛇,纷纷亮出短刀,与士兵交缠起来。
几人武艺不俗,高骏却深谙路数,不多时便将人拿下,押跪在地。
“高骏,你以少胜多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下来单挑!你要是输了,就放我们走!”
“输了便是输了,哪管你人多人少?”
高骏御马回身,沉重的拉门声响起。
暗处有袖箭迸发而出,微不可闻。
眼前光芒闪过,执嫣凝神,一支短箭破空而来,直冲眉心。
瞳孔一缩,掌心一紧,腹间使劲欲弯身后仰,身后骤然一沉,坚硬的胸膛撑起她的后背,将她压在马背上。
眼前这一幕竟是高骏设的局,看来这人不似自己以为的那般胸无城府。
还没直起腰,执嫣便听他喊道:“留活口!”
话音刚落,几人已嘴角沁血纷纷倒地。
固荣上前探过鼻息,又将看了几人牙口,小步跑到高骏面前:“老大,牙里藏了毒,都是死士。”
高骏瞥一眼肩上被袖箭划开的血口子,眼神一闪,迅速恢复如常。
见高骏已将人伏杀,一名高瘦甲兵连忙从城内跑出,上前恭维。
“高校尉真是料事如神,知道这些人有问题,让我们提前绕道入城潜伏,这才没让他们有机可乘!”
高骏一夹马腹,越过他,目光望向城中。
城中数百人,皆着粗布衣衫,臂缠缟素。
为首者雪鬓霜鬟,迟暮之年却精神矍铄。
一手撑着鸠首王杖,一手稳稳擎着一把五彩高伞,手背上布满了纵横的沟壑,像是因陈山脉,亘古而坚毅。
高骏一跃下马,骑兵见此,纷纷下马。
“小将军眉间风采,胜似老将军当年啊!老朽万幸,有生之年竟还能得见小将军!”
老族长的目光描摹着高骏眉眼,悲喜交叠,热泪盈眶。
“这是因陈的万民伞,老将军在世时没能来得及送上,如今老将军不禄,还望这伞能如这些年老将军庇佑因陈一般,庇佑老将军往生极乐。”
伞上缀满了彩色的绦带,五色缤纷,在风中摇曳不止,一条便是一位百姓的祈愿。
高骏看着手中高伞没有应和,也没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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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
垂下眼,黄发总角探身而出,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扑闪着乌黑圆眼,声音稚气。
“爷爷,他就是高将军吗?”
“高老将军是我们因陈的大英雄,也是整个天胤的大英雄!”说到高老将军,老族长佝偻的背似也挺直半分,“小将军镇守西关,也是我们因陈的大英雄!”
孩童听罢,兴奋地捏紧小拳头,原地跳跃起来:“我终于见到高将军了!阿娘说,如果没有高将军,就没有我们因陈,也不会有旦旦!旦旦长大也要做像高将军一样的英雄!”
老族长欣慰地拍着旦旦的肩膀,眼里满是慈爱:“好好好,我们旦旦有出息!”
高骏蹲下身,平视旦旦,轻捏他脸上软肉,坦然道:“我如今还只是校尉,等我当上将军了,旦旦就长大了,我们一起做守护天胤的大英雄。”
百姓一路相送,直到大将军府。
白幡悬挂,灵棚高筑。
斜阳落幕,棚顶拉出长长的阴影。
晚风萧瑟,吹不散铺天盖地的阴霾,平添一分威严肃穆。
送走最后一位吊唁的百姓,管家转身看着跪在灵堂前一言不发的高骏,心中五味杂陈。
高裕战功赫赫,一生戎马,受封安国侯,食邑万户,护卫边关。
初入因陈时,他便立下严明军纪,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百姓箪食壶浆相迎。
直至因陈异姓,西关与叠浪关建起,善体民情,浆水不交,数十年如一日。
当年一场大火,将因陈山里里外外少个干净,刚赶走虎视眈眈的曜辰,先帝又大兴土木修缮皇陵。
百姓死的死,逃难的逃难,只有寥寥数人安土重迁,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里苟延残喘。
是安国侯带着十万将士,植树养林,修缮基筑,设蓬施粟,安顿百姓。
花了半辈子时间,才让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在哀鸿遍野的漫长寒夜里,见到初升的旭日;让焦化成炭的枯枝,重新抽枝发芽。
让他这样面容尽毁、身有残疾之人,也能有一个家。
大将军高裕戎马一生,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能带回,将军府上只有一副衣冠冢。
瞧高骏如今失魂落魄,哪还有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管家轻叹一口气,已是老泪纵横。
高骏回头,看向愁眉不展的管家,眉眼微垂,温声道:“莫叔,您回去歇息吧,我想再陪我爹一会儿!”
老管家咂摸着终是没有开口,背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夜风散而复回,疾行的脚步声打破灵堂死寂。
固荣喘着粗气,难得放低了声音:“老大,少将军信报!”
高骏阅尽,低低看着火盆里的信报余灰。
“爹,骏儿不孝,不能为您守夜了。”
长明灯被吹得忽明忽暗,光影透过交织的白幡,映在漆黑的瞳孔里,明灭不定。
初经风霜的双手垂在两侧,高骏敛眉起身,正见一抹纤薄身影踏月而来。
执嫣学着天胤百姓的模样,为高裕的衣冠冢燃香问烛,并未叩首。
想到高骏的交代,高骏收紧的掌心缓缓松开,双手再次垂落,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有朝一日,我定会手刃仇人,将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咬牙切齿的恨意落在身后,执嫣不知他是痛心疾首,还是意有所指。
一抬眼,正撞进高骏微垂的眸子里。
长明灯光在他眼中不绝燃烧,星星点点汇成一片,聚出熊熊之势。
“高校尉,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