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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尔心何向(关于家主和村子,可跳……

作者:尘尘ZYC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初来这个村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定居,不过是想要歇脚一阵。


    他和妻子逃跑有一阵了,都有些疲累。


    妻子很喜欢这个地方,在玉龙客栈住了许久后,依旧不舍离开。


    后来妻子有孕了,外边追兵太多,他只得暂时留下来,等妻子生产后再做计较。


    他喜欢这个地方吗?


    他答不上来,也或许根本不重要。


    这是一个破败的小镇,被大山包围,与世隔绝,村长是这里的话事人,他去见村长,希望能租给自己一片地。


    然而他没想到,村长居然是个毛头小子,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指着村后头道:“那里是我家的地,你随便找一块就行,还给啥钱呢。”


    反正这里的地也不值钱。


    说完村长从头到位打量着他,嘿嘿笑了,“我们村真是难得有外人来,真好。你一看就是读书人,要是不嫌弃,就给我们村儿讲讲,外边的世界咋样呗?”


    他微微一愣,瞬即答应下来。


    后来讲着讲着,他慢慢有了办学堂的想法,这里的孩子这么多,怎么能如此荒废时光?


    小小的学堂支起来,简陋至极,他端着几本残破的书,真的教出来一个秀才。


    秀才的岁数也不小了,他问他有没有取功名的想法,他却摇头,说自己不走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终归要走的,你走了不要紧,学堂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这里需要我。”


    秀才的一席话很平静,却在他心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那些波澜是疑惑,是不解,是难以相信。


    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是这样,似乎永远以村子为先。


    可为什么呢?


    他感到奇怪,去请教妻子。


    妻子是个温柔的人,她摸摸他冰凉的手,告诉他这就叫做“家”。


    是一种奇怪的归属感。


    他看着妻子的眼,似懂非懂。


    因为身世坎坷,他是不懂归属感这种东西的。


    她笑起来,“郎君,尔心何向?”


    他蹙眉思考,“吾心……无向。”


    她依旧笑容温婉,“当真?”


    他点头,“当真。”


    *


    妻子临盆的时候,是一个雨夜。


    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问他你后悔吗?


    为了给她家伸冤,后悔吗?放弃功名被追杀至此,后悔吗?


    爱上她——后悔吗?


    他拼命摇头,想要留住妻子,却发现她的生命还是在一点一点流失,直到最后,彻底没有了。


    更可怕的是,连那个出生的孩子,也没有生息。


    他忽然觉得心空了一块,眼泪都流不出,情绪被封锁,一切都是枉然了。


    似乎只有酒和笔墨,才能听懂他的心声。


    荒地的茅草屋旁,是新坟和墨迹未干的诗词,黄纸漫天,他再也看不到妻子的音容笑貌。


    土里土外,梦里梦外,人间惨事,不过尔尔。


    村里人都觉得他疯魔了,担心他出事,于是每家每天出一个人来照顾他。


    他不懂这些人为何关心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形如烂泥,绝望如枯骨。


    后来,他觉得太痛苦了,终于趁着他们不备,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河边。


    跳下去,或许就能解脱了,就能再次见到妻子和孩子。


    他笑起来,自己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竟然能想到如此的办法。


    怎么早就想不到呢?


    正值春季,水却还是极寒的,他跳入其中,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生命在疯狂流失,他却只觉得一片黑暗,妻子并没有出现,孩子也没有出现。


    忽然,身体被人拉住,他眼前逐渐清明,渐渐出现的,是那个傻憨憨的村长和村民。


    村长摸一把头上的汗和水,“你傻嘞,想干嘛?”


    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却放下了手头的事儿,来救他这个外乡人。


    他忽然觉得荒唐,自己何时如此重要?


    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妻子的那些话,以及为何妻子会喜欢这个地方。


    她幼年时光被家中亲人包围,懂得归属感为何物,后来家中被冤,看多了人情冷暖勾心斗角,对心思单纯,热心火热的人们,总是喜欢的。


    他缓缓摇头,这何尝不是一种眷恋依赖呢?


    这种依赖,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呢?


    抬起头,他仔细的去看眼前面色枯黄的村民,这个山地的土地贫瘠,即使有水在侧,也种不出什么好东西。


    大概又是一个饥荒年。


    又要死人了。


    他忽然觉得,他该带着他们活下去。


    得活下去啊。


    妻子喜欢的这个地方,喜欢这个地方的人,那这些人们,不该就此被扼杀。


    他先带着村民们修了一条路,然后让他们学着做生意,他以为传统的方式可以解救他们。


    然而真正行动起来,才却发现山路难走、物产贫瘠不说,更有响马出没,困难重重。


    但到底还是有成效的,勉强能够糊口了。


    然而日子没好过几年,那一年,罕见的大旱彻底摧毁了摇摇欲坠的村子。


    周围不断有饿死的人,他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终于在易子而食的时候,秀才来找他了。


    两人无言相望良久,秀才跪地,只是一味的问他,“尔心何向?”


    “若是恩师心向我村民,求先生救我们。”


    他知道他这个恩师有办法,于是来求他。


    他当然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需要抛弃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又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如名声,比如任人评说的勇气。


    那一夜他在妻子坟前坐了许久,他觉得她可以原谅他的,不会以他为耻的。


    第二天,他出了山门,将自己的诗句散出去,找人弹唱数场,一个凄美的故事,总算飞出了这个村子。


    后来,在层层推动之下,女儿节变了味。


    人们大多喜欢荒唐的故事,他们慕名而来,让村子熬过了那个饥荒年。


    村民们也真正的看到了希望,他们努力的维系着这个故事,然而人心易变,这样的故事渐渐不再吸引人。


    后来,又是一年大旱,村长有样学样,用自己的血书写了新的故事。


    他把小拇指割下,妄图吸引更多的人来,救一救村子。


    然而失败了。


    村长找到他,有点沮丧,“这个故事不够吸引人,是不是?”


    他点点头,却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我们以后,都要靠这些故事活着是不是?”村长笑起来,挠挠头,“唉,哪来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啊。”


    他不语,只是拿来药为他包扎伤口,然后只给了两个字,“人造。”


    后来玉龙镇的女儿节变得越来越荒唐,牺牲的人也越来越多,村子里的人没有什么怨言,他们只是知道牺牲了自己,村里人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再后来,他陆陆续续领养了三个孩子,对外说除了秀兰其他的都是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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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即使他连续弦都没有。


    等到日后再次穷途末路了,这何尝不是一个新故事?


    村长残缺不全的手指为他开辟了新的思路,也让女儿节,彻底沦为了怪物。


    又或者,他也早已变成了怪物,谁知道呢。


    他喝一口酒,构思起新的故事——啊,爱妻名声在外的人,多年后变了心,与其他女子,有了新的孩子。


    呵,世人就爱听这样的故事。


    时光穿梭,人生无常,但人心有道。他教导出的这个三个孩子,大女儿愚孝对从村子忠诚无二,他特意为她选了颇有才情、心高的李耀祖,日后的故事,必有他们的一份。


    二儿子王杨清,他其实一直有点看不透他。


    这孩子沉默、寡言,却洞悉世事,他能看出他的布局谋算,却并不阻止,或许,他另有打算。


    这样的打算,在那抽完签的深夜,初现端倪。


    他来到他院中,跪了半宿。


    他还是看不透他是何用意,却知道,他是来反抗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劝他,“这是宿命,改不了的。”


    “您无非是要一个人去做事。”他依旧平静,“阿烟可以,我也可以,甚至会比她做的更漂亮、更决绝。”


    他微微愣住,他已经做好他会反抗的准备,然而他没想到,这份反抗却是他为自己妹妹准备的。


    他始料未及,看了他半晌,却又释怀,到底是这个村子养出来的人,牺牲自己成就他人,刻在骨子里了。


    那晚他们谈了很久,计划的周全、详密。


    最后,二儿子问他:“儿子疑惑,您这么多年为这村子如此付出,到底在图什么呢?”


    那个问题似乎又出现了,妻子的音容笑貌渐渐浮现——尔心何向?


    意味相同,又似乎不同。


    这个问题多年以来他从未细想,如今被这样一问,那些刻意压下的困惑,冲破心底,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是啊,他图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妻子吗?


    仅仅是因为还他们救命之恩吗?


    还是——仅仅是想要一个归属感吗?


    那晚他没有回答,直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他将毒药塞到他手中,依旧沉默。


    风烛残年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个糊涂人啊。


    至于三女儿……


    她走的那天,穿着一身素白,站在门口久久不去。


    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追了出去。


    她回头,目光是平静的死寂,她伸出手,手上拖着一个匣子,那匣子打开之后,一片银灿灿。


    是这段时间,她攒下的家当。


    “父亲是否希望我,将这些钱交到村子?”


    她开口询问,声音冷静。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点点头。


    她失望至极,却看不穿他的违心。


    这个三女儿,太重情,若是不彻底斩断她最后的念想,恐怕是要惦记他一辈子。


    他是不可能出村子了,不可能和她走的。


    事实如此,该断就要断干净,牵挂太多,徒增烦恼。


    三女儿上了马车,或许到底是老了,又或许连丧两子,竟然情不自禁的向前追了两步。


    然而剑锋横到眼前,那个年轻的外乡人,阻止了他的脚步。


    他眼中寒光微扇,口吻轻松,“家主留步吧。”


    他深深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尔心何向?


    无向,无根,如浮木,如飘萍。


    当真吗?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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