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澜鲛人
“为何要帮我?”
“你是伤患,我为医者,如此而已。”
看着赤金狸猫卧于近前静静舔舐利爪,少年紧贴墙壁,极力挺直腰背,乖乖将右臂伸出。
那绿衣女大夫再回房时,便一直黑着脸颦着眉,仿佛是借了人家十贯钱才得以将抓自己的官兵赶走一般。
见其从绣了杏花的布包中取出三根两寸长的纤细银针,小心握住乌青可怖的手臂,在肩头、肘窝、腕侧各施一针。臂间顿时流转出一股平和的暖意,旋即疼痛竟缓了六七分!少年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后背也松弛下来。
女大夫依旧朱唇紧闭,转身又在药箱中翻找片刻,方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瓶身倾倒,听得瓶身叮当作响,抖出几颗大小不一的莹白结晶,递于少年唇边,沉着脸道:“含住。”
少年绛色瞳仁一颤,咽了咽口水,鼻窍快速翕动——并未嗅到那物什有何特别气味。迟疑片刻,才缓缓张嘴将其纳入口中,舌尖方触,顿感甘甜之气充盈口鼻。眼中闪着欣喜的红光。
少年口中反复品味,喃喃道:“东盛人虽残暴无常,但炼出的丹药却比我们幽澜族的美味许多……”
离忧扬眉,眨了眨眼,难掩笑意,点头逗趣道:“你有福了,此乃我幽篁山神丹,专治你这类许久不进饮食,浑身无力者。”
少年恍然大悟,舌间再三回味,又问:“不知此神丹叫什么?如何炼得?我好随身携带,日后或大有用处。”
离忧嘴角一勾,道:“此物名曰冰糖。要炼也不难,只是千万不能多服——对牙不好。”
少年得了神丹的名字,在心中反复琢磨,道:“如冰霜似糖蜜,这名字也妙。”
一旁的小萝用鼻子重重喷出一口气,伸着懒腰与离忧对望一眼——傻子。离忧不禁朗声而笑。
少年见女大夫脸上神色快意许多,心中也跟着柔软了下来,一时微红了脸,低声道:“多谢……我总以为东盛都是坏人,你却肯救我,还替我解围……”
离忧又看了一眼少年青黑的右臂,笑叹道:“你孤身在外,又伤成这副模样,教我一个行医之人如何能不救……至于其他的,我也没想许多,你便当我好管闲事吧。”
“流火帮。”
少年兀自一句不明就里的话,离忧手中一顿,狐疑地看着眼前身着海天色长袍的少年。
“从南兖游击北上的队伍,叫流火帮。不是什么流寇。”少年低着头,幽蓝的发丝从额前垂下,看不清神情。
离忧不由缓缓在少年近前伏身蹲下,轻声道:“你……”
那少年胸中起伏剧烈,难掩口中呜咽之气:“我们……我们是被流火帮赶出来的。她要我杀人放火……两三岁的小孩,路还不会走,我下不了手……”
离忧忙问:“你们?为何只剩你一个?其他人呢?”
“死了。”
离忧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道:“在广安南郊?”
少年双眼猛然怒睁,腥红的光如蘸了血的冰刀,穿过幽蓝的发丝,直刺进离忧的眼睛。
“是那群人先动手的!要眇在河边打水,那群东盛人见了他的红眼睛就砍了他的头!如同杀死路边的一条狗一般!”
少年心绪激昂,离忧缓缓拍着他单薄的后背。
人与妖嘴里,向来都是迥然不同的两个故事。
烛影晃动,离忧目光一沉,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只道:“如今你色乳枯叶,鼻准凝露,乃脾胃绝谷,气血无源所致,你体内又有剧毒,千万动不得气。”
那少年气息平缓了些,瘪了瘪嘴,偏过头去,低声道:“死了倒也松快,他们本就不会放过我。”
“胡说。”离忧心弦颤动,即刻甩了抚在少年后背的手,低声喝止。旋即又自觉失态,忙在房中四顾,决意给少年倒杯茶喝。
“不用,我不喝。”
离忧小心翼翼捧着茶走到一半,硬生生被止住脚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到底在逞什么能……”
“不是……”少年有些错愕,伸出完好的左手尴尬地摸了摸颈上银白法器,道:“这一片的水不能喝。”
小萝方跳至八仙桌上,舔了舔汤道上的水珠,被他唬得骤然停下,抬头斜眼看着他。
离忧轻叹,道:“怎么不能喝?”
少年面上微红,声音低了三分,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有股奇怪的涩味……你们最好也别喝。”
有、病!小萝从鼻中重重叹出口气,一跃而起落于榻上,仔仔细细地理起了满背赤金色的毛发。
离忧只是低头再三检查着手中的水,茶是赵三儿在广安城新买的,有阵阵豆香,馥郁扑鼻,虽是凉了些,但到底还是好茶。想来幽澜族世代生于东海北境,此乃纯净之地,青鸾一族也曾居与此处。幽澜族对水十分挑剔,倒也合情合理。
离忧苦笑道:“你久未饮食,鲛人又极依赖水……也罢,托你的福,我也许久未体味朝露煮茶的雅兴了,你且等着。小萝,看好他。”
“哼。”赤金狸猫正以十分复杂的姿势卧于榻上,高举着一只后腿,专心致志地理着毛,只不屑地轻哼一声,以式答复。
少年脸上挂着尴尬的歉意,看着女大夫胡乱在光洁锃亮的赤金色背毛上狠狠摸了一把,惹得小萝不满地乱叫,清洁大业只好重新来过。
少年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人族是真不怕死啊。
离忧笑着推门而去。堂中已是曙色尽染,窗明几净。离忧长叹一口气,眨眨酸涩的双眼,吹熄了手中的残烛。
****
昨夜好一场纷争。
一头是天家跟前的皇城公,一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衙役兄弟,谁都得罪不得。
方劝左思右想一夜,至天色擦白,方要入睡,又听得院内窸窸窣窣有了响动。
差事难当啊。
几张桌子一拼,便是他过夜的床榻,方劝和衣仰卧于麻布衾被上,眨了眨酸痛的双眼,胡乱搓了一把脸,沉吟着翻身而起。
却见女子着瓷碧泥金纹披袄,一手插着细腰,一手盈盈捧着一只木碗,在院中四下顾盼。
一时见着方劝,竟露出几分错愕,尴尬地拨了拨落于额前的碎发,杏眼浅浅一笑,点头以致意,道:“我不过是想采些叶上的露水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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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想扰了驿长休息。”
方劝忙迎上前,作揖道:“娘子雅兴,要不让小的来吧。”
玉河驿到底是人家的地盘,离忧心知昨夜一闹,定给方劝平添不少麻烦,一时也扭捏起来,连连笑着摆手道:“昨夜唐突了,驿长想必是没睡好的,这等小事我一人应付足以。”
见方劝面上的笑带着一丝疑虑,离忧直了直腰杆,杏眼向院中一扫,即刻选定了南角的一株老白梅,忙将木碗匆匆举至树下。
……一滴……
……两滴。
“娘子,要不……”
“不用,真不用。”
离忧扶着脑后的木簪,抬首颦目,眼看着花瓣上碎钻缀玉,颤颤巍巍,圆润欲滴。
“娘子……”
离忧轻叹口气,踮脚引项,伸手擒住那枝梅,一阵乱晃。
一时引得白梅泣露,落英如雪。
“这才像话嘛!”
离忧大喜,举着碗正要给身边驿卒看。
可巧方转过头去,却一眼见着西北角马厩中,正悄声喂马的沈回风。
离忧心中一惊,却不知此人何时至此,藏身于马后,又冷眼看了多久?方才在院中喃喃自语楼上伤患的病情,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五十年前,东盛举兵攻入幽澜族,沈家可谓战功赫赫,他沈回风又素来与妖族交恶。加之昨夜一闹,想来他必已存疑。若教他知道自己藏了幽澜鲛人在屋中,怕是凭白惹出一番祸端。
离忧心中一沉,嘴角微颤,草草将木碗交于驿长,练道三声“劳烦了”,灰溜溜地转身往楼上走。
“斋主!”
——正是了,人总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离忧深吸一口气,咬牙挤出个苦笑,硬生生回过头,看着沈回风大步近前来。
“斋主脸色不好,可睡得安稳?”沈回风辗转反侧一夜,左思右想如何都觉得离忧房内藏着个异类,总归是个祸患。今日见她这般作为,便知人还未走。
“好!大人关怀。”离忧却只想着赶快脱身。
沈回风星眸微沉,又道:“斋主房中……”
离忧眼中一亮,抢白道:“我房中还煎着药呢,恕不能陪了。”话罢,盈盈欠身一揖,转身提裙飞奔上楼而去。
****
要解那水毒,绝非一朝一夕。而我在此停留左不过两三日,我定不会将其舍弃在此,如此必有一日他两方会相见。
离忧长叹出一口气,心绪如麻,悻悻推门入了房中——
“这么快便回来了?”
眼前陆离一手轻抚忘归扇,斜靠于塌边,琥珀色瞳仁微光流转,溢出笑意。
赵三儿悄悄藏于其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盯着榻中人青黑的伤臂,怀中紧紧箍着小萝。
本窝在榻上等水喝的伤患,如今蜷缩在床角,猩红的眼神在榻边、门前两方阵营中尴尬地流转。
离忧看着那双含笑浅眸,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右手在袖中偷偷掐指算了算——今日是什么大凶之日?
只见陆离右手向榻上一招,笑道:“想是,你已见过我侄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