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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玉河驿

作者:其叶沃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虽为官驿,玉河驿却颇为冷清。


    此处相去广安已有百里,清幽僻静。虽为北上进京的必经之所,但驿站简陋,方圆几里又无乡舍村落,鲜有往来走动者,因而寻常官员宁愿加紧多跑几十里,到宁都镇上过夜喂马。


    可她杏林斋主偏就喜欢人少冷僻之所。加之,百里镖局行走东盛上下,与玉河驿卒早已熟识。前几日石镖头夹了一张银票的叙旧信赶巧送到,老友来信热泪盈眶,玉河驿虽冷清粗陋,但把仅有的四间上房打扫出来,到底也不难。


    玉河驿鲜少人来,不过是土夯的泥墙草草围了一方地,院中黄土青瓦围着乌黑的粗木桩,搭就个二层的土房,河畔拾来各色彩石和着浅黄的泥在东角建成个土炉,炊烟顺着彩石烟囱在瓦上袅袅散去。


    寻常乡野人家的清丽景色,赵三儿在山中长了十一岁,便看了十一年,早已不足为奇。倒是院外驿亭中央一块无字碑,碑上一颗乌黑的灵石,真真是见所未见。


    那灵石虽还不及赵三儿半掌大小,却玄黑通透,日头照着那灵石,竟流转出五彩之光!


    赵三儿怀里还抱着银狐阿荔,驻足亭下,踮脚仰头看了那通灵宝石半晌,这才活动着酸痛的颈子踱步至陆离身侧,悄悄探头努嘴问道:“那便是克你的女娲石吗?”


    她这一问,倒惹得一行人纷纷看去。


    这一“克”字倒也用得甚妙。


    陆离侧头向亭下灵石淡淡一瞥,笑道: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女娲炼五色之石以补苍天。时大业既就,然独遗一石,存于冥荒古地,穷脊之巅。此石自蕴阴阳,内藏五行。天下法术,遇之皆克。’”


    “此器虽仅三寸之微,难以压制修为深厚者,但此为天外神器,尘世法术,纵不能尽皆为其所制,却亦难免威力锐减 。”


    他一双浅色瞳仁与离忧相对,又以玄扇轻敲眉间额带,面上似笑非笑,又道:“至此北上一路,我额间这颗碧玉,怕是不那么好用了。 ”


    一行人闻言若有所思,独赵三儿歪头颦眉,盯着碑上灵石不放。


    片刻后,似是恍然大悟,指着灵石喊道:“我知道了!方才我便觉这女娲石颇有几分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们看这灵石,跟陆离哥哥的石扇像不像!”


    沈回风本武将世家出身,对术法神器不甚了解,加之采女娲精石一事虽出于皇命,但到底有违天伦,多年以来,忠臣之心也只教他对此事不予置评罢了。


    但经赵三儿提点,心中不觉一震,道:“我虽不懂,但阁主这把石扇,玄黑通透,日辉之下,光芒万丈,竟真与碑上女娲石神似!”


    ——若真如此,他陆离能采洪荒精石以为扇,岂非是与天同辉的本领?!


    离忧低头看着陆离手中玄扇,旋即摇头道:“天下精石千万,我倒觉得不像。”


    说着,上前一步,对着日头细细观察碑上灵石,转头笑道:


    “你们看,这碑上女娲石虽如石扇一般玄黑如墨,但在日光下,闪出的光芒有如流霞,五彩熠熠,且精芒贯霄,光若飞矢,如离弦之箭,有一破千里之势。而陆阁主的石扇置于光下,却是金银混色的柔光。”


    赵三儿立即拍手直叹:“对对对!真如姐姐说的这般,陆离哥哥的扇子,在日头下闪的光一圈一圈的,就如同菩萨头上的圆光一般!”


    沈回风道:“既如此,阁主的这把石扇虽非出自女娲精石,也定是来历不凡了。”


    陆离眼中微光一闪:“说来惭愧,我手中这把石扇,本是世间最后一块伏羲石,由冥荒龙族锻造成,名曰’怅然忘归’。当年我游历四海,与鲛人族交好,幸得获赠得此宝物。想来也有两千年之久了。”


    赵三儿惊得嘴巴都合不上,眼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道:“伏羲、女娲,这都是洪荒之时的古神,他们炼化的精石,必定威力无穷,变化万千!真是万万没想到,陆离哥哥你这种人,居然能得到这么厉害的神器!”


    这小孩儿嘴淬了毒,也一向是领略了的。


    陆离以怅然忘归轻敲赵三儿的头,笑道:“女娲石乃至阴之石,内蕴乾坤,万法归寂,克制一切术法;而伏羲石为纯阳之物,外引阴阳,千衍万化,将世间一切术法放大。”


    “既如此,这两物,究竟谁更厉害?”


    赵三儿素来爱听志怪神话,此刻已紧紧抱住陆离的手臂,看那痴迷的眼神,只恨不能坐陆离脖子上。


    “此二石,各主阴阳,二仪相济,互根互藏,互为消长。”陆离右手已微微发麻,笑答,“但若要硬碰硬,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但自我踏入女娲石阵内,只觉内蕴之术确有削弱,但借伏羲石扇而出的外力之法,似乎并未受影响。”


    “啊?”赵三儿仰头对持扇之人眨了眨大眼睛,悻悻然甩开双手,撅着嘴道:“谁叫你背这么长篇书,我一个字也不懂。”


    离忧摇摇头笑道:“你背的那些经典,怕是越来越还给我了!”


    “——内蕴五术,曰窥心,曰奴魂,曰御魄,曰媚身,曰愈体;外力之法,又称见血之术,变化万端,招招夺命。”


    赵三儿听了一惊,忙道:“别的我见得也少,只是这内蕴五术的愈体术,莫不是陆离哥哥替姐姐疗伤的法子吗?若往后深入女娲石阵,失了内蕴法力,那姐姐的病……”


    离忧已觉此话大为失礼,忙拉过赵三儿,强笑道:“说什么浑话!我已大好了!”


    陆离浅笑一声,收起石扇,对赵三儿道:“怕什么!你姐姐的病,就是立于穷脊之巅那女娲全石之前,我也是治得的,何况这三寸碎块。”


    离忧心弦一动,只觉可疑。寻个空子,必问出他对我用的疗愈之术究竟是何出处。


    正待此时,一身穿灰麻上衣的驿卒自院中而出,在几人面前鞠了一躬,道:“几位官人久候了。上房已备好,小人这便带几位官人前去休憩。”


    离忧见有外人,忙收了心思,笑着回敬,牵着赵三儿跟在驿卒进了院子。


    那驿卒脸上勉强挂着笑,边走边道:“小的叫方劝,就住在前面涵山村。小的本家世世代代在玉河边长大,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官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小的便是。玉河附近虽风景秀丽,如今又有山鬼生辰近前,自然更是热闹些……”


    “山鬼生辰?”离忧挑眉一笑,“不想如今还有人信奉山鬼,实在难得。”


    方劝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也不是跟娘子说笑的!我们玉河,山高路远,想是菩萨事多,自然管不到这穷乡僻壤来。山鬼大人自古便是司山之神,因而在我们村,拜山鬼竟比拜菩萨还灵百倍!”


    离忧低头不语,一旁陆离浅眸含笑,少不得对玉河一带称赞一番,与其作揖谦让,不亦乐乎。倒是沈回风不明就里,抱剑四顾,兴致寥寥。


    两三句客套后,方劝眼中又沉了下去,长叹口气,压低声音道:“诸君与小的一见如故,既如此,便也不好相瞒——我们这里风景虽好,然则近来并非眼前这般太平,劝诸君还是少停留几日,尽快北上的好!”


    离忧见他话里藏着话,忙问:“此处离广安不过百里,广安城内歌舞升平,怎么到了这里,便又说不太平了?”


    方劝迟疑片刻,见左右无他人,遂停了脚步,作揖道:“好叫娘子知,这一带常有妖族侵扰!听说,那群妖孽惯会漏夜偷袭,行踪诡谲,专会劫持管道上夜间行走的商队、官队。若被他们缠上,必定凶多吉少,人财两空!”


    “妖族?”离忧狐疑,问:“此处已在女娲石阵之内,什么妖敢胡作非为?”


    那驿卒摇了摇头,沉声道:


    “实不相瞒,玉河驿有女娲石亭庇护,小的并未亲眼见过那群妖寇,但打劫商队等事,近来衙役时常来查,搜查寻人的,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想来绝不会有差错!小的估摸着,那群妖寇为非作歹,惹了什么不该惹得人物,上头要清算了,这,这也是未可知的啊!”


    “这便奇了,这样大的事,为何行走江湖的百里镖局竟也不知?”


    离忧扬眉,悄悄与陆离对视一眼,见那双浅色瞳仁依旧似笑非笑,不予置评。


    那方劝倒是个心眼活泛的,忙回话道:


    “娘子也莫怪,天下之大,一个镖局如何能尽知?一来,这群流寇一路从南兖侵犯上来,歹人心思狡诈,专挑我们这类偏僻冷清的官道犯事,镖局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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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敞亮热闹的大道,自然难遇着;二来,明眼人都知道,百里镖局归无咎阁统管,那群妖寇便是有天大的贼胆,也是惹不起的——说不定还暗中护送呢!”


    此话方出,只听得身边持扇之人忙笑着开了口,道:“诶!方君此言差矣。流寇是流寇,镖局是镖局,虽都出自妖族,却并非一派。”


    方劝一时错愕,这才想起驿头与石镖头交好等事,方知说错了话,忙点头附和,决意不再品评当下妖寇等事。


    正说着,众人跟着方劝进了驿站内,听他一一仔细交代完毕,又再三作揖道:“上房在二楼,已备好热水,诸君的行李也已送至各房中。小的今夜当值,就住在这楼下堂中,诸君有事尽可吩咐小的。”


    众人道谢,双方又客套周旋一番,方劝这才鞠躬退下。


    ****


    此时日已将尽,屋外夜浓星稀,或将有雨。


    路上颠簸几日,离忧身体困乏,便早早闭户吹灯歇下了。


    赵三儿腹中空虚,在榻上翻来覆去,只听得肚子越叫越响,终于忍不住翻身而起,披着褂子趿着鞋,到楼下找方大叔要吃的。却不想陆、沈二人亦在堂中,只掌这两盏烛灯,与百里镖局的伙计们一处,似在议事。


    赵三儿见好看哥哥也在其中,顿时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方驿卒一眼看破,片刻便端着吃食近前来,笑道:“赶路辛苦,小娘子可是饿了?这里热了些窝头并些小菜,本是家中给小的值夜下酒带的,小的家里的那位总没个轻重,带这么许多来,凭小的一人,吃一夜怕也是有余的!倒不如捐出来。不过是乡野中人粗茶淡饭,却也是个新鲜,若诸君不嫌弃,也都可尝一尝。”


    这敢情好呀!


    不待他人反应,赵三儿已笑眯眯地道谢,从邻桌搬来一张木倚,盘腿坐在离沈回风最远的一角,欣然大快朵颐起来,又对方劝笑道:“果真好吃!方娘子与大叔必是恩爱非常!”


    陆离用石扇轻轻敲着三儿的头,嘴里笑着念了句“失礼了,别瞎说”。又向方劝言谢道:“方君心细,有劳了。”


    方劝忙摆手笑道:“这也没什么,说句僭越的话,小的家中有个混世小魔王,每到夜里入睡前,总是嘴馋讨吃的,那小眼神,与小娘子一模一样哩!只是小儿比小娘子还年幼个几岁,正是淘气犯浑的时候,现下提起他,小的还头疼呢!”


    这方驿卒是个念家的,又有春夜里几杯热酒下肚,谈起家中妻儿便止不住口。众人也听得一笑,赵三儿只低头吃着,想起自己虽无父无母,原先在杏林斋中和姐姐二人也是这般快意日子,不禁红了眼眶。


    思及离忧,赵三儿想着她路上风餐露宿,也没吃几口正经吃食,不知现下睡着没有,饿不饿。赵三儿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嘴,上楼来看姐姐的动静。


    说来也怪,只试探着轻轻叩了两下门,门内便有姐姐的声音传来:“我已睡下了,可是有事?”


    这便是尚未入眠了。


    姐姐体质弱,越受累便越难以入睡。赵三儿轻声问:“姐姐若是睡不着,方大哥家中带了好吃的,大家都在楼下饮酒说笑呢,姐姐一同来吗?”


    房中轻声响动一二,听得离忧远远说着:“好孩子,姐姐身子实在困乏,你跟哥哥们顽去吧,只是夜里别吃太多积了食才好。”


    知不好再打扰姐姐,赵三儿犹豫着又下楼来。


    众人见她复来,纷纷问楼上娘子的情况。


    赵三儿想着姐姐一向不愿因病生事,便笑着答:“无甚事,姐姐睡下了,你们别打扰她便是。”心中暗暗思忖着明日一早便去看她。


    一旁陆离把玩着土陶粗制的酒杯,额上碧玉微光闪烁,复而眼中一沉,轻叹着摇了摇头。


    这么快便睡下了?只怕不见得。


    “嘘,小萝乖。”


    离忧拢了拢背上的披袄,一手安抚身旁弓着背低吼的赤金狸猫,缓缓翻身,扶着床榻而起,关上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棂。


    “也怪冷的,下次记得随手关窗。”


    一时月光断绝在窗外,屋内漆黑一片。


    唯有一双绛色的瞳仁,在离忧眼前闪着猩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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