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府邸
几人商议一番,一夜未眠。至次日寅时二刻,沈回风、陆离、离忧三人悄然进了无界坊。
尚未天亮,只是天边星辰光芒略淡了些。无界坊已歇了市,只有三两醉死了的酒客,蜷缩在街边屋檐下,嘴里还喃喃说着胡话。
沈回风持剑先行,见四顾无人,当即单足点地,衣带翻飞,还进了紫烟小娘子的屋子。如今灵洛酒家只道紫烟失踪,屋内自然无人,倒也安全。
沈回风落地无声,俯身潜行至门前,悄然拉开半扇门——走廊灯影昏黄,并不见人走动。沈回风握紧腰间若云剑,单手轻击廊柱,借力闪至梁上,眯着眼睛,静静俯视着整个灵洛酒家。
又等了约一刻功夫,忽见堂下东角烛影晃动。木门吱呀轻启,果见那妇人怀里捧着账簿,从一楼房中悄然而出,斜穿过厅堂,转身入了西北角柜台后的厨房。
沈回风掌推梁柱,后仰空翻,悄然落至一楼大堂,除却耳边玉坠摇晃、台前纱幔轻卷,四下寂静无声。他如一道黑影,侧身隐匿于后厨门外,冷眼看着那妇人停在靠墙的桌边,伸手轻旋烛台——似有石块沉重地挪动。沈回风定睛看去,只见厨房中央地砖沉下,变出一个八仙桌大小的入口。
暗道藏得如此老套,俗不可耐。沈回风冷笑一声,看着那妇人提着裙子,扭着腰一步步走了下去,消失不见。正待他想着如何接应屋外二人之时——
“沈大人,走啊。”
听得有人在耳边低语,沈回风一时汗毛直立,心下惊呼,侧身旋转,下意识伸出执剑之手,朝那声音狠狠推去。
来者却只略抬玄色石扇,生生抵住了剑柄。若云剑震颤不已,发出轻微剑鸣。
“好看哥哥,是我们呀!”衣角被扯了扯,只见一红衣少女在身侧猫着腰,压着嗓子,用气声说道。
赵三儿?你们……
沈回风定睛看去,陆离、离忧,甚至赵三儿挽着紫烟姑娘,一行人整整齐齐站在身后。
沈回风眨眨眼,心中不解,又怕出了声响。
“别的说来话长,”
陆离收回石扇,低声说着,琥珀色眼眸在烛光下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只是……”他笑着指指身后,道:“后门未锁。”
沈回风咬紧牙关,一时语噎——我在梁上蹲了这许久,如何不早说!
离忧想着此番必定危险,赵三儿还小,紫烟失了双翼,本是有意留她二人在流云居中等候消息,走前更是叮嘱赵三儿,照顾好紫烟娘子,定不能有闪失。
却架不住紫烟牵挂李郎心切,一心想与他们同去。那赵三儿拗她不过,又记着姐姐“定不能有闪失”的话,只得硬着头破,紧紧搀着紫烟,一路寻来无界坊,至灵洛酒家后门外,与离忧等人相遇。
沈回风此刻心中纵有万分疑惑,也来不及细问,只轻叹口气,示意他们暂且同行。
待密道内没了动静,一行人才悄悄走了下来。
这密道上下皆为石砌,石壁上亮着烛火,宽略可通一人,前路却蜿蜿蜒蜒,看不见尽头。
沈回风持剑,走在最前;紫烟,并赵三儿紧紧攥着她的裙边,急切地跟着;离忧在身后护着赵三儿,嘴里轻声劝着“慢些走”;陆离殿后,掌中玄扇映着两侧烛火,流光溢彩。
几人低头走着,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前方甬道忽而向上延伸,几级石阶出现在眼前。
沈回风示意紫烟暂候,独自上了石阶,却见头顶处有一块木制活门覆盖,竟不知门外情景如何。
陆离见他如此警戒,额间碧玉微芒,随后只轻声笑道:“走罢,无人。”
沈回风目光冷冽,似有不甘,待垂首思忖片刻,方以剑触门,缓缓推开。
密道之外,假山林立,香草扑鼻,依稀听取鸟雀啼鸣。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院中静谧无人。
“品味倒不俗。”陆离抚扇四顾一番,懒懒地垂下眼,嘴上讥讽道。
“附庸风雅罢了。”沈回风沉声轻喝。
二人拌嘴了一路,离忧懒得理会,只翘首审视,指着院边石制拱门外一条甬道,轻声说着:“那处甬道宽阔气派,应是横穿整个宅邸的主道。向来要紧的主堂都坐北朝南,只要顺着此路向北,或能找到那背后主使。”
果不其然,众人以石林为蔽,悄悄转入北侧,方行几步,便看见那妇人扭着腰身,远远地闪进了东面的院内。那妇人行至主堂门外,向站着的两位持刀侍卫娇笑着通报了一声,这才抬手叩门入了堂内。
沈回风侧身藏至院门外,伸出执剑之手将一行人护于身后,心中暗忖着如何将那门口侍卫制服。陆离却只暗笑一声,一把玄扇伸出,轻轻将挡于身前的手臂推开,脸上似笑非笑,款款跨入院中。
“谁……”却不待喝止声出,只见前面碧光流转,两位侍卫眼白一翻,纷纷抱着柱子,瘫软了下去。
就这么简单?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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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风扬了扬眉,背后早已无人,只能尴尬地收回手,随众人一同悄然俯至窗下。
窗上糊着金丝绣海棠的翠纱,未免过于铺张。
窗内阵阵飘出几缕檀香,似是用量把控不当,离忧只觉呛得慌。
“……掌柜的是越来越会办事了,一本破账簿,反反复复呈给我看。”
“莫不是,掌柜的觉得我实在闲得很?不如这东家位置给你来做,我去给灵洛酒家做账房先生,可好?”
堂内一男子朗声道,声音醇厚有力,却冰冷刺骨。
紫烟蹙眉沉吟,正要略起身向窗内探去,却被离忧看在眼里,一把拉了下来,悄声摇了摇头。
“……主君,主君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妾身原是不愿将这等琐事拿来叨扰您老的,只怕……只怕妾身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耽误了主君生意。”
那妇人顿时慌了神,遮遮掩掩地陪笑着。
“哼,你倒周全。”那东家厉声冷笑,啪地一声将账簿掷于案上,又问,“前日让你接应的猫妖,可处置妥当了?”
离忧听得身侧粗喘一声,只见沈回风单膝跪地,剑眉紧锁,若云剑柄在手,已悄然出鞘三分。
那妇人答道:“按您老的吩咐,我见他化了原形独自回来,便知是坏了事,只令他藏于密道之内,趁前面人多,派了三个精干的打手,悄悄将它打死了事。如今尸身已拖到郊外,早烧了个一干二净!”
沈回风星眸一沉,咬紧了牙关。
那妇人还在试探着:“却不知……主人要办的,究竟是何要紧事……五个得力的猫妖,竟只回来了一个……”
却被那东家冷声打断道:“你只需替我把灵洛酒家的歌伎调教好!其余的事,我劝你少插手为妙!”
“是,是!您说得是!只是那日想来,实在可巧……”那妇人还欲再说,只听见男子一掌拍在桌面上,瓷盏响动,木椅拖移。
“这原是上头秘密交代下来的!如今除了我,知道此事者,皆已身首异处!凭你,有几颗脑袋过问此事?”
“是……是妾身鲁莽了。”妇人连连作揖,声音淡了下去。
上头?沈回风反复忖度着男子的话。是哪个上头?广安?盛京?无咎阁?幽澜族?
那妇人汗涔涔跪着,偷瞄着东家端坐高堂,闭目不言。妇人见机磕了个头,匆忙要请安退下。
却不想东家又缓缓开了口:
“紫烟,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