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上弦月悬于天际。今夜万里晴空,无星,一片澄明。
同样的月色下,宫外人声鼎沸,宫内也是彩裙翩翩,花香阵阵。
今夜早早的,宫女们换上宫里赏的新衣裳,将提前两三月就备好的绣品针线摆出来,虔诚地祈求月娘庇佑,一则花容月貌心灵手巧,二则觅得如意郎君。
赵明蕊今夜着一身水色长裙,刚走过御花园,那几个正摆弄供品的女官立刻上前跪地问安,声音比平时洪亮许多。
赵明蕊摆手示意她们起身,眉眼尽是笑意。
“娘娘,今夜这宫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念着您的恩情,可惜皇上忙于政务,没能过来。”
“平日里这些人也辛苦,不过是加多二两银子,能让她们过个宽松的节,又有何计较呢?”
往年乞巧祭宫中惯例是给各宫宫女发放一两银子,今年由赵明蕊操持,她从娘家送来的体己钱里拨些出来,赏给几处要职宫女。
方才那些,便是得了赏的。
“那也是您德心仁厚,别说换了德妃,就算是以前长公主殿下也没——”
“嘘!”赵明蕊伸出食指抵住唇,“对长公主,你绝对不可造次。”
阿枳左右瞧着并无他人,不免悄声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虽则皇上敬重长公主,可她如今已嫁入段府,这后宫也与她无关。那匹浮光锦,您自己都舍不得,却送给了她,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她们送进长乐宫的,可是举世罕见的珍品。相反,赵明蕊今夜穿的只是普通云纱,而且还挑了素净的颜色。
此番还要去长乐宫,到时赵明蕊在楚瑶面前,白雪遇娇红,两相比较,不是自己把自己搞得黯然失色么?
赵明蕊瞥了她一眼,只道:“你懂什么?”
阿枳愈加困惑:“娘娘,是奴婢愚钝。”
赵明蕊张口欲言,最终沉下眸,“此事本宫自有打算,走吧。”
这个中缘由,就算想说,她也说不出口。
素色?
那长公主日日素净淡雅,德妃倒是娇艳浓烈,可皇上看过德妃一眼吗?
正如这生辰夜,皇上从来都在长乐宫过的。
今夜是她好不容易博来的机会,赵明蕊暗暗咬牙,她绝不能错过!
借着那套浮光锦,她可以明正言顺地拜访长乐宫,也可以……陪着皇上过生辰。
想到这,她不免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可心急,要更加从容镇定才行,毕竟……
宜妃事先并不知道皇上会来长乐宫。
脸上挂着笑,赵明蕊来到长乐宫外,却见宫门紧闭,她眉头轻拢,身后阿枳上前拍门,很快里头就有人出来应门。
“宜妃娘娘?我们家殿下今早着了风,头疼得厉害,早早便歇下了。”
歇下了?
赵明蕊看着重新合上的朱门,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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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夫人。”青箩追上来时,她家主子正站在河边,看着河中飘过的朵朵莲灯。
街上车水马龙,人群接踵,转眼间,身后早已没了楚玄主仆二人身影。
刚才那卖珠钗的话青箩听得清楚,她上前安慰道:“那人不知内情,才说了这些胡话,夫人,您莫往心里去。”
楚瑶的目光落在不断随河水漂流的莲灯:“他是做生意的,当然要拣些好听的来糊弄人。我没怪他,只是……一时想起旧事。”
旧事?
青箩是楚瑶被封为长公主后才被派来伺候她的,对于主子进宫前的事,她隐隐知道些,却不甚明了。但见楚瑶此刻一脸惆怅,她已猜出几分。
“是段将军吗?”
楚瑶目光微震,随即点头,“方才看到太史五娘舞剑,便想到五年前,我与段大哥也是在河边相见。”
那日她并非故意爽了楚玄的约,而是段琼与她说时,神态中流露出与平常大不相同的严肃。当然,段琼与她说的,确实是“大事”——
“阿瑶,或许你会觉得唐突,但我已经跟母亲禀明,此生非卿不娶。而且,余生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那不是段琼第一次同她表露心意,却是第一次向她求亲。
五年前的楚瑶,尚未有从龙之功,不是尊贵的长公主,不过是国舅府中的丫鬟。身为将军之子,段琼愿对她立下如此重誓,这样的深情厚意何等动人?
忆起那份情意,楚瑶目眶微红,一眼望去,河岸两旁俩俩成双的壁人正说说笑笑,她半垂下眸,低低说道:“如果他还在,今夜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放莲灯了。”
七夕莲灯,寄情意,两相欢。
此时水面倒映出的女人却是茕茕孑立。
青箩也倍觉感伤,“殿下,您莫要这样,段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难过的。”
楚瑶静静站了会,平复那股不合时宜的感伤,正转过身,就见前方楚玄正定定站在那儿,大半张面孔隐于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
他走上前,整个人现在焰火之下,嘴角扬起笑:“姐姐,可算找你了。”
“抱歉。”楚瑶眉眼间还残存些许怅色,但楚玄仿佛没看到,只道:“晚了,咱们先回家吧。”
“……好。”
马车从王都长街慢悠悠地驶向皇宫。来时车内颇为热络,返程时,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叫人不自在。
待到车子在长乐宫前停下时,楚瑶正欲下车,楚玄叫住她:“姐姐,今年朕还未吃长寿面呢。”
楚瑶没料到,他竟还记着这事,“皇上,天色已晚……”
“不晚。”楚玄斩钉截铁打断她。
楚瑶沉默片刻,才点头,“那,就请皇上先进来吧。”
她刚下马车,整个人忽然震了震。月色斜斜照亮朱红的门,此刻从旁边阴影处起出来数道身影,为首之人率先出声。
“殿下……还有……皇上?”
赵明蕊看着眼前两个都穿着民间服饰的男女,满脸愕然。
宜妃?
楚瑶着实没料到,这个时辰,她竟然还会出现在自己宫门口。
赵明蕊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当即明白自己失仪于御前,立刻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她稳住满腔疑窦,睁着无辜的眼问道:“皇上、殿下,您二位这是出宫了?”
两人一身民间打扮,完全不用解释。
楚玄微挑眉,反问:“宜妃为何会在此?”
赵明蕊欠身答道:“今夜乞巧祭,臣妾本想着要探望殿下,没曾想刚才守门的说殿下今日不适……”
后面“已歇下”这话她故意省去,但眼睛瞄向楚瑶,后者心里咯噔一跳。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赵明蕊的眼神……让楚瑶莫名想起今天钗贩子那番话。
“长公主身体不适,朕与她去宫外访医。”楚玄忽地开口。
赵明蕊自然不敢问下去,若说到名医,这宫外的医者哪比得上太医院那帮人?但她顺势说道:“那,不知殿下可否寻得良方?刚才臣妾听闻殿下抱恙,特地回披香殿取了一支人参,想给殿下送来补补身子。”
她身后,侍女阿枳捧着朱盘,上头正摆着一长方形木盒。
楚瑶意外地看了一眼赵明蕊,没想到对方竟然做到这种程度,心中暗暗叹一声,随即说:“皇上、宜妃,夜深风凉,不如先进去说话罢。”
一行人进到长乐宫内,楚瑶命人备上茶具瓜果。
宜妃对她的“病”极为关心,还叮嘱青箩要好生照顾,包括如何烹煮那根参。楚瑶发现楚玄坐在旁边,脸上不喜不怒,一时间也猜不准他的心思。
这时,赵明蕊又捧着热茶到她面前。
看着这张沉鱼落雁之容,楚瑶十分清楚赵明蕊心中那些小九九。
既入宫为妃,自然要争宠。赵明蕊向她献殷勤,无非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难得对方如此卖力,她这当皇姐的,顺水推舟一次又何妨呢?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替楚玄挑的。
楚瑶心中有了主意,伸手轻扶住额,声音也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否外头风大,感觉这头有些晕。宜妃,今夜难得你有心,本殿有一事想劳烦你。”
楚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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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微凝。
“是这样,今夜乃皇上生辰。”楚瑶只看向一脸惊喜状的赵明蕊,说:“皇上生性节俭,不欲铺张,所以想劳烦你亲自下厨,为皇上煮一碗长寿面。这面上头再摊一枚煎蛋,甜口味的,可以吗?”
赵明蕊难以抑制微勾的嘴角,忙道:“殿下,您怎说这样客气的话?既是皇上生辰,臣妾自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竟不知今日乃天子生辰。臣妾,这就去给您备上长寿面。”
楚玄盯着她娇美的脸蛋,眸色愈发深沉,最后他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楚瑶,平静地说:“那,就有劳宜妃了。”
瞬间,有两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一个是宜妃,她满面笑意带着人下去。另一个则是楚瑶,她偷偷瞄向楚玄,发现他脸上平静无波,心道其实自己挑的这美人还是不错的,起码……颇得圣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宜妃亲自下厨煮好的长寿面便呈到桌上。
白如雪的瓷碗中,面条浸在甜汤里,上头覆着圆圆的鸡蛋,卖相虽朴素,但却与楚瑶所煮的差不多。
“皇上,臣妾手拙,谨以这碗长寿面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依朕看,宜妃你是过谦了。”楚玄接过来喜盛好的面汤,试了几口后便放下,用锦帛轻拭完嘴角后,说道:“你这手艺不错。”
他特地看了眼楚瑶,又说:“比之长公主,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明蕊忙道不敢跟殿下相比。楚瑶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怔愣。
“朕这么说,皇姐不会介意吧?”
楚瑶摇头,“当然不介意。”
她看向千娇百媚的赵明蕊,那些身为长公主应该说的话想也不用多想,张口就道:“宜妃出身官家,非但知书识礼,厨艺竟然还如此了得,实乃皇上的福气。”
这姐弟俩一来一回,倒把赵明蕊说得双颊绯红,煞是动人。
楚玄见状,索性站起身,“天色已晚,就不叨扰皇姐歇息了。宜妃,走吧。”
“是,皇上。”赵明蕊自然满面春色。
送走皇弟与他的嫔妃,楚瑶缓缓坐下,脸色疲态毕现。
青箩瞅着桌上只被楚玄试过几口的长寿面,轻哼道:“这宜妃可真是不简单。守门的小安子说了,酉时那会儿她就来了,他按您交待的打发她,没成想戌时她居然又到长乐宫。”
“殿下,她该不会是在咱们这边安插了眼线吧?”
楚瑶摆了下手,“这倒不至于。要真有眼线,她便没必要两次登门了。出门前,那马车是到长乐宫门口接我们的,她有心打听,又有什么能瞒得住?”
青箩撇了撇嘴,直接把那碗面端起来,神色多有嫌弃:“皇上还说她的手艺比您好,我看,她的心眼比任何人都要多才是真的。”
“心眼多也无妨,”楚瑶揉捏着眉心:“这宫里,心眼多些不见得是坏事。而且本殿说了,她是皇上的妃子,想法子亲近皇上实属正常。”
“这倒是,今夜她如此卖力,皇上肯定摆驾披香殿。”
青箩随口一说,楚瑶手里动作微顿,脑中自然浮现刚才楚玄对赵明蕊大加赞赏的画面。
她眼神黯了黯。
半晌后,她站起身,唤来青箩准备洗漱更衣。
换下那套月白纱裙后,青箩口里正念叨着这月白纱质地轻柔,也不输宫里裁的衣物,楚瑶忽然道:“洗好后,将它收起来吧。”
“咦?殿下,这裙子您穿起来真的很美,刚才月光照在您身上,真真的月下美人——”
“收起来吧。”
楚瑶只说这四个字,青箩便知主子心情不佳,但她又摸不透楚瑶心中所想,只能讪讪将裙子收起。
躺在柔软的床褥里,楚瑶怎地也合不上眼。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但压在她心头的,不是宫外那些玩笑话,也不是宜妃的算计,更加不是楚玄对宜妃的赞赏。而是——
刚才青箩说楚玄今夜摆驾披香殿时,她那一闪而过的错愕。
这,可不是好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