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同母弟鄂君子皙泛舟时,有越国渔女对他唱了此曲。”
楚越立刻会意,“是《越人歌》。”
白起站起来,应道:“是。”
楚越望向白起,他的目光不再如从前那般躲避,而是坚定望着自己。
那双漆黑的眼睛,一旦严肃起来,目光就分外锐利,只是这锋芒,又被他眼中柔和情愫冲淡。
忧伤悄然酝酿坚毅之中,他望着楚越,且伤且坚定,歌声不停,宛如不归的战士,向死而生。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
目睹眼前飞蛾扑火般坚定的少年,楚越不免有些恍惚,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垂下,良久,她又望向白起,问道:
“你知道《越人歌》是什么吗?”
没有人知道《越人歌》之后的故事,公子与渔女的身份,有天壤之别,或许一曲毕,故事便到此为止。
时间、身份、人心,阻碍似大山连绵。
可白起却道:“我知道。”
他清楚,自己与楚越一别,便犹如船女别鄂君,将再不会有相见之机,所以他决定,大胆袒露自己的心意。
“孔子说,《诗》三百,一言概之,思无邪。蒹葭、关雎、子衿,都是因有其情,所以阐发。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
楚越望着面前白起,少年坦荡的感情,炽烈如正午的骄阳,让人无法忽视,她心中一片茫然,几次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站在这里,楚越看不到自己的将来,秦王命她返回王宫,等待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
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宛如浮萍。
对于浮萍而言,人生多的是一期一遇,去年花开不是今年之花,楚越很清楚,她和白起能一起走的路,已经走完了。
他们站在道路的尽头,一片荒芜的平原上,即将分别。
就在她犹豫怅惘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嬴华的声音,他见楚越久不归,找了过来。
嬴华站在山坡上,立于垂杨阴影之下,玄甲折射斑驳日光,在楚越眼中明灭跳动。
他看向楚越的方向,催促道:“走了。王后的车驾已经套好,就等你了。”
楚越回望身后嬴华,一瞬出神。
“走了,回去了。”嬴华重复道。
回去,回到咸阳宫,回到那年纪还小时,不远万里,也要跟着公孙衍去往的秦国咸阳宫,回到那座宫殿,继续去做她的司巫。
而非以张立春的身份,继续做一个没什么前途可言的小兵。
“知道了。”楚越应道。
等她回答完,再转过头,白起已经没有再看她,垂下头去。
对于现状,他也十分清楚。
咸阳城,是整个秦国的中心,现在他还不是将来令列国胆寒的秦国国尉、大良造、武安君白起,而只是大秦军中,一个略微崭露头角,但还未等来机遇的年轻小将。
楚越望着白起,许多年前,初穿越来不久,站在宫檐下的悲伤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第二次失去了可以并行的同伴,世界,陷入一人的孤寂与迷惘。
楚越叹口气,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白起目送她的背影离去,一言不发。
泾河汤汤,势不可挡的往前流去。
回咸阳的马车上,王后没有责怪楚越,只是忧愁的望着她,询问道:
“你不想嫁给嬴轩,那你想嫁给谁呢?你十六岁,不是六七岁的孩子,怎能一直任性下去。王上和公子华为了平息宗室对你的不满,花了很大功夫。”
正看窗外风景的楚越回过神来,“我谁也不想嫁。”
王后叹口气,“你要做怨女吗?”
女子适龄不嫁,是为怨女,男子适龄不娶,则为旷夫。
楚越缓缓倒了下去,枕在王后怀中,试探道:“王后,我想嫁给谁都可以吗?”
王后敏锐觉察到了什么,没有应下,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呢?婚者,缔结两姓之好,你是巫咸国的后人、秦国的司巫,也是我抚养长大,国君家的孩子,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的上你呢?”
“那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楚越答道。
王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呀。”
楚越又问道:“如果我想嫁的那个人,已经有夫人了呢。”
王后的手顿了一下,“春秋霸主齐桓公有夫人三,如夫人六;楚国的太子建,平王同时为他迎娶秦女与齐女【2】;君子,多妻妾,有小童和大王在,你还怕别人欺负你不成?”
“你想嫁给谁呢?你认识的人不多,是谁?是嬴华吗?”
楚越一惊,缄口不言。
好在王后继续道:“是他,固然好,不是他,还不如是他,他会对你很好。”
“我看他对你很上心,嬴轩那边,便是他找了公孙操,费了些唇舌,才说通。他是王上的弟弟,秦国的公子,你与他也算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品性如何。”
古往今来,当妈妈的劝婚都是一个套路。
他会对你好。
话术千年不变,一点也不知道与时俱进。
楚越坐了起来,凝望王后温柔而忧伤的双眼,她有不能对王后说的话。
她不能告诉王后,原本,她打算离开秦国,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
关卡拦住了她的前路,她插翅难飞,可是真的想离开的人,怎么会只逃跑一次。
很多夜晚,楚越被周围人吵得睡不着,一个人在夜里回忆往事,她想到了王后,想到了嬴荡,想到了在这里十几年,所有美好的岁月。
人和人的联系,不会因为想或者不想,而无端生出或者消失,已经和这个时代产生了太多的联系,无法割舍的感情,也成为留恋的理由。
她叹口气,摇头道:“王后,不要逼我,我谁也不嫁。”
王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起初,我也不想嫁来秦国,可是一眨眼,我都在秦国做了十数年的秦妇了。生在寻常人家,十五不嫁,官府会找上门,生在公族王室,又摆脱不了联姻的宿命。”
她的口气带着淡淡的感慨,和对命运的无奈,望着楚越黑了两度的脸,和粗糙的皮肤,王后眼中心疼,快要溢出,她终究松口。
“不管你想嫁给谁,你若想明白,愿意嫁,便告诉小童,无论是谁,小童都会尽力帮你,让你达成所想,至于别的,你不要担心。”
王后望着楚越,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魏国要与秦国交好,她就必须不远从大梁来到咸阳。
现在她是秦国的王后,有改变的能力,她于是对楚越道,‘你不要担心’。
楚越靠进王后怀中,“王后。”
回到王宫,一切恢复原样,秦国修整,暂时不对外征战,嬴荡到了上学的年纪,秦王为他聘请名士为师,学诸子百家,又让嬴华时常入宫,教他武功。
嬴荡拿了楚越的剑不放,舞来舞去,嬴华也乐得陪他玩,楚越坐在一边,见两人玩的不亦乐乎,一大一小,笑吟吟的脸重合,又分开。
她手撑着下巴,静静望着两人。
天高云阔,温暖的阳光照在楚越身上,她低下头,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
寥寥几笔,画出个简笔三毛。
她盯着地上形态可掬的小人,忽然笑了。
阴影倏尔遮蔽住楚越,她抬头,对上嬴华含笑的眼睛,“三根头发,是你说的三毛吗?”
楚越不答,丢掉手里的木棍,双手抱膝,将脸埋进手臂,“好困。”
“困?你晚上不睡觉做什么去了?”
“睡不着。”她随口道。
嬴华在她身边蹲下,“我看你最近闷闷不乐的,又睡不着,是有什么心事吗?”
楚越侧首,对上嬴华的眼睛,“那既然都说了是心事,女孩子的心事,是能问的吗?”
“那我也猜不出来啊,你若说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一个人哪有两个人的力量大,对不对?”
嬴华似乎致力于让她开心。
楚越将头转了回去,“你帮不了我。”
嬴华见她不想说,换了个话题道:“春蒐(sou一声)【3】将至,你要提早做好准备,总得送点什么,博王上欢心。”
所谓春蒐,和夏苗、秋狝、冬狩一样,都是国君打猎的代名词,唯一的不同,在于季节。
“春蒐”,在春天搜寻并猎取未怀孕的禽兽;“夏苗”,则是在夏季猎取危害庄稼的禽兽;“秋狝”、“冬狩”则是在秋冬季举行的围猎。
先秦重视武功,不打仗农闲之际,国君带着贵族们围猎,以保持战斗力,在秦国这样尚武的国家,围猎相当于重要的军事演练活动。
“你说的轻松,让我博王上欢心,可那猎物会自己送上门吗?”
“我又不是你,不是给王上抓一头犀牛,就是给王上打一只豹子?”
往年围猎,嬴华都是参与活动的优秀代表。
他打下猎物,献给兄长,把嬴驷喜得哈哈大笑,合不拢嘴。
楚越也想争一把优秀,奈何实在没有那个能力,犀牛啊,那是真的犀牛,大自然严选纯野生犀牛!
她打犀牛还是犀牛追她,还真不好说。
“你怎么说话呢。”嬴华蹙眉,“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发什么脾气。”
自己语气的异常,楚越总是后知后觉,或者毫无知觉,分明是劝她打猎物示好君王的良言,可嬴华一副为她好的口吻,让楚越心头不由冒出一道无名火来。
要他管!
他管好他自己吧!
楚越越想越生气,似乎嬴华对她越好,这股怒火就越旺盛。
她站了起来,盯着嬴华满是不悦的眼睛,愤愤丢下手中树枝,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身后嬴华又怒又惑。
“你!”
春蒐如期而至,围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嬴华与公子繇一前一后,公子疾率兵护卫秦王左右,楚越陪着王后和嬴荡,在队伍中后。
后宫、贵族夫人们的马车,跟在王后车驾之后,嬴驷的妃嫔不少,但最得宠的芈夫人与卫夫人都留在了宫中。
芈夫人将要临盆,不宜出行,卫夫人的幼子公子雍生病,需要母亲照顾。
她们的两个长子,公子壮与公子稷随行。
王后并不得宠,故而除了公子荡,再无所出,反观卫夫人与芈夫人,则子嗣不少。
卫夫人有公子壮、公子雍,芈夫人后入秦宫,育有年幼的公子稷,如今即将诞生的,是未来秦国四贵中的泾阳君公子芾,还有一个高陵君公子悝待生。
嬴荡没有同母的兄弟,难免孤单,他对小他几岁的弟弟嬴稷很是喜爱,一定要带上弟弟。
反之,他对同样异母,却年长自己两三岁的哥哥嬴壮则不是很有兴趣。
可能,没人喜欢给别人当弟弟,都想当哥哥,体验被弟弟恭维的感觉。
小弟也是真的膜拜他大哥,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主打虽然,但盲从,相比之下,嬴壮就更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完全按嬴荡的想法来。
那嬴荡能喜欢他是见了鬼了。
人与人相处,要的是情绪价值,大哥荡给小弟稷担责,小弟稷给大哥荡办事,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至于别人,靠边站一下。
王后也不喜欢公子壮,而疼爱公子稷。
和嬴荡只是单纯喜欢弟弟,想当大哥不一样,王后的思虑更加长远。
卫夫人是卫君之女,卫国是周公旦同母弟卫康叔的封地,卫夫人是标准的姬周贵女,这出身放眼整个秦后宫,没几人能比。
嬴壮是很标准的贵妾之子。
周礼,嫡子之下,便是贵妾之子。
虽然周室衰弱,礼崩乐坏,但嬴壮年长,又上进,况且,卫夫人又生下了公子雍,
同母兄弟是天然联盟,一对二,优势不在王后。
公子荡没有同母的兄弟,势单力薄,而公子稷年纪小,远没有公子壮这个庶长子威胁大,且其母出身楚国远宗,受宠却地位不高,实在是拉拢的不二人选。
以宠妃牵制宠妃,宠妃的儿子牵制宠妃的儿子,自己坐收渔利,这盘算,楚越简直要拍手叫好了,称赞王后不愧是魏国公主出身。
马车前行缓慢,车中三个孩子精力旺盛,在一起做游戏,楚越陪他们玩了一会儿,便打起哈欠。
昨晚又没睡好。
人一多,车中便有些闷,她顺手打开了窗户,这一打开,道熟悉的身影,便立刻闯入她视线。
楚越瞳孔骤然一缩。
魏冉居然也在。
他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不苟言笑,俨然一副秦军将领严肃模样。
楚越注意到他身上的甲胄纹样的变化,胸前还有花结,不仅精良,看起来还威风。
这似乎是禁军才会配发的盔甲。
魏冉也看到了楚越,朝她颔首致意,楚越点头,视线投向魏冉身后,但很可惜,她并没有看到那道过去和魏冉如影随形的身影。
不知怎么,心陡然沉了下去,她居然有些失落。
王后也看到了魏冉,对楚越道:“你应该认识他,他叫魏冉,是芈夫人同母异父的弟弟,稷儿的舅父。听说他作战颇为英勇,是个可塑的将才。”
“是,臣的确认识魏冉。”
这可太熟了。
嬴稷也看到了魏冉,挤到车窗边,两只小手一起朝他挥动,“舅舅!”
车窗不高,嬴稷双手挥动,半边身子都在车窗外,楚越眼疾手快,一把将熊孩子撂倒在车厢,让他乖乖坐下,顺手关上车窗。
嬴壮是个长眼色的孩子,虽然不到十岁,但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见弟弟调皮,主动上前哄弟弟,陪两个弟弟玩。
他一边玩,余光却悄然打量着王后的神色。
楚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历史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面前三个半大的孩子,都已经或多或少展现出自己的性格。
此时稚童尚且天真,将来....
史书上简短几行字,就记录尽他们的一生,她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嬴荡的脸,嬴荡抬头,望着楚越一笑,“姊姊。”
周有武王,秦也有武王,两位武王,都是践祚之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周武王兴周,秦武王弱周。
......
队伍先抵达了猎宫,稍作安顿,行宫有观猎台,王后带着三位公子与夫人们登台,观看围猎场景。
楚越等年轻的贵族女子则辞别她们,前去更换衣物,为围猎做准备。
御与射也是贵族女子的学习内容,秦人的女子,丝毫不逊色于男子,也会参与围猎。
围猎和战争一样,重在协作,一个人单打独斗,所获得的猎物终究有限,猎人们团结起来,才能打□□型更大的猎物。
战车一辆一辆摆在眼前,楚越拍了拍实木的车轼,不知怎么想起军中的伙伴,魏冉白起,还有其他队友。
如果他们在就好了。
“司巫,我们和你一起。”
话音未落,楚越的左右手分别被人挽住,一对长得十分相似的姐妹,一左一右,抱住了她的手,另外几个慢了一步的,幽怨而愤恨的退了回去。
瞧着这场景....
她...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
是开启了万人迷系统吗?怎么还没有提示音?
两人眼中放光,笑吟吟望着楚越,楚越各看了她二人一眼,问道:“两位公孙为何要与我一起?”
嬴嘉与嬴缃姐妹二人都是秦国公孙,嬴驷的堂妹,孝公之弟公子少官老来得的一双明珠,嬴嘉为长,嬴缃为妹。
楚越和她们同过窗,听同一位女师讲过课,一起学过一段时日礼仪。
十四岁的姐妹二人,跟着长兄,参与了这场围猎。
左边的嬴嘉压低声音,“司巫也不必瞒我们了,现在宗室之中谁不知道,你可是为秦国立过战功的英雄。”
秦人对战功没有免疫力,无论男女,不分老少,瞧着两人眼中闪烁的敬仰之光,楚越嘴角不自觉勾起个弧度。
想嘿嘿嘿的笑一笑,但这太不英雄了。
原来谣言是这么传她的,居然还给她逃婚传得这么可歌可泣。
现在她不仅没有身败名裂,还荣誉加身。
怪,太怪了。
她强行按下脸上的笑容,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大王对我父亲说的啊,你逃婚是少年心性,不甘平庸,去往前线,还为大秦立了军功,司巫,你可真是勇敢!”
楚越想了想,‘哦’了声,原来是如此。
“走吧走吧。要开始了。”嬴缃迫不及待道。
楚越在驾车上一向没什么心得,便由嬴嘉驾车,嬴缃目光如炬,负责观察周围环境,楚越握弓,担任主攻。
秦人是养马出身,在驭马上,秦人的女子,总是非比寻常,嬴嘉摸到缰绳,眼中便迸发出闪耀的光来。
她驾驶战车的技术很好,两匹庞然大物,在她手中缰绳驾驭下,步调一致,齐心协力。
号角声嘹亮,响彻平原,国君的战车,一马当先,嬴嘉高呼一声“走了!”,提醒车上两人,便驱使战车往前。
她们驾驶着马车,驱驰在原野上,前方不远,是君王的车驾。
一行骑兵与杀气腾腾的战车从斜里杀出,在猎官分明的号令下,分截包抄,将猎物往君王战车的方向驱赶。
“在那边。”嬴缃最先发现猎物动向,为姐姐指出方向,马车往前,远远的,楚越便看到了猎物,是一只麂,中等体型。
嬴嘉驾车转弯,直奔猎物而去,楚越熟练举起了箭,一箭应声而出,正中飞驰的奔麂,箭射中它的后腿,但强烈的求生欲使然,小麂依旧倔强奔跑着。
眼见猎物要跑,嬴嘉驾车,追了上去,楚越又放出了第二箭,但这一箭空了,十三人穷追不舍,楚越又放了一箭,箭贯穿麂的脖子。
垂死的猎物,学洒逃路,最终一头扎倒在地,挣扎几下,便一命呜呼。
“中了!中了!”嬴缃开心的直拍车轼。
一出师便大获全胜,楚越与嬴嘉也很兴奋,路过的一位老大夫见三人已经有所获,在车上哈哈大笑。
“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公孙与司巫真是后生可畏【4】。看来你我父子也要齐心协力,今日才能有所获了。”
老大夫看起来年纪不小,发丝花白,但每一根都写满了不服输三个大字。
驾车的中年男子笑道:“父亲所言甚是。”
好一个上阵父子兵。
“公孙,司巫,我二人先走一步。”老大夫朝她们挥手道别。
楚越笑了,为老大夫加油打气道:“大夫老当益壮,一定能擒得猛虎。”
随行士卒将她们的猎物收捡,三人继续在原上搜寻猎物,但转了许久,也没有看到猎物的影子,眼看太阳升到正空,日光渐渐灼人,她们决定先回去,下午再来。
正午时分,众人在溪边扎营,短暂休息,嬴驷命庖人将新捕获的猎物烹饪。侍从搭起简棚,铺案设席,炽烈的阳光从帷幔的孔隙中透过,变得柔和。
王后也被人接来,与嬴驷同坐上首。
楚越和嬴嘉、嬴缃坐在一起,斜对面坐着嬴华、嬴疾、嬴繇三兄弟和他们的夫人,只是嬴华身边的席位空着,季孟夫人没有参加。
楚越又看见个熟人,是孟守,他跟在嬴华身后。
不知怎么,楚越又想起了白起。
她今天见到了魏冉,又见到了孟守,唯独没有见到白起。
疱人将嬴驷猎得的小鹿在溪边处理好,分割成大块,火苗舔舐铜鬲,蒸汽氤氲,骨汤的香气四溢,骨汤熬好,他们在俎上把肉块切成薄片,放入汤中烫熟。
盆、碟、碗从一件罍(lei三声)状器皿中逐一被取出,几十件餐具被塞在一件器皿中,实在精巧,楚越的注意力被这巧夺天工的餐具吸引,目光炯炯盯着疱人。
疱人麻利的将肉从汤中捞出,放在碟子中,又取出各种酱,盛在更小的碟中。
侍从将烫好的肉分呈众人案上,嬴驷道:“寡人新猎之鹿,请诸位品尝。”
众人举著,对这佳肴赞不绝口。
老板亲手打的鹿,哪怕是生肉,都得说这刺身新鲜,举世无双。
饭后,嬴驷稍作休息,午后又去猎场走了一遭,到了傍晚,上下满载而归,嬴驷很高兴,下令庆贺。
篝火,燃了起来。
晚上的餐食与早上不同,庖人将肉腌制后,放在铜板上,大火炙烤。肥瘦相间的鹿肉滋滋冒油,加姜、蒜、花椒,这和现代的烧烤只差一把孜然和辣椒粉。
美酒一坛一坛搬来,打开。
今晚的消费由秦王买单。
烧烤加酒,边吃边喝,这是回咸阳以来,楚越第一次感到轻松与惬意。
篝火熊熊,火堆边,臣仆拉起秦琴,这是一种类似二胡的弦类乐器,嬴驷被这乐声感染,以著击觞,低低吟唱起来,一旁大臣闻声,也跟着节奏而唱。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5】
楚越听出,他们在唱《诗经.伐木》,一首描写宴饮的歌曲。
贵族之间,无论新朋旧友,亦或姻亲,都要互帮互助。这或许才是嬴驷此次游猎的目的,拉近和国内各方势力的关系。
所谓欲成大事,必顺其心,凝聚上下,才能一鼓作气。
大臣们上午吃了国君的鹿,下午又喝了国君的酒,自然也要对国君表示表示,纷纷将自己获得的猎物最珍贵部分,献给嬴驷。
楚越和嬴嘉、嬴缃下午一无所获,于武功上,秦国上下都是卷王。
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身手矫健,真能擒虎,令人刮目相看,十多岁的公子壮,一鸣惊人,开弓射箭,打下一只飞鹭。
就连年纪尚小的公子荡与公子稷,都用陷阱与猎狗,抓到了一只草兔。
打别人的猎物,让别人无猎可打。
一天有一只麂,没有空手而返,已经是难得。
麂最珍贵,莫过于皮,工匠已经将麂处理好,剥下皮来,献给嬴驷。
嬴驷看了一眼那麂皮,望向楚越三人,夸赞道:“不错,还能有所获,可见我大秦女儿,毫不逊色于男子。这麂皮很好,寡人刚好缺一条革带。赐酒。”
侍从为两人倒酒,三人起身,举杯敬嬴驷,嬴驷端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老大夫红光满面的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司巫!借司巫吉言,我今日真打了一只虎,敬司巫一杯。”
楚越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真的成真。
原本只是激励老大夫,谁知道老大夫真打到了虎,打到虎的老大夫,自然力压一众年轻子弟,成为全场mvp,不仅嬴驷夸赞,周围人也纷纷恭维。
喜得老大夫脸上皱纹都多笑出了两条,人年纪大了,自然对天命有所敬畏,他于是来向楚越道谢。
老大夫盛情难却,楚越端起杯子,和老大夫喝了一杯,老大夫十分热情,一定要将虎牙送给楚越,以做纪念。
白得一颗虎牙,楚越很高兴,据说老虎为纯阳之物,能辟邪除灾,楚越决定将这虎牙做个挂饰,给嬴荡戴上。
酒宴正酣,众人且歌且舞。
在地上坐的久了,楚越感到不舒服,加之酒劲上头,脑袋有些晕,她于是偷偷对嬴嘉、嬴缃道:“我刚才看到那边有片莺桃,走。”
战国人以樱桃为莺桃、含桃,莺鸟所含之桃,故得此名。
三人拉着手离席,丛林之中,大片樱花、桃花、梨花盛开,红白相间,几株樱桃树早熟,挂满硕果,离地近的樱桃早被摘掉,只剩下高处树冠还挂着一些。
嬴嘉想要爬上去,楚越制止了她,“会刮破衣服的,我帮你摘。”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弹弓。
“这能摘到吗?”嬴嘉不信。
楚越扬起下巴,对嬴嘉得意一笑,“看着。”
看好了,她要露一手了。
楚越捡起石子,对准了高处的樱桃,每发出一石,就有一串樱桃,从树上落下。
“司巫姊姊,你好厉害!”
姐妹二人的丹凤眼发亮。
楚越第一次看魏冉打柿子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古时弹弓也被称作‘射’,都是利用弹力,只是发出的武器不同,弹弓发出的是石子一类的小玩意儿,射箭发出的是羽箭。
打兔子一类小猎物时,弹弓的优势明显于弓箭,体积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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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荫蔽。就是杀伤力有限,用来玩一玩,打猎可以,作为武器进攻,就攻击性不足。
楚越得意一笑,“等着,我们再摘一点,拿回去给大王和王后。”
摘了樱桃,楚越见桃花盛开,又想摘几支花,桃树不高,伸手就能摘到,就在她伸手即将碰到桃树的刹那,整株桃树忽然颤动起来,落花缤纷,洋洋从她头顶落下,像是下雨一般。
楚越回头,竟然是嬴华,他站在桃树下,踹了树干一脚。
落英缤纷间,青年一身甲胄,独立桃树下,笑着望向她。
忽然起风了,风卷花瓣,漫天飞舞,他们站在花海之间,世界,仿佛在这一瞬安静,时间停滞,倒流回许多年前的原上。
少年嬴华捧起地上落花,洒在她头上,她笑着,伸出手,去抓空中的花瓣。
暮春时分的原风醉人,吹起漫天花瓣如雨,楚越本就有些醉了,风一吹,愈发恍惚。
她本能垂首,鬓边发丝与衣袂在风中翩跹,一朵花落在她衣缘,又滚落在地,她凝视地面随风而集的红白花瓣,低声道:
“花落了。”
嬴华还望着楚越,等着她脸上绽放出笑容。
“堂兄。”嬴嘉伸手,在嬴华面前挥了挥,好奇的视线扫过嬴华,又看向楚越,“你看什么呢?”
嬴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在想事情。”
“哦,什么事?”嬴嘉好奇问道,楚越也抬眸望去。
嬴华看了楚越一眼,慨然道:“在想我秦军果真厉害,区区一个公士就有这么好的准头,有公士如此,何愁我大秦不能荡平六国。”
方才他过来时,刚好看见楚越在打樱桃,身手矫健,令人眼前一亮。少女骄傲明艳,脸颊微红,就是满树桃花,都不敌她的一丝风采。
他原本还在生她的气,可看见她开心,一时不知怎么,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总是这样,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总是这样。见她垂头丧气站在宫檐下,他就想走过去。
那时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做些什么,只要能逗她开心就好。
楚越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嬴华碰了一鼻子灰,恼怒道:“我还没跟你生气,你愈发不讲理了。”
楚越置若罔闻。
嬴嘉和嬴缃带着花与樱桃追了上来,三人回到营地,将摘下的樱桃与花,献给秦王、王后,王后很高兴,命人用瓶养起来。
宴会快结束时,忽有侍从对嬴驷耳语几句,嬴驷脸色有些难看,“什么?燕王立了公子平为太子?”
月余前,燕国派来使者知会秦国,燕国要称王了。
作为文王之子、武王兄弟召公的封地,燕国最初被封为侯爵。进入战国之后,列国先后称王,燕国也来凑热闹,嬴驷得知,表示支持。
反正秦国与燕国相隔十万八千里,中间有中山、赵国,两国没有什么直接矛盾,你爱称什么称什么。
燕王称王之后,按制应该册立王后、太子。
他立了长子平为太子,是为太子平。
此消息传来,秦庭上下议论纷纷,楚越不知缘由,但见嬴驷似乎不太高兴,没过多久,便离席而去,秦王离开,晚间的宴会也很快散去。
楚越回到住处,沐浴之后,望着松软的床榻兴叹,她总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堕入梦魇之中,她不敢睡,披起衣服,想出去走走。
行宫简陋,一应设施没有王宫完备,宫道上黑漆漆的,只有一轮悬空的明月,勉强照亮前路。但行宫的看守却严过王宫,楚越才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呵止。
“是谁?大半夜还在这里乱走动!”对方很警惕。
“魏冉,是楚越。”
楚越听出是白起的声音,试探性问道:“是白起吗?”
火把照亮一隅,那张熟悉的脸变得明亮,楚越再一次见到白起,她有些激动,“你也来了!”
一旁魏冉咳嗽声,“还有我。”
“我们不是见过吗?还有孟守,我白日都见过。”楚越歪头,看向魏冉。
“好吧。不过你怎么大半夜一个人往出跑。”
楚越下巴微微扬起,倨傲道:“本司巫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先请示两位将军不成?”
魏冉笑了,“行行行,不过你还是回去吧,行宫不比王宫,万一遇见蛇虫就不好了。”
“白起,还不护送司巫回去。”
魏冉推了一把白起,白起往前一步,看了一眼楚越,伸手接过一旁魏冉递来的火把。
行宫的夜晚静谧,隐约可以听见蟋蟀爬过草丛的窸窣与鸣叫,白起在前,手中火把小心照亮楚越脚下道路,盔甲碰撞,与两人脚步声交织,此起彼伏。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往前走。
“你们,是被调入禁军了吗?”楚越率先打破了这寂静。
秦有锐士,如魏之武卒,齐之技击,戍守咸阳,为诸军中的精锐。
“王上要围猎,从咸阳各军中抽调精锐,都尉命我前来。”
原来是都尉推荐的优秀将士。
“哦。”楚越应了声,继续问道:“那魏冉是升迁了吗?我见他盔甲上有花结了。”
楚越看过兵马俑相关论文,专家推测,秦军将领胸前花结,类似军衔。
“是。升为卒长。”
卒长,不是族长,是众卒之长,又名千夫长。
调入禁军为千夫长,他这升迁,可不是小小一步。
“那你呢?”楚越绕了一圈,终于问到了重点。
嬴华作为使者劳军之时,查看过她的军功册,楚越因此见到了自己整个屯的军功册,只是随便几眼,却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白起居然降级了。
军功劳册上写的清楚,是那块肉和私自出营的罪过,原本秦军越往上,就难以升迁,功不抵过,就会降级。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
他居然还记上。
这人.....
楚越看向白起,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白起迟疑了一瞬,若无其事答道:“我,我以后机会还很多,不急于一时。”
他到底没有告诉楚越真相,或许是怕她知道,背上沉重的负担,于是选择隐而不发。
楚越低头,想了想,问白起道:“你和魏冉打到了什么猎物?”
“挺多的,什么都有一些。”
“明天,将你们打到的猎物送一些过来。”
白起不解,“嗯?”
“我不是说回咸阳了,备上酒菜请你们吗?”
白起轻笑了声,“哪有请客吃饭,要宾客自备食材的。”
楚越的脚步一时止住,她站在原地,侧首注视白起漆黑的眼睛,“那你到底送不送?”
黑夜中,他眼睛颜色愈发的深,橘黄火光近在咫尺,也无法照亮,黑色,似乎与生俱来注定要吞噬一切。
楚越坦然注视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良久,白起低头,“哦。”
次日清晨,东西就被送了过来,尚且温热的几大块肉,处理得干干净净,放在俎上。
楚越站在灶前犯了难。
这是什么肉?
庖厨看出楚越的犹豫,上前道:“是彘。”
猪肉啊,那好说。
那就,包饺砸!
楚越左手一把菜刀,右手一把菜刀,她舍弃了带着四条腿悬空的青铜俎,挑了块看起来像砧板的木板,噼里啪啦剁了起来。
厨房外,嬴荡脱了外衣,双手搬起沉重的木臼,舂麦舂得风声水起,孩子年纪不大,但有一股子用不完的牛劲。
嬴稷在摘菜,新鲜的荠菜,纯天然无污染,他摘得仔细,一点枯叶都丢弃不要。
麦子脱壳,再舂碎,以硙【6】(wei四声)碾成粉末,公输班作硙,是石磨的前身,石硙磨出来的面粉往往粗糙,需要多磨几遍才能使用。
楚越一瓢水倒进陶盆,又尴尬的加了一瓢面。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满满一盆面,和得楚越满头大汗,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和出了一大块干湿适中的面团。
醒面的时候,楚越开始调饺子馅。
她试了几种口味的饺子馅,揪几小块面团,擀成薄皮,初包了一批,煮熟给众人品尝。
疱人十分惊奇,“司巫做的饼饵【7】,倒是别有风味。”
经过专业人士的建议,楚越选择了其中一款饺子馅。
一批饺子包出来,眼看就要到中午,众人即将游猎归来,楚越让嬴荡生火烧水,大火舔舐鼎底,鼎中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水开了,楚越开始准备蘸碟。
吃饺子蘸什么,向来是各人有各自的爱好,但楚越只能拿的出醋,这个时代没有大蒜,也没有白糖,只有醋和蜂蜜...
吃饺子蘸蜂蜜...
而且就算是醋,这个时代也没有楚越想要的醋,只有醯(xi一声)和酢(cu四声)【8】,都是酸味的来源。
楚越大手一挥,都上,醯和酢都上,连蜂蜜也加上。
尊重个人口味,爱吃什么蘸什么。
嬴华和孟守来的最早,楚越还在厨间忙碌,嬴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好香啊,做了什么好吃的?”
楚越回头,嬴华已经进了厨房。
香?
楚越狐疑看向嬴华,嬴华一进门,便朝小鼎中望去,但见沸水滚滚,空无一物。
夸早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一扭头,恰好对上楚越打趣的目光,“我煮的可不是醴泉水,何来的香味?”
“哈哈哈。”嬴华尴尬笑了声,“原是我来早了。”
“公叔。”嬴荡和嬴稷朝嬴华行礼,嬴华抬手,摸了摸嬴荡的脑袋,又拧了嬴稷的小脸,“真乖。”
他身后,孟守行礼道:“两位公子,司巫。”
楚越颔首还礼,莞尔道:“既然来了,还请上座。”
孟守看向嬴华,嬴华点头,孟守退了出去,楚越对嬴荡道:“和弟弟洗干净手,我们要准备用膳了。”
等到厨房没了外人,嬴华才问道:“你要向王上请罪,叫上孟守做什么?”
“我在军中那么久,多亏将军照拂、同袍襄助,我设一小宴,以做酬谢,既向王上请罪,又顺路向王上引见一下的战友同袍,一举两得,不是好事吗?”
嬴华蹙眉,“那你不应该请都尉和魏冉他们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请?”
嬴华眉头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楚越一眼,“你真没有别的图谋?”
楚越嗫嚅,“我能有什么图谋....”
她还想狡辩,但屋外传来阵嘈杂,孟守惊愕道:“都尉,魏冉,白起,你们也来了!”
嬴华‘嘶’的吸口气,本能就想拧楚越的脸,手伸出去,顿了一下,落到她脑袋上。
“哪儿学的这么多弯弯绕绕,给我说实话。”
楚越愤愤瞪了嬴华一眼,到底还是说了真话,“白起。”
她这顿饺子,完全是为了白起这碟醋包的,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既然答应了白起请吃饭,就请他吃一顿好的吧。
国宴之所以被称作国宴,不在食物,而在与宴之人。
饭局要攒起来,当然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王后原本就担心她,想找个机会,让她向秦王认错,有王后在,秦王才能看她的面子,赏脸前来。
魏冉是王后的族人,也是芈夫人的弟弟。
引见孟守,嬴华也获利,他毕竟是王上的弟弟,好说话些,而且,目标多了,才能隐藏她的用意。
嬴华朝外望去,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好了,我知道了。”
他看了楚越一眼,目光忽然停留在她脸上,楚越注意到嬴华的视线,呼吸陡然一滞。
“怎么了?”
“脸上沾了脏东西。”嬴华指了指她的脸。
楚越想可能是沾到了面粉,抬起袖子擦了擦,嬴华摇头,楚越又擦了擦,嬴华还是摇头,楚越似乎意识到什么,蹙眉怒道:
“你耍我是不是?”
嬴华无奈笑了,朝她伸出手去,楚越微微侧首,随着那只手慢慢靠近,她的呼吸也渐慢了下来。嬴华轻轻拍去她额角垂下一缕头发上粘的面粉。
但拍了拍,他的目光慢慢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