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总是比明天更快到来，在这样的末世，司空见惯。
整个化工厂已经如同溃败的蚁穴，崩塌只在一瞬间，连喘息的时间都被挤压殆尽。
恐惧和不安就像潮水一样倾入人心，程旭压住了身体的颤抖，紧紧搂住怀里的小涵，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奔跑。
荒野如同一个巨大的焚尸场，除了身后如影随形的鬼魅，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哪里，到底该往哪里跑？
巨大的疲累让程旭的脑子没有办法思考，他只能朝着更远更空旷的地方奔去。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抓住了怀里的孩子。
小涵还在，他不能放弃，努力争大眼睛，找寻更明确的方向。
脚步声在耳边，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的什么？
“哥哥，看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有车，那个方向……”耳边传来了小涵的声音，她紧紧搂住了程旭的脖子。
哪里？哪里？
程旭勉强止住了步子，向身后望去，远处两辆黑色的汽车出现在他的视线。
是王盛他们回来了！
程旭开始朝着车子的方向奔去，嘴里发出了呼喊。“停下来，停下来，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快停下来……”
声音在旷野里传荡，很快，不远处的车子仿佛被叫停了，停了下来，然后调头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车子还未停下，车窗已经降了下来，副驾驶座探出了一个寸头脑袋，对着他们喊道：“怎么回事？”
程旭用他最快的速度回道：“厂子里面的感染者全部跑出来了，千万不要回去了。”
车子稳稳停在了他的身旁，驾驶位的王盛皱起了眉头，看着车外的两人，“刘叔他们呢？还有李岍呢？”
“刘叔他们还没有回来。”程旭踌躇着，“李岍，她进了厂子里面。”
“是她惊动了厂子里面的感染者？”王盛沉声问道。
“她，只是想要找回丢在那里的东西，那是她家人留给她的，一定要找回来，一定是意外……”程旭迟疑着回道。
“意外？你们在那里呆了那么久都没有意外，她自己偷偷进去一回就有意外，我看你的脑子也是糊涂的，那个女人一看就很不老实。”小寸头石添在副驾驶位冷嘲热讽道。
程旭垂着脑袋，把小涵放了下来，“李岍不是坏人，她不会故意害我们。你们带着小涵去找刘叔吧，我自己回去救李岍。”
“呵，你现在倒是志气得很，那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再说，要是感染者都跑出来了，她还能活命？你自己去也是白搭。”石添继续嘲讽着。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后面的车子也停了下来，朱常和胡洪下车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几人，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快逃命吧，那个叫李岍的女人把厂子里的感染者放出来了。”石添立刻加油添醋地回道。
“她没有，你不要胡言乱语。”程旭立刻说道。
“刚刚你自己说得，呵，现在又不承认了。”石添继续嘲讽。
朱常看着车下的程旭和小涵，又看向一旁的王盛，开口问道：“真的吗？”
“姐姐没有害人，她只是进去找东西，很快就会出来。”小涵被吓到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小手拉住了一旁的程旭。
王盛看着几人，蹙着眉头，接着众人的话开口道：“先上车吧，我们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你们照顾好小涵，我自己过去……”程旭开口道。
“先上车。”王盛打断了他。
……
厂子的情况不太好，等他们开到稍微远处的地方，已经能看到到处游荡的感染者。
感染者的数目远比他们那次进去看到得更多，或者说，多得太多。
车内的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躲藏了这么久，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谁又能发现这些数量惊人的感染者，这些感染者又会在哪个时刻冲出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这已经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这个地方已经沦陷，连清理的意义都不存在。
王盛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如同游魂的感染者们，它们佝偻着身子，脚掌在地面拖拉扬起了阵阵飞尘，嘶吼难听的声音在旷野飘荡。
地狱也不过如此。
手里的方向盘一转，王盛很快调转了车头，带着另一辆车，朝着厂子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猛然出现太多的感染者，整个荒野已经被他们占据，为了避免更多的意外，王盛几人只能兜兜转转地找人，但随着光线地消散，月亮代替太阳掌控了天空，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本该找到的家人。
一切都令人不安极了。
入夜，旷野的深处。
两辆车并排立在一起，车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
车外，程旭坐在地上，目光在黑夜里游荡。
一旁坐着的王盛，眼睛也打量着四周，“你回去睡吧，后半夜我来守着就行。”
程旭没有回应，依旧呆呆地坐着。
“你这样熬着，没有任何用处，不如休息好了明天接着找人。”王盛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月光下他的身影有些魁梧。
“我知道我自己没用，我不该只顾自己逃命，我应该回头去找找她，她救过我，还有刘叔他们，我也害了他们。”程旭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内心的不安让他的头重新开始痛了起来。
“那种情况，无论是谁都必须跑，何况你还带着小涵。刘叔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难。”王盛收回远处的目光，看向萎靡不振的程旭，“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
“李岍，她会死吗？”
“谁知道呢？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她想活，自然会拼命活。”
“如果我回去救她，她是不是……”
“程旭，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的慈悲和不安，没有一点用处。”王盛的目光冷漠又直接，粗砺且低沉的声音传来，就如同他那张脸一样冰冷。
……
电梯的门在最后一刻终于关上了，李岍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听着齿轮转动的声音，电梯拖着沉重的身体，开始向上。
头顶的灯光，渐渐由昏黄变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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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周遭的结构也在不停地变幻。
颜色、材质、按键，以至到电梯上挂着广告，一片都变了。
变成了熟悉又陌生的，幸福小区11号单元楼。
李岍抬着头，看着高处屏幕上的数字，由5跳成了6，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叮’，电梯门打开了。
入眼便是红色的消防大门，然后是601的入户大门，依旧安静地紧闭着，好像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李岍走了出来，脚踏在瓷砖上，踏实且真实。
是真的回来了，脚底的触感，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真的回来了。
李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慢慢转身，走向了远处的，602。
熟悉的褐色大门，一切都这么得熟悉，她轻轻摸了上去，冰凉的触感传到了她的手心，然后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
“妈，爸，我是小岍，我回来了。”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很快，门里传来了声音，大门被打开了，两张焦急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李爸和李妈冲了出来，拉住她上下看着，“你这孩子，跑去哪里了？下楼搬个行李都能把自己走丢？”
李岍笑了起来，然后是大笑，腰都要直不起来，很久很久，才继续看向一脸的疑惑的父母，开口问道：“李屹也回来了吗？”
“李屹？”父母重复着她的问题，脸上露出了疑惑，“谁是李屹？”
谁是李屹？
对啊，谁是李屹？为什么她会问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名字？
沉重的声响从她的头顶传来，她有些奇怪，抬高了头。
一双大眼注视着她，血色染红了眼白，瞳孔几近消失。
她猛然怔住，低头看向眼前的父母，一切都在快速地后退，父母，大门，电梯，灯光，一切的一切。
……
李岍猛然睁开了眼睛，一片漆黑。但她还是敏锐地感受到眼前有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咯吱咯吱的声音，难闻的味道，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姿势朝自己靠近。
脑子中炸开了一团火花。
膝盖弯曲，快速朝上顶去，右手提刀，左手顶住刀柄，狠狠地朝着脸前插去。
一阵碎肉搅动的声音，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声响。
半晌，李岍终于清醒过来，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仔细聆听着周围的情况，反复，直至确定什么有没有，她才慢慢地用双手定住那颗头颅，连着身体，一起慢慢放倒在一边。
她摸向了口袋，手电筒还在那里放着，她又抽了出来，她不敢用，如今的她，比起黑暗，更害怕死亡。她慢慢摸索着，试图找到方向，幸运的是，她很快就触摸到了墙壁。
依旧是在电梯里，电梯门关上了，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
李岍想笑，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连笑都可能丧命。
她摸索着，慢慢地朝着外面走去。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方向也已经牢牢记在了心中，只是黑暗中未知的事物，才是真正会夺走她生命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