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小区的门，江初月下意识地开始低头找井盖。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的何年，“……别找了。”
“那我们怎么去啊？”
“上车。”
“原来能开车进去呀。”江初月边系安全带边问，“那上次怎么那么麻烦，是因为我和咪咪是第一次去需要走流程吗？”
“算是吧，另外为了保证隐蔽性，‘门’也会定期换位置，这次的要远上一些。”
何年把车越开越远，几乎到了城市的边缘才停了下来。
这时已经是夜里，附近只有零星的低矮房屋，天上繁星点点，一派朦胧中不时有蝉鸣响起。
他们并肩走着，难得的中间不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小妖怪，也没有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要办，一切都静悄悄的。
江初月一向是话多的人，这时却不知怎的，在拂面微风中几次三番尝试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何年正巧转过头来，捕捉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你怎么这么安静？”
江初月的思维在“上班累的”、“因为今天太感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在想一会儿吃点什么好吃的好”等诸多正常答案里转了一圈，脱口而出道，“我觉得这地方长得好像犯罪现场哦。”
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自然而然的流畅了起来，“特别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种节目，就是需要几个演员重现犯罪过程的那种，重现的时候好多都会选择都在这种地方取景。”
何年后悔问她那句话。
欲言又止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个人（妖）的脸上。
这一次果然没有上次那么惊险，江初月跟着何年在黑夜里走出一小段路，面前便忽然明亮了起来。
只是明亮归明亮，她仍看不清前路，只觉每个方向仿佛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看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只能紧紧地跟在何年后面，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何年忽然回头，向她伸出了手，“跟着我。”
江初月愣了一下，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跌跌撞撞走出几步，热闹的景色裹着喧闹的声音一并出现。
“我们到了。”
“……嗯。”
并没有对视，她和他同时松开手。
江初月有些不大自然地拽了一下衣角，下一秒注意力却被路边那个巨大的条幅吸引走了，“本店特色:正宗东北烤冷面？长沙臭豆腐？！”
何年也有阵子没来，不由也有些错愕。
“现在有一首歌适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江初月缓缓道。
“什么歌？”
她便用力清了清嗓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唱着唱着不由摇头晃脑起来。
“我带你去找老店。”何年在她唱到啊啊啊黑猫警长的时候打断她，心说认识她这么久了，自己真是不长记性，“这些一看就不好吃。”
“是啊，这要是能正宗，他们置东北和长沙于何地呀。”
又走出几步，江初月发现一家牌匾上写着“妖界特色兽奶糕”的小摊，眼睛一亮，“这总归是你们这儿的特产了吧？”
“是特产，”何年露出不忍多看的神情，“估计还有九十九年它就变成百年小吃了。”
江初月迈出去的脚步停下，吐槽道，“就差个写着想你的风吹到妖界的小蓝牌了。你老家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紧跟潮流。”
还不会学好点的潮流。简称学都学不明白。
何年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家乡正名，压低声音道，“前几年还没有这样。据说是妖事局新上任的局长决定多向人类学习，觉得这样才能顺应时代的发展变化。”
“等等，我们现在要交那么多文件不会也是拜这个妖怪所赐吧？”江初月忽然面色不善。
何年就无奈点头，“多半是了。”
江初月握紧拳头，又松开，又再次握紧。
何年刚想劝她今天过生日，还是高兴一点，另外她在这里谁也打不过，就听到她怒气冲冲地说，“气死我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顿，不然难平心头之恨！”
他看着她，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笑得温柔，“那好啊，今天不就是来大吃一顿的吗。”
再往前走一段路，他们终于到了何年记忆中的夜市，他在这里挑起吃的来驾轻就熟，眨眼间就买了好多样江初月从来没见过的真正的小吃。
不过江初月虽然气势汹汹的过来，看他左一样右一样的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抢过去自己付款，“也别都是你花了，刚发了工资，我现在也特别有钱呢。”
江初月说着就把手机怼到店主的手机前，何年倒也没拦她，接着店里机器报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余额不足，余额不足。”
“这怎么可能？”关乎五万六百块钱，江初月吓了一跳。
“这里流通专用货币，或者以物易物。”何年这才道，“我来。”
眼看他又付了一次，江初月说，“既然我们人类出国可以换货币，在这里也可以吧？我换过来一些就好了。”
“可以换，但我不会告诉你怎么换。”
江初月从他平静的神情里却看出一点不平静，不知怎地有点心虚，“唉，我是觉得要有来有往嘛。”
“你之前怎么不这样？”何年突然问道。
“之前？”江初月回想起来从前的几次出门采购，“那当然不一样啊，那是给幼儿园买东西。而且报销流程虽然长点，但是总有上级部门报销啊，又不是咱们自己的钱。”
现在可是他用自己的钱买东西给她吃。倒也不是说买回来的小吃只有她吃，他自己一口不吃，但是就她和他今天的食量而言，对比起来着实差距悬殊。
何年咬了咬牙，“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当然了！”江初月立刻强调，“而且咱们的感情都升华了，咱们已经是战友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何年却觉得无端气闷。
“而且现在这样不是有点像偷战友的子弹给自己的枪装匣嘛。”
“你的嘴是枪？”
“害，你还没总结出来嘛，对一个老师来说，嘴就是她最大的武器呀！”
“……”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何年有点气馁。
但这份气馁似乎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在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之前，他只能软下语气，“那你们人类不是流行你请我吃一顿，我就请你吃下一顿吗？”
“嗯嗯。”江初月迅速回想了一下——何年可要比她心思敏感多了，她这样的反应多少有点辜负他准备了这么久的心意，“我知道啦，那今晚就何少爷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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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就好好过过霸总文女主的瘾嘿嘿。”
何年心情刚好转，却发现她停在原地不动了，不免升起一点担心:莫非她吃不惯妖怪的东西难受了？
谁知道江初月却自己把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说，“我忽然想起来网上那个吐槽霸总文的段子了。‘总裁带着女主走进服装店，大手一挥说，把墙上的所有衣服都给我叉下来！’”
该说不说，十来年之前卖起衣服来妖怪也喜欢都挂在墙上。或者可以说，发展比人类社会慢一些的妖怪世界现在还有好多这种类型的服装店呢。
何年是个笑点并不算低的妖怪，此刻眼中忍不住也流露出一点笑意，这点笑意在江初月再次爆发出大笑，直不起腰地指着左手边一家服装店的时候终于产生了质变。
深夜里在这条紧跟潮流的小吃街上，他们在路妖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对视大笑。
笑了半天，何年也抬手指着服装店的大门，“要不要看看我们这儿的衣服长什么样？”
“好呀。”
他们推门进去，江初月立马就看得目不转睛。
怎么说呢？不愧是妖怪要穿的衣服，和人类的简直太不一样了！
江初月很快被一条缀满了波光粼粼的银链的长裙吸引住了目光。
老板娘看出她是人类，热情地向她介绍起这条裙子所用的材料与人类的是多么的不同，工艺又是多么的特别。
江初月自己就够能说会道的了，此刻发现竟然还有更能说的，气氛一热烈，险些被她忽悠得当场掏钱买下。
不过掏了一半她就放下了手——很简单，她根本就没有妖怪货币啊。
而且这条裙子的要价不菲，虽然实在美丽，但是她其实没有多少可以穿上它的场合，很容易就让别人觉得用力过猛了。
何年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立刻就发现了她的这份情有独钟。
不过他这回学聪明了，并没有当她的面去买，而是在她转身，去店里别的地方闲逛的时候走到老板娘身边要买下它。
江初月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但有种出乎意料的直觉，忽然回头找他在哪里，顿时发现了他的举动。
“别别别。”她一叠声地拦住何年。
何年眼中顿时黯然，江初月有点怀疑他有些演的成分，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只好一边说话一边向他使眼色，“没什么场合穿，也不便宜，还是算了吧。”
何年接收到她的眼神，于是没再坚持，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往外走。
老板娘一看做主的那个不要了，追在他们身后喊着给这条裙子降价。
江初月就作出有点心动又没那么绝对的样子，一人一妖便站在门口拉扯了半天，最后江初月以最初报价的三分之一价格谈下了这条裙子，像得胜的孔雀一般骄傲地向何年一扬下巴，“付款吧。”
老板娘收了钱，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年道，“真是不得了哟，你怎么找了个这么会砍价的对象，还是人类。”
听到这句话，江初月和何年都愣了一下，这回不知怎的，何年却并没有马上出言反驳，江初月亦然如此。
只有拿了裙子出门的时候，他才能听到她小小声的嘀咕，“唉，一回生，二回熟，妖怪们也太爱拉郎配了。”
他便又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