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把一腔愤懑全数憋下，屈辱地往挂号处走去。
不管楚阳是否嘴硬，祝怀瑶也明白这种时候就不要揭穿了，免得把人逼急。
叛逆学生她见得多了，楚阳这种甚至都排不上号，该怎么拿捏，她心里有数。
楚阳，是没长大的孩子。
他的父母的确不关心他，一昧地给钱，找家政阿姨照顾，至于该有的生活技能，什么都没教过。
楚阳来到挂号处，工作人员问：“挂什么科？”
楚阳愣了：“不该是你告诉我挂什么科吗？”
工作人员也愣了：“我都不知道你哪儿有毛病我怎么知道你挂什么科？”
眼看楚阳就要撸袖子暴走，祝怀瑶及时上前一步道：“他被人打了，后脑勺出血，请问应该挂什么科？”
工作人员一分钟就给楚阳办理完了手续，将挂号单交给他，冲着楚阳身后喊：“下一位——”
楚阳愣神时，被后面排队的人催促着走到一旁，盯着手里的挂号单问祝怀瑶：“她态度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每天看病的人那么多，平常人很难一直保持笑脸相迎。”祝怀瑶抱臂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嘀咕道：“现在是分流没做好，太多人到这里看病，基层医护负担过重，等几年社区诊所分担了部分人流就不一样了……”
“你说什么？”楚阳没听清她后面的嘀咕。
“我说下次你不知道自己挂什么科，跟工作人员说症状就行，对方会根据症状来给你分配。”祝怀瑶顺畅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她问得就不对，”楚阳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她就应该问我什么症状。”
“或许这样对她而言太浪费时间，毕竟人太多了。”祝怀瑶回看了一眼楚阳刚刚离开的那一队长龙，“如果能说清楚挂什么科，对她而言是更迅速便捷的事，也更有利于这么多患者看病。”
楚阳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祝怀瑶，问：“你是在讽刺我说不清楚挂什么科，生活能力差吗？”
祝怀瑶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很容易觉得别人在为难自己，自从我工……自从我学会体谅工作的大人以后。”
楚阳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父母，冷哼了一声：“那我还真是不能理解你，我绝不可能体谅工作的大人。”
“嗯，毫不意外。”祝怀瑶的语气冷淡，听得楚阳更气了。
医生给楚阳做了清理和包扎，又要求照了CT，确认没有更严重的问题才放人离开，并叮嘱他记得回来换药。
楚阳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臭着一张脸结账。
祝怀瑶好奇地问：“你是觉得我让你花冤枉钱了吗？”
楚阳等拿药的时候几乎被气笑：“我得穷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花这几个子就是冤枉钱？”
“那你是觉得我带你来医院多管闲事？”祝怀瑶继续问。
“那可不。”楚阳挑了挑眉，接过药往外走。
“真是奇怪……”祝怀瑶跟在楚阳身后，摩挲着下巴，用他恰好能听到的声量说：“按理说你这么烦我，怎么会喜欢我呢？”
楚阳被噎得呛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祝怀瑶，他瞪圆了眼睛眼里满是震惊，脸颊上闪过可疑的红晕：“谁、谁说我、我……”
祝怀瑶一直用镇静无比的眼神瞧着他，仿佛在说：“继续啊，我倒要听听你能说些什么。”
楚阳结巴了，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祝怀瑶打败。
太恐怖了，这个女生真是太恐怖了，就像对方说的，他怎么会喜欢她？！他简直就是昏了头，疯了才会喜欢她！
但胸腔处跳动的心脏，在疯狂地提醒他这个事实——他真的喜欢她。
正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在看见有虫飞近时莫名其妙想出手替她赶跑，才不注意越过了距离，才引得她厌恶……
往自己头上来了一巴掌。
青春荷尔蒙的推动，会让青春期的少年干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
换以前，楚阳绝对不信自己会这么做。
他嘴巴张合几下，试图回答祝怀瑶的问题，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祝怀瑶的样子，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生，知道某人暗恋自己该有的娇羞——她很冷静，冷静到像是在研究什么人文社科之类的问题。
她想不到答案，所以直接来问本人。
她不在乎楚阳那不肯对外人道的，少年难以启齿的青葱爱意，不是歧视，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宽和忍受。
孩子，你太幼稚了，不过……好吧，你这个年纪这样幼稚也可以接受，所以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幼稚么？
楚阳想清楚这一关节，抿紧嘴唇，不发一言转头就走。
他不肯说，祝怀瑶也不接着追问。
青春期嘛，她懂。
逼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连获三年优秀评奖的人民教师会治不了一个多年前的叛逆少年？
呵，开什么玩笑。
两人走到医院门外，楚阳把手揣兜里一脸拽得二五八万的样，目视前方并不看祝怀瑶，假装镇定问她：“你家在哪儿？我打辆车送你。”
祝怀瑶从公交站牌上收回视线，疑惑地打量着楚阳，原来楚阳也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原以为刚经历了这些，楚阳只会愈发语气不善。
楚阳虽然不敢看祝怀瑶，但明显能感受到她的视线，面皮一红，尴尬地咳了一声。
“不用。”祝怀瑶可不像叛逆少年，话不会好好说，语气平静地道：“我坐公交回去，就几站。”
“你陪我看了病，还坐公交回去的话，会显得我家快破产了——连这点钱都出不起。”楚阳说这，目光开始搜寻街上的出租车。
“那倒不必，你家多有钱，班上的同学都清楚，不会产生这种误会——而且我身为班长，是在关心班上同学的情况，让班主任减轻点负担，不是为了你。”祝怀瑶说到这里，上前一步：“我乘的公交车来了，先走了。”
公交车伴随着刹车声在祝怀瑶面前停下，车上的人整体一晃。
她高中时期市里还如开飞车一般的公交车，自从上大学以后，市里交通整治，公交车就不让开这么快了。
祝怀瑶充满怀念地上了公交，伴随着车子起步往前一个趔趄。
好在祝怀瑶紧紧握住扶栏，及时稳住了身形，重新站稳以后，祝怀瑶心中暗叹：没错，就是这种速度！
回到自己青春时代这件事，仿佛现在才有了实感。
楚阳望着公交车绝尘而去，张开的嘴忘了合上，差点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手机铃声响起，楚阳接起电话，是家里安排的司机打来的：“阳阳啊，今天周五放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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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多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楚阳微微垂眼：“不用，我还想跟同学多玩会儿。”
“哦哦，那你早点回家，到家了告诉你爸妈一声。”
楚阳无声冷笑：“我爸妈不会在乎我回没回家，算了吧。”
“哎呀……那行吧。”司机也不自讨没趣，挂了电话。
楚阳看一眼天色，在和朋友们的群里发了问话：出来玩吗？
顾飞迅速回复：行，等我吃完饭跟我妈说一声。
陈兴南瞧见了这条回复，满脸黑线地找顾飞单聊：你不知道他家情况啊？明显就是不想回家找我们陪他吃饭，你居然还说你要先跟你妈说一声？
顾飞奇怪：那咋了？
陈兴南无语，只得耐心解释：你不觉得你这样跟他说话像在炫耀吗？
顾飞边吃饭边打字：谁炫耀了，他家那么有钱，还能觉得我在炫耀？
陈兴南：……
看到对方的回复，顾飞心想自己可能是有点过分，又编辑了一条发群里：我吃的面条，今天我爸出差了，我妈只会煮面。
陈兴南想死的心都有了，继续单聊顾飞：你说这话干什么？
顾飞：说明我吃得不好让他心里好受点啊。
陈兴南：算了我求求你别找补了。
楚阳站在路边给群里发消息：要不要出来吃点好的？
顾飞：好呀，我特别喜欢昇荣酒店的菜，能去你家的店不？
这次不等陈兴南再阻止顾飞什么，楚阳已经回复：想去哪条街上吃？
楚阳家昇荣酒店在市里开了好几家，顾飞选了个最近的，楚阳说自己先去，让他们早点来。
顾飞迅速地喝完面汤，正准备把碗放下就往外面冲，顾母已经先一步来到门口，指着桌上的空碗吩咐道：“把碗洗了啊。”
“妈——我要出门见朋友。”
“我也要出门打麻将。”顾母不为所动地拉开门，“而且面是我煮的，家里的规矩就是做饭的不洗碗，洗碗的不做饭你忘了？”
“就一碗面条而且我还没吃饱……”顾飞嘀嘀咕咕又无可奈何地往回走，收拾起碗筷。
“那你自己找东西去吃。”顾母抛下这句最后通牒，关上了房门。
顾飞迅速洗了碗，跑到小区门口时，陈兴南已经站在那里等候。
顾飞问：“怎么去？”
陈兴南收起手机：“坐地铁。”
“这么环保？”
“晚高峰，周五学生放假，打车在路上就得堵一个多小时，你不饿？”陈兴南问。
顾飞揉揉肚子：“那确实有点饿，快走快走。”
顾飞说完，一路健步如飞奔向地铁站，陈兴南在后面紧赶慢赶勉强追上：“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
顾飞不解：“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的迟钝，”陈兴南说：“你不知道楚阳跟他爸关系不好，他爸动不动就会说‘用着我的钱还在我面前嚣张’啊？”
“所以呢？”
“所以他一般不去自家酒店吃饭，就是不想被他爸说，结果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父母养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然生来干嘛？”顾飞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他爸有问题，关我什么事？”
陈兴南冲他竖起大拇指：“真是极好的精神状态，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