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意迟进来,先看了凌微谣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打开食盒。
“我不会吃你做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游意迟动作顿了顿,长睫微垂,自顾自继续往外取。
一一摆上桌之后,他抿了下唇,轻声道:“这些都没有下毒,你若不信,我可以先尝。”
凌微谣微微歪着头看着他,“有没有都无所谓,我不会吃的。”
她说:“你要说什么说完就走吧,我还是之前的想法和决定,我看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凌微谣能想象到游意迟看着自己现在这张脸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也能理解他内心的煎熬和困扰。但事关自身安危,她当然还是要先考虑自己。
最好的办法是两人虽然共处同一屋檐下,却不见面,没来往。
“今日的事……”
凌微谣看着他,他却就说了这四个字。
她接过来开口:“你放心,我跟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游意迟垂着眼睫,看起来无助无辜,凌微谣缓缓吸了口气。
“老实说,你真的认为这个身体还能活很久吗?”
游意迟看向她,眼眸微动。
凌微谣嗤笑一声,“就这么等不及?”
她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对我这种无辜者下手,心里的滋味大抵不会好受,说不定你想开些,我没几天人就没了,就不用劳烦你亲自动手了。”
游意迟难得的低眉顺眼,他欲言又止了一阵子,才开口道:“我同意你之前说的话,我不会再企图对你下手。”
凌微谣随意点了两下头,银烛轻轻叩了两下门,下人把晚膳端了进来。
这期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银烛小心瞧着凌微谣的脸色。
等事情做完,凌微谣对她摆了下手,她立刻领着其他人出去。
凌微谣动筷,只吃刚刚送过来的饭菜,不碰游意迟带来的。
游意迟不气也不恼,也动起了筷子。
大概是想向凌微谣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自己做的菜他每一样都尝了一口。
两人在这奇怪的气氛中沉默用餐。
凌微谣果然如自己所说,没有吃游意迟做的东西。
游意迟看出来了她不可能更改想法,没一会儿便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又全都装进食盒里,似乎打算再拿回去。
从头到尾凌微谣都没搭理他,等她吃到七分饱,停了筷,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游意迟收拾好以后,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凌微谣想看看他还要说什么或做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凌微谣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游意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无奈摇着头叹了一声,“我这个人非常简单,你不用想那么多,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
凌微谣用食指轻轻碰了下自己的额角。
“我拥有她的记忆,所以知道她是怎么对你的,如果我们能和平共处,就能达成双赢的局面。我完全理解你仇恨她的心情,也正因如此才在来这儿的第一天就跟你坦白了一切,就是不想让你把对她的仇恨嫁接到我身上。今天这件事,我帮你扛了,但绝对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因为对你有愧,对你有愧的人不应该是我,这你很清楚,我希望你能把我突然参与进来这件事当成是上天给你的机会,而不是枉顾所有把我当成你新的仇人。”
说完这些,凌微谣总结道:“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我还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知道想取得你的信任恐怕很难,但没关系,我的目的不是跟你成为朋友,我们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就已经很好了。”
游意迟听完她说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凌微谣看着他,眼神传达了一个信息——
“你怎么还不走?”
游意迟起身,似乎终于要离开了。
凌微谣心满意足。
她明白经过今天的事,游意迟内心不安,过来无非是探探虚实,测试一下她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话说开了,对方听进去了,很好。
至少凌缙云今天这一趟没白来。
他们两个原本一直处于谁都说服不了谁的阶段。
凌缙云突然冒出来搞事情,倒是给了凌微谣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游意迟本来就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且一直活在原主的淫威之下,难免对其他人也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何况凌微谣现在顶着他仇人的皮囊。
他的思绪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再正常不过了。
还是那句话,一切交给时间。
凌微谣跟游意迟说的话,有故意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自己虽然有盘活这个躯壳的伟大理想,想也知道着实不易。
如果哪天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游意迟的事情就跟她彻底没关系了,她想管也管不了。
凌微谣眼也不眨地目送游意迟离开。
谁知他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
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微谣:“……”
她记得自己跟他说过了呀。
“凌微谣。”她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我们两个的名字一样。”
游意迟眨了下眼,又问:“是实话?”
凌微谣:“……”她翻了个白眼,又笑了一声,“我跟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话。”
游意迟点了点头,走了。
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几天,这一日,温度骤降。
凌微谣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去,但可能是底子实在太差,她就算没出门,只是经历了温度骤然降低这件事,也被轻而易举地影响到了。
当晚就发起高热。
赵琼带着两个大夫在她床边几乎守了一整夜,府中灯火通明,凌缙云和姚嘉来看了好几次,凌微谣晕晕乎乎说不出话来。
感觉她的魂魄在这个身体里一直住不稳当。
飘飘忽忽的,像是一会儿在府中听他们絮叨说话,一会儿又游荡到了鬼门关外。
等凌微谣再度睁眼,居然看到了游意迟的脸。
对方看她醒过来,瞳孔紧缩,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凌微谣思绪混乱,但抓着那一分清醒,大概能猜得到他是在担心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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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灵魂是原主。
“看吧。”
凌微谣声若蚊讷,“跟你说过了,不劳烦你动手……”
她是真的觉得,现在风吹草动,任何动静都能轻轻松松地夺走她的性命。
这句话之后,凌微谣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再次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赵琼。
凌微谣怔了怔,怀疑之前看到的游意迟是梦里的画面。
赵琼见她醒来,欣喜若狂,让银烛奔走相告。
这一次,凌微谣清醒的时间长了些。
同时她也从赵琼那里得知了游意迟确实来过,她当时也确实醒过来了一会儿,不过只是很简短的时间,她又睡了过去。
凌微谣端着苦药往嘴里灌。
腹诽了一下——
恐怕不是睡过去,用“晕过去”来描述更形象吧。
她皱着脸把药碗递给赵琼,赵琼容她缓了缓,重新给她把脉。
“……稳了不少,郡主安心,接下来几天好好喝药,把寒气彻底驱出去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安抚的话这些年有无数的大夫对原主说了无数遍,凌微谣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现在也有了不想再听的习惯性反驳意识,她压了压,没说出口。
“嗯。”
凌微谣点了下头,赵琼很是惊讶。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没想到凌微谣的反应如此平静。
没一会儿,凌缙云和姚嘉来了。
眼泪汪汪跟凌微谣说了许多话,凌微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大病还没初愈,凌微谣只是刚醒来,又被灌了苦药,没一会儿撑不住了,又吐了一回。
凌缙云叹着气,让下人先送哭到不行的姚嘉回去。
又遣走了其他人,等到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凌缙云开口,说起了游意迟。
“从今日起,让他搬来你房中住。”
凌微谣漱了几次口,嘴里还是苦药味儿,本来就难受,这一句话差点儿让她被口中的蜜饯噎住。
“阿娘……”
“谣儿,听话,这是为了你好。”
凌缙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过你要有分寸,让他留在你房中是为了让你身体尽快好起来,你可不要把持不住。”
她放低了声音,“别忘了大师的嘱托,若是提前坏了事,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凌微谣摇头拒绝,“阿娘,只是一场风寒,我以后注意着就好了,我们又没成亲,他搬来我房中住,这算什么?我不要,我也不想日日夜夜看到他。”
“你得看着他。”凌缙云拉着凌微谣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看着他,你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凌微谣:“……”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拒绝。
“我不想跟他日夜相对,阿娘,你就别给我心里添堵了。”
“谣儿,别犟,我知道你讨厌他,但是没办法。”凌缙云道:“反正谁都知道他迟早是你的人,搬到一起住也是人之常情,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这一点你放心。”
凌微谣一阵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