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走出大门了，外面就是车水马龙和汽笛喧鸣，和黑白两色交织构成的如画般色彩灰暗的世界。
余秋栀停下了脚步，看着门外行人来来往往的世界，有些恍惚。
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来，落后自己，白浔鹤回头看向余秋栀：“怎么了，有东西掉了？”
余秋栀摇摇头，想起自己之前在高楼俯视看到的景象，有些抗拒往外走去。
往后退了一步，紫色的裙摆微微晃动，一同晃动的还有她没站稳的双腿。
往后接连退了一步，余秋栀终于站稳了身子。
白浔鹤神色未变，手边拎着的袋子还在微微晃动。
看了眼余秋栀的脚，白浔鹤问：“能站稳？”
余秋栀点了点头。
白浔鹤侧身看了眼门外，阳光没有任何遮拦落在了门口的沥青马路上，蒸腾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室内是一种安静到极致的阴暗。
白浔鹤感觉自己面向外面的半边身子都烧起来了。
他回头看向余秋栀，表示理解：“不想现在出去？”
余秋栀点了点头。
白浔鹤抬头看了眼商场上的时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对余秋栀说：“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说完刚要转身，但是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往回走了几步，靠近余秋栀，叮嘱道：“你不用着急回去，我提前跟Fanny打过招呼，实在怕热就直接回家。”
余秋栀半天没有做声，只是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呆愣愣地盯着白浔鹤手中被包装起来的甜品发呆。
“余秋栀？”
白浔鹤的声音里有些许疑惑。
余秋栀没有任何反应。
“余秋栀。”
这个时候，白浔鹤的声音尾调已经下垂，显得有些冰冷，不近人情。
“啊。”余秋栀反应过来，额头上冒出些许细汗，背上有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千万只蚂蚁爬过背脊，她有些战立难安。
看到余秋栀躲闪的目光，白浔鹤问：“不舒服吗？”
“没。”余秋栀摇摇头，抬手将自己额头上散落下来的一些细碎的头发拂到耳后，手放下来的时候泛着淋淋的水光。
白浔鹤怀疑地看向余秋栀，也不打算深究，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将语速稍稍放缓，以便余秋栀可以听清。
跟着白浔鹤的话，余秋栀一边听，一边点头，看起来很认真，目光却是落在别处。
白浔鹤跟着余秋栀的目光看去——一对牵着手的小情侣。
嗯……
白浔鹤看了看外面，不是春天。
商场上悬挂的时钟上，分针已经走了一大格，白浔鹤是真的没时间了，他最后叮嘱一句：“设计稿一个星期之后要给我看，后面主石和选材都是你自己负责，要学的东西比较多，你自己看着安排时间。”
说完，也没等余秋栀的反应便扬长而去。
余秋栀站在原地，看白浔鹤离去的背影渐渐变小，然后消失在车门后，恍然回神。
耳边好像还残留着陈知云说话的回音。
“约会。”
“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希望她开心。”
可能是太难受了，从刚刚开始，眼睛就没有怎么眨过，变得酸涩疼痛。
对面是落地的玻璃门，余秋栀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想努力眨一下眼睛，可能是因为水分都蒸干了，她连这个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感受到一阵疼痛。
倒影中的人，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能闭上，然后整个人的身影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
余秋栀往门外看去，原来是天阴下来了。
一手拦在身前，挡住自己上半身，余秋栀微微弯折腰身，走出门。
她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工作室的地址。
站在原地啃棉花糖的小女孩扯着妈妈的衣角，稚声稚气地问：“妈妈，刚刚那个阿姨为什么老是眨眼睛啊？”
年轻的妇人为小女孩整理衣领，想了想刚刚余秋栀和白浔鹤对峙的场景，又看了看自己才刚上的女儿，说起谎话来连草稿都不打：“刚刚那个大哥哥给她上了眼药，她难受。”
“哦。”小女孩棉花糖也不吃了，听着妈妈的话，似懂非懂。
“老鹤，今天怎么样？”与羽民立在车窗边，他的羽毛被风吹得凌乱。
白浔鹤想起刚刚余秋栀的状态，连带着今天跟陈知云的碰面都变得不顺：“一般，不怎么样。”
羽民回头看向白浔鹤，他的眉头轻微皱起，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羽民问：“怎么了？没谈拢？不应该啊，你不就是看中他钱多事少才接了这个单子的吗。”
但是他把我好不容易看上的种子给勾跑了。
白浔鹤叹了口气，看向车前的镜子，松了松自己的眉头，说话间带了一丝自己不易觉察的烦躁：“我的学生，看上他了。”
“嗯？”羽民睁大了眼睛，“你确定，你的学生不是喜欢你吗？”
白浔鹤瞥了他一眼：“谁说的。”
羽民砸吧砸吧嘴，把脑袋转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白浔鹤轻嗤一声，懒得反驳。
之前那次只因为自己的背影像她的爱人，又不是搭讪，后面的交往她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顶了天就是有点爱撒娇。
余秋栀对待他的态度很正常。
白浔鹤越想越觉得余秋栀失态是因为看上陈知云了。
他有些头痛。
回去还要给种子做思想工作。
喜欢谁不好，喜欢陈知云。
那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忽然，白浔鹤有转念一想，他可以把余秋栀丢给别人带，但是又有点舍不得，毕竟是个好苗子。
“啊——”白浔鹤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啊——”余秋栀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已经是第四天了。
今天早上打理好的大波浪已经彻底变为鸡窝头了。
她看着前面空白的画纸，将铅笔摔在桌上，笔尖折断，在白色的桌面上落下了几点灰色的印子。
忽然她抓起自己身前的画纸，撕成好几片丢在垃圾桶里。
这已经是她撕的第五十七章画纸了。
她坚信自己画不出来是纸的原因。
只要能找到那一张对自己胃口的画纸，她今天一定能把稿子画出来。
张玥看了眼余秋栀堆满白纸的垃圾桶，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你已经撕了四天纸，你撕也该撕出来了。”
余秋栀把脸埋在桌上，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我也觉得，但是我就是画不出来。”
张玥拱拱余秋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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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不是给了元素吗，人家对象最喜欢玫瑰。”
余秋栀抬起脑袋，神情有一瞬间的萎靡，盯着张玥，想鬼魂索命：“你不要乱说，哪里是他对象了，八字还没有撇的事。”
张玥敷衍地点点头，把话题重新绕回设计稿上：“元素不是给了吗，怎么还画不出来。”
余秋栀叹了口气，把自己从桌面上撑起来，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玫瑰的品种那么多，你挑哪个，主石也没定，设计款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张玥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那你就设计个好看的，人要求的不也是对象喜欢吗。”
余秋栀已经懒得揪张玥话里的茬儿了，她从手边又抽出一张全新的画纸，抖了抖，吹掉上面粘连的橡皮屑。
然后将目光转向张玥，伸出两根手指头做出抠挖眼睛的动作：“你这不是纯害我，白浔鹤得骂死我。”
忽然，她转念一想，伸手指着张玥：“你是不是嫉妒我，想白浔鹤把我赶走，然后顶替我上位，你这人，好险恶的一颗心。”
余秋栀捧着自己的心口，做出悲伤的样子。
“哎。”张玥看着余秋栀那副夸张样，懒得理她，扭身缩回自己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张玥从自己的画稿了抬起了头，看向余秋栀。
那个小姑娘把下巴压在自己的手臂上，一颗脑袋左晃晃右转转，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眼睛看着被压在地下的画纸，像是要在那纸上看出花来。
没忍住，张玥还是心软，她敲了敲余秋栀的桌面：“你去问杜老师呗，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况且你这稿子早晚要给他看的。”
余秋栀看了眼自己的鬼画符，想起了白浔鹤被工作室装裱起来的画稿，气来得莫名奇妙：“我不，我就不信，没他我画不出来。”
张玥觉得余秋栀有些无理取闹，她推了推余秋栀：“怎么了，跟杜老师闹矛盾了？”
“没。”余秋栀回答得瓮声瓮气。
张玥点点头：“我想也是，杜老师不像是会跟别人产生矛盾的人。”
“什么东西！”余秋栀一拍桌子：“明明是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要不然我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动静有点大，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余秋栀埋下了脑袋，悄咪咪地问张玥：“他们不会听到了我刚说的话，然后跟白浔鹤告状，对的吧。”
对的口巴。
你还对的吧。
张玥翻了个白眼，想回去，但是看到余秋栀可怜兮兮的眼睛，叹了口气，接着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还很喜欢杜老师吗？”
“我、我……”余秋栀说话有些嗫嚅，干涩的双唇上下碰在一起都发生了粘连。
声音是从余秋栀的嘴巴里溢出来的。
“我现在不喜欢白浔鹤了。”
张玥给余秋栀树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我再关心你我下一张稿子被甲方要求改十遍最后定稿初稿。”
余秋栀刚想伸手拦下张玥解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再抬头一看，她回了自己的座位。
余秋栀觉得很委屈。
本来就是白浔鹤的错，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他怎么可以去喜欢别人。
整整十年，从喜欢到爱，我看了他整整十年。
余秋栀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