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肮脏的洗手间内。
梓游撩起长长的刘海,冷冰冰地看着镜子。
镜中是一张无比美丽的脸,乌木般的黑发,双眸像艳彩黄的金钻,双唇如玫瑰花瓣。
如果能出现在高雅些的场合,这个人一定会成为艺术家的缪斯。
画家们绝对会争着抢着邀请他做模特,把他画成举世无双的爱神。
纵使这张脸的主人营养不良,苍白削瘦,也无法掩盖这惊心动魄的美。
美貌当然是很好的东西。
当然,对于弱小之人来说,过为殊丽的面容却会时常带来麻烦。
它将如同与生俱来的原罪,令他深受痛苦。
梓游放下长刘海,遮挡住这张脸,穿上破旧的灰色卫衣。
这使得他变得普通,像是一个路人,只是气质颇为阴沉。
他今年十七岁,只差一个月就成年,还在上高中,生活在极为偏远的小镇。
他的养父是一个酒鬼赌棍,因为缺乏生育能力而从奴隶贩子手中买下了他。
对梓游来说,生活像不见天日的长夜,像会吞噬人的淤泥沼泽。
他的世界除了绝望,就是痛苦。
只有不停去幻想逃离这个家庭,去幻想成年独立后的美好生活,他才能从令人窒息的生活中稍稍喘过气来。
再稍微等一等吧,梓游拼命安慰自己。
等到他偷偷攒够了钱,买到车票,就可以逃离这个家了。
到时候,他可以伪造证件,假装成年,混进包吃住的工厂里打工!
而这对养父母,别想指望他来养老!
他可真想看看,在他跑路以后,他们气急败坏发疯的样子!
等到他赚到了钱……
他要建立一个最最温馨的小家。
他要买最流行的光脑和游戏机,每天打10个小时的游戏!
他要养狗,养猫,养鸟!嗯,还可以再养一只仓鼠!
卫生间的门外,养父骂骂咧咧地吆喝道:“小兔崽子,还不出来!又在偷奸耍滑!”
美好、幸福、欢乐的幻想伴随着骂声而戛然而止。
梓游低下头,温顺而沉默地走出洗手间。
他看见他的养父又在喝酒,地上丢满了酒瓶子和烟头。
养母正在厨房里战战兢兢地做饭。
家里死寂一片,只有神龛前的录音机还在播放关于神的颂歌。
养母是希望教会的虔诚信徒,买了很多传道经书,还在家里供了希望之神的神像。
她相信命运无论好坏,都已经被希望之神提前编织好。
人的受苦是神的考验,只要不停忍耐苦难,在这一世死后,人就可以上天堂。
养父性情暴虐,有暴力倾向。
梓游害怕惹他的注意,只是离得他远远的,默不作声地收拾餐桌,去厨房端菜。
但养父还是想找他的茬。
“我听说你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他打了个酒嗝,让梓游走过来。
他的目光充满挑剔掂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梓游。
“什么?”梓游疑惑道。
养父冷笑道:“你知道吗?楼下烟酒店的老板说,他亲眼看见你找糖爹。你收中年大叔的转账,坐上他的车。”
糖爹就是指包I养年轻女孩或者男孩的人。
梓游气道:“他在胡说八道!那条秃顶的烂狗只是记恨我拒绝他的搭讪而已!”
养父当然知道梓游的行程,梓游总是准点回家,从未夜不归宿。
不过真相并不重要,他只是喜欢打击人,靠着羞辱来取乐,偏巧梓游家庭地位最低。
养父色眯眯地看了一眼梓游,换上一种嬉皮笑脸的口气,轻佻打趣道:“行了,就算你真的找糖爹,我也不会稀奇!”
“如果你够努力讨好人,说不定还能给家里赚不少钱呢!”
这种话实在太过分侮辱,愤怒让梓游的血都在沸腾。
他的脸涨得通红,没有忍住,扬手扇了养父一耳光。
养父捂住了脸,他看起来无法置信。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来自梓游的违逆让他勃然大怒。
他像是受到挑衅的斗牛,大声咆哮起来,抓起啤酒瓶,重重砸在梓游脑袋上。
砰得一声,酒瓶碎片飞溅开来。
梓游已经常年习惯挨打了,但这一下实在太狠了。
有许多鲜血流了出来,顺着他的面庞蜿蜒流下。
不断流出的血也糊住了梓游的眼睛,可是他没有余力去擦拭。
好疼,他想。
养母听到声响,匆忙从厨房里奔出。
她并不疼爱非亲生的孩子,也不愿与自己的丈夫作对。
于是她满脸迟疑着,选择袖手旁观。
养父还没完全解气,他把梓游按在地上,抡起胳膊来,狠狠得扇梓游的耳光。
数不清他扇了多少下,梓游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他的头在嗡嗡得响,像是坏掉了一样。
强烈的痛苦让梓游无意识地发抖。
他当然想反抗,可他营养不良,体力不够,根本打不过一个比他年长,且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
他能做得就是拼命咬住唇瓣,不要让屈服的求饶,亦或是哀嚎惨叫溢出唇外。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不知道捱了多久,养父终于打够了梓游,他感到肚子有点饿。
于是他坐到餐桌边,开始吃饭。
梓游背靠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可怜小兽。
也许是出于支持丈夫,养母没有给他端饭。
这不奇怪,在一些畸形的家庭中,对错道理并不重要,没人会明辨是非。
重要的是,家庭成员必须顺服地依从一家之主兼拳头最大的人。
饭后,养母例行要祈祷。
但这次,她让梓游也跟着她祈祷,因为他犯下了大错。
养母告诫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忤逆你的父亲。”
“这是不孝的,但只要你在祈祷中真心忏悔,神就会宽恕你。”
梓游气道:“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让我忏悔?该去忏悔的是打我的人!”
养母皱起眉,用一种挑剔、苛刻的目光审视着梓游。
良久,她冷冷道:“我见过烟酒店的老板,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你是一个完全守礼的正派人士,他怎么会来骚扰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才让人指指点点。”
她未必不清楚事实真相。
只不过,她因为嫌恶养子,所以才故意打击梓游。
何况,精神打压可是非常有益于教育孩子!
多打压几次,孩子就不会再异想天开,莽撞叛逆。他们会变得更胆怯,也更乖顺懂事。
当然,养母的打压还有其他深层次的原因。
譬如在某几个瞬间,梓游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隐藏得很深的嫉妒。
这也许是因为不仅烟酒店老板喜欢梓游,她的老公有时也对梓游想入非非。
梓游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精神上的痛苦和肉I体上的痛苦是一样的,都能够打倒人,都能让人痛彻心扉。
梓游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酷烈残忍的现实像利剑,从他的喉咙一路贯穿到胃。
有一会,他希望自己是个不会思考,没有感情,不会伤心的动物。
这样,他就不会再感到痛了。
下一刻,梓游充满恨意地喊道:“我受够这一切了!我讨厌你们,我恨你们!”
“和你们待在一起,不如叫我去死!”
他夺门而出,拼命拔足奔跑。
梓游只想远离这个毫无温暖,只有鄙夷、殴打、辱骂的家,越远越好。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他清醒过来,于是放慢了脚步。
银月高挂,月色朦胧而清冷。
梓游漫步在街道上,走过一家家已经关门的店铺。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肚子还饿得要死。
何况,小镇夜晚治安极差,帮I派火I拼,成I瘾I物交易遍地都是。
不仅如此,器官贩子和奴隶贩子也对新鲜材料们虎视眈眈。
综上,去睡公园躺椅和大街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除了继续待在养父养母那个烂透了的家,他还能去哪?
即使他们再恶心,他也得忍下去。
兜兜转转,他最后只能又回到了家门口。
楼下的烟酒店还在营业,灯火通明。
烟酒店老板倚靠在门边,笑嘻嘻地向梓游打招呼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梓游要不要进店里坐坐,只要你陪陪叔叔,叔叔可以收留你一夜!”
梓游不动声色,向他走近。
烟酒店老板以为有戏,不禁欣喜至极,简直魂都乐飞了。
他刚想去摸梓游的手,梓游就猛然把他的头按在了柜台上,并且一把夺走柜台上的水果刀,径直插I进烟酒店老板的嘴里。
锋利的刀刃在嘴巴里搅动,喉咙口被刀尖恶意地轻轻戳刺。
这样的遭遇实在过分可怖,烟酒店老板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梓游欣赏着他的脸色,忽然冷笑一声,露出一副讥诮神色:“我好看吗?天天盯着我看,眼睛移都移不开!”
“像你这种臭水沟的老鼠,暗处看看我就该心满意足了。你是怎么敢肖想我的?”
“再找事,我就跟你拼命,把你杀了,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别觉得我说的只是狠话。你也知道,我一无所有,什么极端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大不了,我以后就去做没有身份的逃犯!”
烟酒店老板看起来彻底被吓破胆子了。
他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梓游并不怀疑烟酒店老板是正在求饶,他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一点。
再又结结实实恐吓了烟酒店老板好一会之后。
梓游终于收手了。
他故意拖慢动作,磨磨蹭蹭,从烟酒店老板的嘴里一点点慢慢拔出水果刀。
烟酒店老板双腿像筛糠一样打颤,这副模样看起来,真是滑稽极了。
梓游微微侧过脸,长长的黑发披散,刘海靠边垂落,露出半张精巧美丽的脸。
他那双金瞳华美如钻,却戾气深重,像凶狠的野兽。
他厉声道:“滚吧,滚远点!我发誓,说到做到!”
烟酒店老板像一只灰溜溜的耗子,头不敢抬,话不敢说。
梓游嗤笑一声,拔腿就走,还顺手带走了那把水果刀。
梓游上了楼,在楼道里独自坐了几十分钟后。
他终于攒够了勇气,充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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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愿地敲响了家门。
养母打开门,却不让他进去。
她撇起嘴,像是看犯人一样看着梓游,道:“梓游,你还有件事没做。”
梓游感觉心脏像浸在冬天的冰水里,不怎么疼了,不过似乎已经被冻得麻木了。
这操蛋的世界,更操蛋的是,他还要对这个世界屈膝折腰。
为了进门睡个觉,为了找到机会攒到那张离开小镇的车票。
梓游端出最虚假的笑容,他看起来十分诚心,向养母赔礼道歉道:“对不起,妈妈,我不该骂你们。”
而他的心里却在恨恨地想:
迟早有一天,我要当着你的面,把你老公的满口牙全都给打下来!看你怎么尖叫嚎哭!
养母勉强满意了一些,她说:“好吧,但愿神会宽恕你这个小恶魔。”
她终于侧过身,让梓游进了家门。
梓游快速洗漱了一番,就迅速躲进自己的房间。
他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可梓游根本睡不着,他的脑海中不停在回荡白天发生的那些悲伤、绝望的事。
在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梓游也曾是万分渴望来自养父、养母的爱。
但不到三天,冷酷现实就将他天真的梦想给挫灭了。
在翻来覆去两个小时,也没法睡着后,梓游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开始写日记,既是倾诉,也是减压。
因为经济窘迫,梓游没钱买昂贵的光脑,所以他日常还是用纸质笔记本来写日记。
笔尖沙沙,在纸上扫过。
没有人宽慰他,没有人帮助他,他就自我鼓励。
他拼命给自己勾画未来的美好蓝图,写梦寐以求的愿望清单。
在用狂乱的笔迹重复写下十几行“明天一定会更好!”之后,梓游终于收了笔。
他躺到床上,睡意总算姗姗袭来。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梓游去镇上的高中上学。
在早自习的时候,他下笔神速,匆匆补昨晚没写的作业。
由于小镇高中的教育质量不高,老师懒得把控课堂纪律。
所以,学生可以随便交头接耳地说话,丢小纸条砸人,或者玩光脑。
这会,同学们就在热火朝天地议论:“听说今天新来了两位老师,我在路上见到了,都长得很帅!”
“真的假的,有多帅?”
“有一个还好,但另一个人银发绿眼,笑起来像教堂的白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而且白鸽先生巨温柔啦,你敢相信吗?他居然帮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光脑!”
生活本身就很苦很累了,这就导致梓游并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关心周围的八卦。
面对重要情报,他头也没抬,就知道狂补作业。
*
教室的门外,是两位重生者,也就是今天新来的两位老师。
他们在极度的恐惧中经历了世界的毁灭。
而后,他们又在鸟语花香,一切都还美好安定的十年前再度睁开眼。
当他们重生之后,第一时间便赶来寻找在未来会毁灭世界的疯批大魔王,这位行走的人型天灾,也就是现在正在教室里疯狂补作业的梓游。
谁能想到,这会的梓游,居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
这家伙连异能都还没觉醒,正混迹在学生堆里,丝毫不起眼。
重生者闻意疾深深忌惮梓游,他永远也忘不了前世那一刻。
前去讨伐的异能者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朵又一朵美丽妖异的红莲自他们的身上破肉钻出,肆意生长着,于风中自由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幽花香,沁人心脾,甚至十分好闻。
那是梓游的毁灭异能表现形式之一。
人群一触即溃,四处逃散。
梓游本人则提着滴着鲜血的白骨妖刀,踏过已经凝固的黑泥,一步一步向人们走来。
他自胯部以下,竟然没有双腿,完全依靠机械义肢来完成独立行走。
他的皮肤焦黑干枯,像是烧焦的木头。
他真的非常丑陋,相貌令人厌恶,不愿多看。
从毁容残疾的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少年时期绮丽动人的样子。
他微微笑着,却散发着一股平静的疯狂,“喂,你们就这点斤两,也过来杀我?”
“既然想来寻死,那我这个东道主,又怎么能不满足你们呢?”
回忆到此结束。
闻意疾心道,像这样的祸世魔王,当然应该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就杀掉他。
但同为重生者的同僚兰若却并不赞同。
之前在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闻意疾记得他十分温柔地叹了一口气,悲悯道:
“梓游具有如此强大的毁灭异能,一念可做灭世魔王,一念也可做救世主,端看他如何选择。”
“让我们再看看吧,也许他并不是天生坏种呢?”
“只要经过教育和引导,梓游就能成为一个好孩子,说不定还能为我们效力。”
闻意疾觉得兰若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但他不知为何,还是答应兰若,再观察一下梓游的性情。
不过,观察期只有一天。
——只要发现梓游有任何邪恶的举止,他就杀死梓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