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山幼时失怙,颠沛流离,少时艰难求存,吃过苦,也无数次遭人嫌弃白眼,从未曾真正入心。万幸天可怜见,得继母龚氏悉心照顾,视如己出的疼爱,幼妹全心依赖,才教他在这寒凉人世坚持了下来。
每晚回家,关上院门,便将外面的世界一同隔绝,连同旁人莫名的恶意与轻视全部挡在身后,始终不曾伤到他。
他深知,那不过都是不相干的人。
唯独生母王氏的中伤与诽谤,犹如当众扒衣鞭笞,令他既心痛又难堪。
姓傅的是她亲生的儿子,难道他便不是了?
陈记家具店的学徒伙计全都涌了出来,站在他身后,林青山仿佛能感受到朝夕相处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心中嘲笑他平日的孝顺都是伪装。
“你、你胡说!”素无辩才的他在极度伤心愤怒之下,仿佛回到了幼小时候,被王氏指责辱骂殴打惩罚,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反应只想逃跑,躲到无人之处察看身上的伤痕。
小时候的印记,有时候可以追随半生。
周围议论声不绝,王氏在陈盛的拱火之下,只觉今日讨钱有望,于是趁胜追击,愈加嚷嚷的起劲:“……也不知陈记的老板在是不在?你留这样的人在店里干活,他连亲娘亲弟弟都不顾,您老人家不能管管?”
陈盛状似好心道:“老人家别伤心了,在下正是陈记的少东,有什么委屈您老跟我讲,我一定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为您老主持公道!”竟借势当众呵斥林青山:“林师兄,做人可不能忘本啊?我父亲要是知道你连自己亲娘也不顾,让他老人家怎么想?”
有店里与林青山年龄相近的大师傅见闹得太难堪,陈盛还一味拱火,便出面相劝:“少东家快别说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被陈盛一句话骂了回去:“一丘之貉!”
林青山额头青筋爆起,半个身子都气到麻木,想要努力呼吸平息怒火,可惜事出突然又太过离奇,几次张口,一声“娘”如同千钧巨石堵压在口中吐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之时,忽然有人上前抽走了他手里的斧头,用瘦削的、独属于少年尚稚嫩的手用力握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坚定的站到了他身前。
分明,他的身量不足以遮挡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形。
却还是坚定的站在林青山前面,迎上围拢过来形色各异的眼光,解释道:“我爹正在劈木材,大家误会了!”
陈盛没想到平日不起眼的林宝棠居然敢为林青山出头,顿时讥诮一笑:“林宝棠,你个林家媳妇带过来的拖油瓶,莫不是忘了亲爹?林青山连亲娘都不养,你护着他作甚?”
坐在地上的王氏跟人群之外的林白棠都被这句话惊住。
慢了一刻,王氏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上去便要撕打林青山:“好啊,我还一直当林宝棠是我的亲孙子,谁知竟是金巧娘那贱人带过来的拖油瓶!你连别人儿子都肯养,怎的就不能帮帮自己亲弟弟?!”
林宝棠死死挡在林青山前面,不想让她再抓烂林青山的脸,眼睁睁看着王氏向自己脸上招呼过来的指甲头皮发麻,却不肯移开分毫。正在此时,头顶伸出的手牢牢握住了王氏的胳膊,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够了!”
林青山有一肚子愤怒,却还要护着儿子:“宝棠就是我儿子,我养他天经地义!”在陈盛的多次挑衅之下,终于忍不下去了:“陈盛,你太过份了!”
当初成亲,他请陈记的人吃过喜酒,店里的人都知道金巧娘带着儿子再嫁,遇上林青山算是运气不错,却不知林青山更感念苍天有眼让他得娶贤妻。
日子流水般过下去,林家后来搬去金鱼巷,旁人见他们夫妇的年纪,只当十六七岁成婚,林宝棠便是二人的头生子。
再后来林家在芭蕉巷置产定居,周围邻居也不知这些旧事,况且林氏父子关系亲近,谁也想不到内中情由。
陈盛早对林青山怀恨在心,见到王氏上门逼迫,正愁寻不到林青山的错处,当即便喝破此事,只为给林青山父子难堪,给王氏递个趁手的把柄,谁知却教林白棠与方虎陆谦撞上。
林白棠近来刚听说祖母不是亲生,没想转头便听说连兄长也是同母异父所出,只觉得王氏便是一根搅屎棍,想让他们家不得安生。
陆谦生怕她大惊之下冲动,牢牢握住了她肩膀,连连劝慰:“白棠你别急!里面那王八蛋一准胡说!”嘴里劝着小伙伴,心里却有七八成信了。
林白棠方才被王氏的举动气到,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没想到再次听到自家隐私,怒意反而消减,除了开始的震惊,此刻反倒担心起林宝棠:“我阿兄可没惹过她,她做什么拿我阿兄做筏子?”甚至催促陆谦:“狗儿哥快点想办法!”
陆谦揽过俩小伙伴,三人头碰头,压低声音道:“你俩听我安排——”
人群之中,陈盛轻蔑笑道:“林青山,要是没我父亲的提携,你们一家子早饿死了!谁给你的脸,敢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往日他若是对林青山过份,被陈嵘撞见必会挨骂。
骂过之后,陈嵘也想扳正儿子偏狭的想法,无数次背着徒弟苦口婆心的劝过他:“青山是个好孩子,吃苦耐劳心地又好,就算没有我帮忙,他自己也能想办法活下去,说不定还有别的机缘。做人留一线,日后就算是我闭了眼,有他在店里帮忙,你也能把店开下去。你只想到我帮过他,怎么不想想他跟咱们一条心,对谁都有好处?”他揉着胸口失望之极:“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听不进去人话呢?”
可惜收效甚微。
陈盛有自己的想法,固执不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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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山将林宝棠揽进怀中,护着儿子头脸——自己脸上结痂未落,可不能让宝棠也留下印子。
正全神贯注防备王氏,突然听到人群之外响起小儿呼救声:“不好了不好了,傅金宝被七宝赌坊的人堵在吉祥赌坊打断了腿——”
他尚未反应过来,王氏已然回头,终于露出慈母应有的模样,关心则乱之下连逼迫林青山交出银子之事都可暂时搁置一旁,朝着人群之外喊:“谁?谁说的?”语声颤抖急迫,显然挂心不已。
隔着瞧热闹的人群,方虎回道:“枫桥镇的傅金宝啊,二十出头模样,邋里邋遢的,穿着件皱巴巴的青袍子,赌坊的人说他欠了一大笔赌债,逼着他还钱,没钱就拿胳膊腿抵债,两条腿都被打折,在地上爬呢……”
方才分开之前,儿子可不就穿着件青袍子嘛。
王氏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是真的,只因件件都对得上,她又日夜悬心,生怕赌坊讨不到钱真卸了儿子的胳膊腿儿,谁知分开不过片刻,一朝噩梦成真,当即便大哭起来:“快让开!我的金宝儿——”
林青山内心冰凉一片,不无嘲讽:原来她也会爱孩子,只是深爱的那个孩子不是他而已!
围观人群自动自发让开一条道,有从头到尾瞧见这场闹剧的路人便悄声道:“这家子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当娘的逼着当兄长的出钱给弟弟还赌债,这不是无底洞吗?”
“谁说不是呢?”有人附和:“那些赌徒十有八九家破人亡不知悔改,谁家当哥的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要填这样大坑?”
陈盛:“……”说好的评评理呢?
王氏偃旗息鼓要撤,有人却不想她平白泼一盆脏水到自己父兄身上便跑,迎着人群让开的道冲进来个女孩儿,哭得满脸泪痕冲上来抱住了她的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傅家阿婆,你都离开林家,改嫁傅家快三十年了,这么多年对我爹爹不闻不问,傅家的儿子好赌成性,卖了俩女儿替儿子还赌债还不够,还要跑到林家来逼着我爹爹替你傅家儿子还赌债,还要打我坐月子的娘,抢我家钱匣子,天天闹个没够,你不如找根绳子勒死了我们,大家都不活了罢……”
小姑娘虽哭得厉害,但吐字清楚说话有条理,一口气说下来都不带停的,将前因后果全都翻倒在众人面前,由得人评说。
她才不吃家丑不可外扬那一套,正好扬开了家丑让大家评评理。
“你、你……”王氏着急儿子的双腿,不想跟林白棠纠缠下去,听到她不带歇的一长串话,截又截不断她的控诉,甩又甩不脱她的双手,顿时气得发抖,毫无理智吐出一长串污言秽语,听得围观众人震惊不已——这婆子骂得也太狠了。
按照她的说法,这可是亲孙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