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是我啊！江朗！”
陆燃站在他们小学门口思考，翻墙进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的时候，江朗已经和门卫搭上话了。
陆燃迷茫了一下，他一向不记人脸，这位是他们以前上学时候的门卫吗？原来这么久都没有换人吗？
“哦！小朗啊！啊！这不是小陆吗？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想回学校来看看！”
陆燃不动声色地从墙边走回来，就像是没考虑过翻墙一回事一样，自然地朝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
“好，好，你们两个娃考上什么学校了？我听说小陆考得特别好是不是？”
“那可不！”江朗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们市市状元呢，他去了A大，我就不行了，我比较菜，去了C大。”
“这哪里不好了哟！也是名牌大学，好好好，我就说你们俩是有出息的！”
“黄叔今天值班哦。”
“是啊，没事干，你们俩回来了还挺好，还能陪我这糟老头子聊几句天，不然我就在这呆坐着。”
“黄叔不看电视吗？”
江朗指着门卫室的小电视问。
“不看了，现在的电视真是难看，没啥好看的。”
江朗：“那黄叔来和我和陆燃打游戏吧！”
门卫大叔一脸懵：“啥？”
他连连摆手：“别了别了，这是你们小年轻玩的，我就不掺和了。”
江朗：“黄叔一起来玩嘛！很简单的！”
陆燃收到江朗的求助眼神，一脸平静地跟着说：“陪我们玩吧，黄叔。”
黄大建看见陆燃一脸平静地说着这话，一时有点发毛。
说老实话，虽然这样不好，但他确实从小挺怵陆燃这孩子的，他站在孩子堆里太特别了，他总是很安静，但是他的安静不光没能为他消减一点存在感，反而让他在人群里显得更加突出。
他的平静有一种让人隐隐心底发毛的感受，他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吞噬的感觉。
黄大建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是他确实一直有点怵这孩子，此时看陆燃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仿佛是个活泼小孩子的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哆嗦，然后哈哈了两声：“行，反正你们黄叔今天也没事做。”
江朗松了口气，他抽出自己的笔记本，启动游戏，帮黄大建注册了个账号，给他选了医生这个职业——江朗觉得这样黄大建的存活率会高一点。
不光可以自奶，末世来临之后，大部分异能者都对医生比较客气，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天需要治疗。
然后他一边在门卫室的电脑上给黄大建下游戏客户端，一边自己掏出另一台笔记本，和陆燃一起挤在了门卫室的椅子上。
条件艰苦又争分夺秒，黄大建脑内闪过一丝违和感——这游戏就有那么好玩吗？好玩到这两个娃这样都要努力玩？
“来来来，黄叔，你出门了没，我们带你。”
江朗的声音很快打断了黄大建的思绪，他应着：“来了来了！”
两个人陪着黄大建这个新号在野外刷了会儿怪，一直让他升级到卡级了不得不回去做任务才停。
“黄叔你接着玩啊，我们俩去学校里面看看。”
陆燃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哎哟这俩小伙子，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回学校里来看看还要拽着我这个老头子玩什么游戏，而且哪里好玩了……”
不得不说，江朗和陆燃确实没给他们“黄叔”带来什么很好的游戏体验，江朗的目标只是最快时间内让他的号升级到在末世里可以自保的程度而已，当然顾及不了他的游戏体验，基本上门卫大叔全程只是跟着他和陆燃屁股后面吃经验而已。
别说黄叔了，他俩都只是枯燥无味地在刷怪。
不过大概是门卫的工作确实太无聊，陆燃和江朗离开后，黄大建在椅子上无聊地坐了一会儿，视线就又忍不住移向了花花绿绿的电脑屏幕。
与此同时，江朗和陆燃走进了他们以前上学时候的教室。
“桌子居然没变诶……我看其他学校都什么‘我一毕业就装修’之类的，我们学校就这么穷吗？这么多年了居然连桌子都还是同一批。”
“哈哈哈哈陆燃！我找到你以前的桌子了！”
陆燃好奇地转头，他本来正在看这个班出的黑板报，就听见江朗大声喊他。
他有点好奇，他自己都认不出他以前用过的桌子，江朗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江朗一脸得意地神神秘秘地招手把他招了过来，然后才揭晓谜底：
“哈哈哈哈我以前在你桌板后面刻了个加菲猫，居然还在！”
陆燃绕到江朗站着的那张桌子背后，上面还真有一个小刀刻出来的加菲猫，虽然线条有些潦草，形也不是很准，但是确实一看就是加菲猫，可以说抓到神韵了，就是上色上得乱七八糟的。
“加菲猫是蓝色的吗？”
“当然不是，我靠，这不是我涂的颜色，估计是后面的学生乱涂乱画吧！什么品味啊！”
“可能是爱看哆唻A梦。”
“那也不能见个猫就涂成蓝色啊！”
江朗非常愤愤不平，显然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大作”被别人糟蹋了。
他叽叽歪歪了好几句，然后突然间：
“我没想到还能再回来。”
这个句子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方式几乎有些突兀，就像是一段流畅音乐里的一个错音那么明显。
回来哪里？回来这个教室？还是回到这个时间点？
陆燃没问。
一片安静中，叮叮咚咚的铃声响了起来。
虽然是周末，不过学校铃声一向不会关。
从四面八方响起，恨不得入侵校园的每个角落的，是他们的放学铃——梦中的婚礼，虽然学校音响音质太差放出来刺啦刺啦的，但这种刺啦刺啦的声音，反倒是他们脑海中那首梦中的婚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好像真的回到了小学的时候一样。
江朗突然来了谈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陆燃诚实地摇头：“不记得了。”
江朗忍不住笑了：“我记得很清楚，你转到我们班上第一天，班主任牵着你走进来，然后跟我们说，请同学们多和陆燃小朋友交朋友。”
“然后我就在想，这是需要老师特意说的事吗？谁都会想和你交朋友吧？！”
陆燃皱眉：“我没印象了。”
他顿了一下：“沈老师真的有这样说过吗？那看来没什么效果，没人来和我交朋友，只有你来了。”
江朗倒吸一口气：“怎么可能啊！很多人想和你交朋友好不好？都被你吓跑了，我是因为特别特别顽强！努力坚持到了最后，终于荣获你的朋友称号好吗？”
陆燃困惑：“我什么时候吓过人？”
江朗：“好吧，你没有主动吓过人，但是你太……太酷了！其他人来和你说话，然后你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半天才蹦出一两个字，他们就以为你不想搭理人。”
陆燃感觉自己非常冤枉而无辜：“我真的没印象了。”
江朗大度地挥了挥手：“没事，你不记得是好事，我狼狈挣扎的样子只有我自己记得是最好的。”
他们俩在放学铃的陪伴下走出教室，又去操场逛了会儿，一边走一边回忆他们的小学同学，虽然江朗对这批人的回忆要更遥远十年，但是他对这批同学的记忆依旧比陆燃牢靠，他顺便还给陆燃科普了好几个以前的同学的去向和八卦。
长达半小时的放学铃终于打完了。
两个人走出校门的时候，看见门卫大叔做贼似的从面前的电脑前抬头朝他们招手，江朗忍不住笑了，或者说笑着松了口气。
走出校门，是他们这个小城最热闹的一条街。
“好久没回来，感觉好陌生。”
“嗯。”
江朗和陆燃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
陆燃本身就是孤儿，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直接长租更划算，回来浪费房租，江朗……虽然房子在这，但是回来也就是一个人而已，所以他寒暑假就跑去陆燃那边过，挤是挤了点，但陆燃再嫌挤也不会把他赶出去的，耶！
“哦哟！这不是小江小陆吗？你们俩啥时候回来的！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哦，去哪都黏在一起。”
江朗和陆燃齐齐朝声音来的地方看去——是街边卤水摊子的老板娘，是他们以前班上同学的妈妈，她卤的肉可好吃了，以前江朗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先来这边转一圈。
“我们俩刚回来。”
江朗笑着朝阿姨打招呼，陆燃却发现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卤水铺子后面很快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小江小陆啊，有两年没看见你们俩了吧？”
“是啊……”
过了一会儿，隔壁米店的老板推着小推车回来了：“哟这不是老江家的儿子吗？这么早就放假啦？”
“是啊是啊，学校里给放了一点假，我们俩回来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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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还有事，改天再来和叔叔阿姨聊天。”
“好好好，你们去忙吧！”
江朗几乎是拽着陆燃落荒而逃。
陆燃陪他快步走了好几百米，江朗的速度才慢慢慢了下来，不过也已经走到他们那辆越野车旁边了，他们俩干脆坐回了车上，江朗本来下意识要往驾驶座坐——他和陆燃出来的时候，一直是他开车，他知道陆燃不喜欢开车，考了驾照之后也很少用——却被陆燃一挥手赶去了副驾驶。
于是他知道陆燃看出了自己的心神不宁。
当然他的心神不宁很好看出来，估计只有瞎子才能看不出来。
“你说……”江朗苦笑了一下，“我们能说服他们都去注册个《神域》账号吗？”
陆燃没回答。
江朗叹了口气。
陆燃：“你为什么选择去C市进入末世而不是回自己家。”
这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个问题，应该说……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江朗头疼地抓了抓脑袋。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知道回来的话，或许能救下更多我认识的人，是啊，C市后来死伤率惊人，但是那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虽然听起来不太好，但人确实会更想救自己认识的人吧，救一个认识的人可能要比救一百个不认识的人都要重要。”
“但是……但是……但是我没法救下他们所有人，如果我回来的话，我注定要杀死很多认识的人。”
“……我不知道，我一想到我有办法让他们活下来，但是又说服不了他们去那么做，我就——”
“而且陆燃，你知道吗？初期的污染物和他们变成污染物之前的样子有非常高的相似度，他们不是直接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而是会保留大部分曾经的五官和身形！”
“杀不认识的污染物没什么好下不了手的，但是万一那个人我认识该怎么办呢？”
“我没法面对这种情况，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跟我去了C市，但其实真正的理由就是我没法面对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进入末世的样子，我宁可不去想这里和这里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陆燃，我是一个很胆小很糟糕的人吗？”
陆燃启动了汽车发动机，然后“嗖”得一下开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靠靠靠——陆燃你干啥！你要谋杀我吗？！你这是谋杀亲夫啊啊啊啊！”
江朗一边大喊一边努力扒拉着手边的安全带，扒拉了半天好不容易扣上安全带，随后光速抓上了旁边的扶手，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要车祸了。
陆燃一脸平静地飙车，好像面前仪表盘上的车速就是个摆设，小镇上特有的奇葩路况也只是游戏里的一个难度上的变化而已。
眼睁睁地看着陆燃一点车速不减地过了一个带水坑的弯之后，江朗感觉自己虽然活过了末世，但今天绝对要死在这了……然后陆燃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对他们没有责任。”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在这辆车上，自身难保但还还在想着怎么在这种状态下多拉几个人上车。”
“江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
江朗：“好好好好，好好好，哥们很感激你突然想到要给我做心理疏导，但是咱们能先把车停了再灌鸡汤吗？我的心脏真的不行了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是陆燃将车甩到了路旁停下。
“呼——呼——”
“我刚刚真以为我要去见我爸妈了……陆燃你不是不开车吗？丫的你车开得这么好还天天要我车接车送，你这是在压榨长工！我要抗议！”
江朗扶着车门，猛猛呼吸新鲜空气，他曾经以为自己不晕车，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没坐过陆燃的车。
一通吐槽之后，江朗耗尽了他的全部吐槽词汇量，然后他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陆燃：
“谢谢。”
谢谢你愿意说这番话。
谢谢你肯定我的懦弱与无能为力。
重来一次为他带来的远不止庆幸，能重来一次很好，他和陆燃能以更充足的准备进入末世很好，他能有机会去搞到复活道具保证陆燃这一次不会死很好，但是不止庆幸。
重生带来的还有无能为力。
只有他重生了，他却只能帮上一些人。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注定要在末日刚到来的那天就死去，甚至不是体面地死去，而是以化为污染物这种方式死去。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忘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