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清潭预料一样，比起拔牙，月沉更想保住自己的犬牙。
他还处于青年时期，正是需要在狼群中承担责任的年纪，偏偏几个月前在一次狩猎中折断了犬牙，不要说狩猎了，光是吸气都疼得让狼打滚。
于是他只能靠弟弟妹妹像喂狼崽一样喂他食糜，或是软烂的果子过活，尽管如此，他也因为食欲减退而逐渐消瘦，原本油亮发光的深灰色毛发变得如同枯草。
至于魏清潭，她已经从赵医生那里学来牙科知识，但却没能学到怎么变得自信，一旦闲下来，脑子就不停蹦出各种可能的糟糕结局。
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上。
此刻的她拎着沉重的器械箱和一把折叠椅再次来到兽世，树枝的身体躲在灌木丛后，蓬松的尾巴却暴露了出来。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我拿东西啊。”魏清潭挥着手毫不客气。
虽说因为赵医生的到来，医院里多了台十分高级的牙科工作台，可工作台需要插电源使用，无奈之下魏清潭还是选择了以前使用的手工牙科器械。
一路上，她因缺乏信心而惴惴不安，叼着器械箱走在前面的树枝倒是欢天喜地，只因为魏清潭这段时间来得格外频繁：
前一周魏清潭已经给月沉仔细检查过口腔，用了抗生素和消炎药，配合每天冲洗口腔保持清洁。
这些治疗十分有效，月沉口腔里的炎症得到抑制，疼痛也有缓解，直到今天，正式开始根管治疗。
由于兽世的东西带不回现代，因此没办法给月沉做更加细致的术前检查，更没办法拍X片。
唯一的好处是狼人有和人沟通的能力，魏清潭可以不对其使用风险较高的全身麻醉，只需局部麻醉。
“我要开始了，疼的话就举起你的前爪。”
月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尽量忍痛，手术就这样在全体狼的注视下开始了。
患狼躺在一把折叠椅上张大狼嘴，魏清潭手持麻醉针，戴着两层口罩，头顶还挂着补光用的小灯。
随着麻醉完成，刮治器一点点刮掉黑色的腐质，魏清潭逐渐感觉到内心的不安和紧张慢慢散去，赵医生演示给她看过的每一个动作和步骤都在脑中清晰回放。
太阳完全升起照亮了整个草场，秋风依旧萧瑟，狼群中除了树枝似乎都开始感到一些无聊。
蝴蝶打了个哈欠，咬风陪着三只狼崽玩狩猎游戏，假装被狼崽们打倒似的露出肚皮投降。
魏清潭此刻却顾及不上观众的感受，她正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疏通根管。
重复的动作虽不能引起狼们的兴趣，树枝却好像求学若渴，站在月沉另一侧观察着手术的进程，时不时还要开口问问她正在做什么。
手术终于在魏清潭满头大汗地往犬齿套上镍合金牙冠后结束了，众狼看着月沉那颗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新犬牙不明觉厉，月沉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后一脸得意。
魏清潭放他去炫耀一会儿，但治疗其实还没有结束，月沉臼齿上那厚厚的结石还需要清理干净。
狼因为饮食特性，并不容易产生牙结石，但可能是由于月沉的这段时间吃的东西过甜过酸，口腔环境卫生又差，牙结石生长得很快。
一共42颗牙，魏清潭已经能想象到等着自己的是一项多么繁重的体力活，她摘下手套和口罩，一旁的树枝早已伸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准备迎接她了。
下一秒，魏清潭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暖暖的狼毛垫子中。
按理说魏清潭不应该动不动就往树枝身上靠的，毕竟树枝作为“野生动物”，既没有定期疫苗也没驱虫，虽说兽世的东西不能带回现代，但魏清潭不希望自己养成这种坏习惯。
仔细想想，当初第一次来兽世，因为衣物单薄在夜里冻得发抖时，树枝就是她的“保命睡袋”。
在他的怀里躲过秋末的寒气后，她可能对树枝的怀抱有了种特殊的依恋，类似于新生儿对母亲？
魏清潭在脑中推理着这个可能性，树枝却忽然用后爪挠了挠耳朵，看得魏清潭一下觉得身上都开始痒了起来…
有时间还是给他做个驱虫吧。
但这都是后话了，魏清潭在毛茸茸的怀抱里充完电后，又把月沉抓回了那把折叠椅上。
假如有超声波洁牙机的话，魏清潭的工作想必会轻松很多，可现在她只能像一个手工艺人一样在狼嘴里细细琢磨。
洗牙时不可避免有出血，再加上冲水，月沉满嘴血水的样子看得狼群一片唏嘘。
将表面的牙结石清理完魏清潭已经累得手酸腰疼，接下来还有藏在牙龈里的。
不仅魏清潭受苦，因为洗牙没打麻药，月沉疼得眼泪汪汪，他不停举起自己的前爪，而魏清潭的答复只有无情又简短的三个字：
“忍一忍。”
中途断断续续地休息了几次，随着最后一步打磨抛光结束，魏清潭终于在黄昏降临之时完成了全部治疗。
狼群由于参观了一整天手术，此刻才出发去巡逻领地，等到月光照耀时，他们又成群结队地前去捕猎。
魏清潭则在石堆里布置了睡袋，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便倒头昏睡过去。
等她被一阵饥饿感唤醒时，狼群包括树枝都不见踪影，月沉由于牙还没恢复好留下来看护幼崽和魏清潭。
只是他此刻有些消极怠工，正坐在洞口，捧着镜子不停观察自己那一口白牙，幼崽们在石堆前追逐嬉戏，零食和她的死对头落叶依旧在打斗。
“虽然看起来和以前的牙看起来一样，但是没有以前的坚固，使劲的话说不定还会断。”魏清潭走到月沉身旁，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语重心长。
“我知道的，魏清潭医生，但我还是感谢你。”
月沉傻傻地笑，随后忽然顿住，只见他鼻尖微动，眼睛盯着魏清潭手中的奥尔良鸡翅味薯片，发出了强烈的渴望之光。
“不行，你吃了会中毒。”魏清潭指着不远处叼着猎物小跑而来的月升，看来狼群这次也有不错的收获。
“你的食物回来了，快去吃吧！”
趁着树枝和狼群大部队都还没回来，魏清潭在石堆前的空地上架起了简易火炉打算煮个泡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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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百无聊赖地等着水开时，有什么东西滚到她的脚边，轻轻撞在她的鞋侧。
魏清潭低头一看，露营灯很亮，足以让她看清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树叶团子，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一块比较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类似颜料的黑色物质画着图案。
一个倒梯形，倒梯形的上面画着两个长方形，有点像是用手比“耶”的简易版图案。
魏清潭一脸狐疑地朝着石头滚来的方向看去，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难道是狼崽子们的恶作剧？
可是它们正在她背后的石堆前企图从月沉嘴里夺食，更何况它们那对小爪子根本不能够在石头上画图还用树叶包裹好。
魏清潭将那块小石头揣到口袋里，决定等蝴蝶回来后问问她，不料此时一个绿团子从黑暗中朝她缓缓滚了过来，停在她的脚边。
背上汗毛瞬间竖起，但魏清潭还是壮着胆子捡起那块被树叶包裹的石头，上面画着一个简笔画的人，旁边还是有个像用手比耶的图案。
“谁啊，出来！”魏清潭盯着那个方向，犹豫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可好巧不巧，狼群在这时回来了，而树枝跑在最前面，兴奋地吠叫着。
魏清潭听见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等她反应过来提灯去看时，只看到一片空地。
这可太奇怪了，难道这个世界已经进化出文字了？
魏清潭早已察觉到，这个世界根本就不能用所谓的进化论来解释，毕竟狼族没有文字和文化，可却和她说着一样的白话文。
魏清潭想，恐怕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被人为虚构的异世界，因此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矛盾，其中就包括兽型和人型之间的自由切换。
假如她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而是穿越进了一本小说，而眼前的一切“设定”都是为了满足所谓的“剧情”，那会不会，这个世界也有所谓的“主角”，而她的出现干扰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这两块石头，就是时间给她的警告？
魏清潭打了个寒战，树枝已经窜到了她的身边，用鼻尖顶住她的手背。
自从上次他们闹矛盾后，树枝每次捕猎后都会去水源旁洗掉毛发上的血迹，然后把自己湿漉漉的鼻子伸到魏清潭眼前，邀功请赏似地摇尾巴。
魏清潭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离，她赏给树枝一根泡面，随后便提着灯，揣着石头去找蝴蝶了。
“文字？”
蝴蝶思索片刻后道：“狼族一般只和内部成员交流，不太需要文字，虽然也有使用一些符号，但很多的是依靠气味。”
“那这个石头上的符号，是狼族的符号吗？”魏清潭将两块鹅卵石递到蝴蝶眼前。
蝴蝶借着灯光，偏着脑袋仔细观察了许久，随后伸出爪子指着那个简笔画的小人
“这个，好像是你给月沉看牙时的样子。”
的确，那小人的头上似乎戴着口罩，头上还有一个小电筒。
“至于旁边这个…”蝴蝶眯了眯眼睛：
“不觉得有点像兔子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