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朱雀街边种植了一棵壮硕的梧桐树,阿史那媗来时,它还亭亭如盖,一片盎然。
如今却是早已泛黄,此刻被雨水浸透,沉沉地垂着。
像这般的雨天,是无人愿意出门的,只因听闻年余七十的辅国卢大将军又要续娶新夫人,长安的百姓便不免好奇这未来的将军夫人是何样貌。
暮色初合时,将军府已落满绛纱灯,红布铺地,直贯中庭。
“迎新妇——!”在傧相的高声中,几个婢子撑着油纸伞跨过将军府。
众宾客齐齐看去,就见婢子们拥着一位身着青色裙裾,头戴花树冠,手中举扇的娘子穿过门槛,跨过马鞍,踩着毡席经过青庐走入正堂。
阿史那媗站在崔珩身后,看着裴瑶立在满堂红烛里,一动不动,活似一尊瓷偶。
“斟酒。”崔珩轻咳低声提醒。
阿史那媗恍过神,她此刻扮演的是崔珩的侍女,是不能这般昂头打量新妇的。
“红妆缚英雄,崔某恭贺将军大婚之喜,愿将军与夫人琴瑟和鸣,百岁同心。”
崔珩是席内年轻郎君中官位最高的,所以新婚祝词必须由他先恭贺。
谢惟砚紧随其后,敬酒祝词,接着其他郎君也纷纷应和。
卢将军笑得很开心,从傧相手中接过酒,对着崔珩遥遥一敬,“淮桉不输当年崔公之风,还是这般的玉树临风,年轻有为啊,哈哈!”
崔珩谦虚地回应几句。
等到执礼官尖声唱道:“吉时到——!”
众人都知,按礼,新妇是不需露面的,但卢将军却将在青庐内的私礼搬到明面上,明显了是在下新妇的面子。
两人当着众人面行了同牢礼,饮了合卺酒,又各自剪鬓发一缕,行结发礼。
最后便是却扇礼,新妇的面貌本应只是夫君一人看,此刻却是站在众人面前,供人观赏。
连一旁的女傧相也不忍道:“将军,这却扇礼是在青庐内进行还是……”
卢将军粗声打断道:“就在这里,未来的将军夫人还不能让人看了吗?”
女傧相只得连连应是。
执礼官唱:“作却扇诗——!”
卢将军背了一首毫无关系的“却扇诗”,他自己不愿意作甚至不愿意背别人给自己写的。
女傧相见裴瑶迟迟不动,小声催促:“娘子,该却扇了。”
阿史那媗看去,裴瑶握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
裴瑶被劝无果,卢将军已经有了些不耐烦,“老夫迎过的夫人里,你是最慢的。”
男宾这里还坐了裴瑶的阿耶裴太史令,他此时一脸紧张,鬓角冒汗。
裴瑶最终手不再抖动,缓缓挪开团扇,露出她那美丽的面庞。
如果说她往日是一朵清透的白莲,那此刻便是被着了色的红莲,妖艳,使人垂涎欲滴。
众宾客也觉这不合礼数,大多垂下眉眼,不去看裴瑶。
裴瑶紧抿下唇,口脂被隐去大半。她双眼通红,却未落泪,额间的花钿称得她的眉眼顾盼生辉。
又来了……
那个感觉,阿史那媗马上朝四周看去,到底是谁的视线,从裴瑶家中一直到这里。
“将军,接下来可是要将新妇带入青庐?”女傧相问道。
卢将军摆摆手,牵起裴瑶的手坐到堂上。让身旁的下人拍拍手,殿内便响起管弦之声。
随后就见许多舞娘,踩着拍子进入殿内,腰肢极软,臂上的披帛宛如洛水缠绕其间。
一曲舞毕,那些舞娘都上前给裴瑶请安,阿史那媗从他们话中方得知原来他们不是府中家妓,而是将军府的小夫人们。
裴瑶一脸震惊地看向卢将军,卢将军却是笑意满满,逐一给裴瑶介绍府中的小夫人。
裴瑶站起身,行礼说道:“将军,妾身子不适,恐扰了将军雅兴,妾先退至青庐,休憩片刻。”
卢将军面露遗憾,又上下打量裴瑶道:“也罢,夫人体弱,好好休息,也好等老夫今夜……”
卢将军隐去了后半段话,宾客们却是听的都面色绯红,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裴瑶眼神慌乱,直到在人群中看到阿史那媗方定了定神,由女傧相带至青庐。
崔珩勾勾手,让阿史那媗附到耳边,低声道:“有人。”
阿史那媗点点头,“你能找见她吗?”
崔珩暗暗环顾了一下,摇摇头:“不在了,跟着裴瑶出去了。”
“会不会出事?”
崔珩神情微沉,不言。
“你们在说什么啊?”谢惟砚也将身子靠过来说道。
“柳如鸢好像来了。”崔珩回道。
若此人真的是柳如鸢,那阿史那媗在裴瑶家中时就已察觉出来,莫非她一直都待在裴府?
“在哪啊?”谢惟砚马上也查看起四周。
“走了。”崔珩给谢惟砚倒了杯酒。
“那我们不去找她吗?”谢惟砚接过,问道。
崔珩同阿史那媗对视一眼,“我们只负责找人,她回不回是她自己的意愿,我们不能插手。”
谢惟砚点点头。
此时,有小厮在谢惟砚耳边说话,谢惟砚听罢对崔珩道:“淮桉,我阿耶寻我过去,你稍等片刻。”
崔珩微颔。
丝竹之声不断,卢将军坐在堂上,看着舞娘目不转睛,似乎是顾念有宾客,此刻怀中只搂了一人。
那婚服红的扎眼,像是被血浸透过。卢将军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摇摇欲坠的黄牙。颤巍巍的绒花乌纱帽下,是秋后芦絮般的白发。
偏偏酒席内的宾客都一口一句地恭贺他“新婚大喜”,将他哄的如三岁稚郎。
阿史那媗心中一阵儿压抑,想要逃离这里,被崔珩拉住,“别走。”
阿史那媗低头看去,崔珩一直在闷饮,不知他是不是喝醉了,他指尖泛白地攥着酒杯。
“北壁西侧那个一身绯袍同小辈有说有笑的那位,你可有看见?”崔珩用玉箸遥遥一指。
阿史那媗顺着崔珩所指瞧去,就见那人正拍着他身旁郎君的肩头大笑,她点点头疑惑地看向崔珩。
“你可知道他是谁?”
阿史那媗摆摆头。
“他就是我的阿耶,魏国公,而他身旁坐着的是我的二弟,崔珣。”
“那你不去找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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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媗看谢惟砚坐在他阿耶旁,不免好奇问道。
崔珩苦涩一笑,“你看那里哪有我的位置?”
崔珩说完便不再多说,阿史那媗见他面色不佳就也不好多问。
她记得,崔珩好像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啊,怎么看他如今这样倒是同被弃了一般。
“诸位,老夫还要去看看我的新夫人,就不陪各位了,诸位吃好喝好,老夫先行一步。”
卢将军迈着虚浮的步伐,由傧相们扶着退席。
众人在席间相互敬酒,多是朝廷官员之间的捧哏。
阿史那媗看崔珩喝个不停,有些担心,“崔少卿。”
崔珩未理,装作不在意地偶尔看看西侧。
阿史那媗看不下去了,夺过崔珩手里的酒杯,眉头紧锁,“不能再喝了。”
崔珩抬眼看向阿史那媗。
阿史那媗怔住,手中的酒杯滑落。
崔珩,这是……哭了吗?
崔珩似是意识到什么,马上低下头,不去看她。
“啊——!”
一阵儿惨叫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就是下人们哄作一团,着急忙慌地喊着:“快来人啊,有刺客!”
果然还是来了。
阿史那媗几人随着众人一齐到青庐,稀稀落落的雨仍在下着,形成透明的雨幕。
所有宾客都由下人们打着伞,身上未淋湿一处,而雨幕下却倒着一人,瘦瘦的,手中拿着把匕刀。
卢将军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地从青庐中走出,血沿着指缝顺流而下,满脸怒色。
他推翻身旁给自己撑伞的小厮,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后径直走向裴太史令。
拎起裴太史令的衣领,就轻松地揪了起来,“一个破鞋也敢往我将军府塞,你是不想活了吗?!”
裴太史令一脸惊恐,连连摆手,“她是清白身啊!”
卢将军愤而一指,“那他呢??你告诉我他是谁!”
众人向地上那人看去,他身上的夜行衣被浸湿,此刻他正慢慢爬起来,握紧手中的匕首就向卢将军刺去。
卢将军虽老,但到底也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迅速反应,几招下去就把那人的匕首打翻,让下人把他围了起来。
那人此刻就在阿史那媗旁边,她微微眯眼,观察起面前之人。
此人虽着男装,却不像男子,身子瘦小,内力不稳,明显是练武的半吊子。与卢将军这样上过战场的人相战,绝无胜算。
随后,阿史那媗竟看见他耳侧微微翘起,难道是面具……?
“住手!”
裴瑶也从青庐中跑出,她口脂被晕染出唇,衣着凌乱,一滴滴如珍珠般的泪落在面庞。
她扶着头,额角不知被什么硬物所撞,在白皙的额间平添一抹猩红,她头晕目眩地颤颤巍巍跑来。
挡在那男子面前,胸前一起一伏,逐字逐句地喊道:“谁敢动她!”
卢将军一步一步压近裴瑶,裴瑶毫无畏色,昂头迎上卢将军的目光。
“啪——”
裴瑶头微偏一侧,嘴角流出些血丝,身后之人见此就要冲上去,被裴瑶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