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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腊肠煲仔饭

作者:死亡棒棒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天过后工作室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照常上班下班加班,和客户确认图,定稿,估价。


    要是说有什么改变,大概就是華哥发工资准时了。


    交完房租水电,还剩三百来块,需要动用存款,真正的贷款上班。


    林予星不敢提涨工资,因为比她厉害许多的周栗也才两千块工资,何况工作室最近除去佳佳,又来了个新人。


    但这个新人有点特殊,并不用像她们一样坐班,甚至不用画单。


    林予星见工作室多了个人还好奇地问了下周栗,周栗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她就知道里面肯定又有瓜,只等中午外出吃饭时才能说。


    写写画画算算,又到了中午,两人默契放下笔往外走。


    佳佳已经不跟她们在一起吃饭,自打那天悦姐离开回港城后她直接和華哥或才哥在会议室吃。


    林予星无法想象在那密闭空间内,和爱抽烟的两个男人吃饭是什么样的感受,总感觉呼吸进去的尼古丁都会挂在鼻毛上,从里到外腌入味,需要在外散个两三天才能散干净。


    交完石头,林予星在门外等周栗出来,结果人是出来了,又听到里边传出令人不大愉快的嗲声。


    "華哥,才哥~今天中午让周栗她们打包好不好~我来那个了,有点累,不太想走~"


    周栗戴帽子的动作顿住。


    林予星目光也移向里面。


    两男一女刚刚在里面做什么不知道,只知道佳佳微妙地蹲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设计图没画多少,没见过的零食倒是吃了很多,桌面烟头烟灰和碎屑哪哪都是。


    按着周栗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会直接应下,林予星在她开口之前拿着小卡片丝滑插话。


    她假装不懂,拿着以前餐饮店老板发的招聘递进去,笑道:"我们今天去的地方出餐很慢噢,到时候回来都凉了,不如看看这些?汤粉面饭都有,我上次点过,这家还蛮好吃的,老板送的也快。"


    离她最近的才哥伸手拿进来,懒懒说:"嗯,我们自己看,你们去吃饭吧。"


    "好嘞。"林予星退开,拉着周栗往门外走,丝毫不管佳佳投来微妙的目光。


    那目光隐隐带着点炫耀、得意,小针般扎得人不舒服。


    可现在,那些小针全都扎在了棉花团上,被丢到脑后,无人在意。


    外面阳光遍地,快七月份的天气炎热到不可思议。


    不少门店只有风扇,空调都没装,两人看了一路,热得快融化才在街角找到一家挂了空调隔断帘的。


    透过发光的帘子,里面全是人,说话声嘈杂,预计再过不久会更多人。


    "进去吗?煲仔饭,可能会有点贵哦。"周栗隐隐知道林予星财务状况不容乐观,特意加了句。


    "走吧,总有便宜的。"


    这么热的天,估计有三十度,去那些没空调的店相当于蒸桑拿。


    林予星进去了,周栗也跟着进,打算等会问问她是不是缺钱花。是的话其实可以向发工资的華哥申请下每月餐补。


    華哥每月光是烟钱都要花去将近一千,名下有车有房产,娶的老婆还是独生女,听悦姐八卦时说彩礼给了五十来万,两家算是强强联合。


    但就是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往往最抠门,对员工小气又苛刻。


    平时笑眯眯,干的都不太是人事。


    用林予星的话来说,就是笑面虎。


    她,两千块。


    林予星,一千。


    佳佳,没工资。


    最新来的,倒贴钱。


    周栗叹口气,这些话她又不能往外说,祸从口出,她谨慎惯了,不敢和任何人说自己心里想法。


    选了个位置,二人放下手中折叠遮阳伞占位,走到玻璃窗口点餐。


    意料之中,林予星选了个最便宜的。


    “唔该,腊肠煲仔饭。”


    “十一蚊。”


    “现金。”林予星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在旧牛仔裤里找到的二十块钱。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这钱什么时候剩下的,干脆当作意外之财请自己吃一顿。


    “冬菇滑鸡。”周栗跟着点。


    “十五蚊。”


    两人付完钱,在小圆桌前坐下。


    看着覆了层油膜的台面,她们同时想起出来时没带纸巾,环顾四周,也并没有什么免费纸巾使用,看样子想要纸只能花一两块钱去买。


    “回公司再擦嘴吧。”周栗叹气。


    林予星点头,迫不及待八卦:“行,你先跟我说说那个新来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用出单坐班?”


    “把这事先放一边,”周栗不紧不慢道,“我想去给你向崋哥申请餐补,你每个月吃饭大概多少钱?”


    周栗话说出口,林予星愣住。


    “是这样的,”周栗犹豫了会,仍是选择说出口,“你也看到了普兰顿情况,三个合伙人,发工资也不准时,还天天加班。你现在放到外面至少是两三千的工资,但我建议你还是在普兰顿多学一段时间,工作室虽然小,能学的东西很多。崋哥不会主动给你加工资,但用个几百块解决下吃饭问题他应该不会拒绝。”


    二人之间忽然静下来,耳边只余嘈杂。


    用砂锅煲好的饭被人用湿毛巾握着双耳送上桌,揭开盖时,大片白雾涌出,遮掩去对面人的神色。


    周栗听不到她回答,心中正惴惴,想着自己怎么总是干这种蠢事,忽然就看到林予星从雾后歪过头,眼里亮晶晶的,像朝阳未升时附着在石子上的露珠。


    “真的可以吗?”


    周栗立时松了口气:“嗯,我帮你试试。之前也有个实习生快吃不起饭,崋哥发现后给补贴的。”


    “那我要三百块?”林予星算了算,“我们现在单休,按平均30天算,四五天休息,按四天吧。30减4就是26,每天低消大概十块钱,就是260。”


    “你每天晚上有吃饭吧?”周栗发现她精打细算到了极致,心里再怎么想帮她争取到更多也知道崋哥那吝啬的笑面虎性格最多只能加到三百块。


    这个数目很微妙,恰好是这种小作坊地主剥削习惯,愿意对奴隶付出的心理价位。既能彰显他们的“仁慈”,又能对外营造出善良、好老板的表象,仿佛披上了伪装的人皮。


    少了等于没有,他不放心上,不出多久这种施舍心理将占据上风,披久了人皮便真拿自己当大善人,从而对底下人愈加压迫,或许连单休都会被取消,反正她们并未签订劳动合同。


    多了他会考虑辞退或是当不知道,左右员工死活与他无关。吃不起饭的人那么多,林予星长得好,只要她像佳佳那样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也不会吃不起饭。


    他们一边享受年轻女性稚气未脱的灵动活泼,一边高高在上将她们圈养在自己身侧当作资源,成为私底下与哥们的谈资,必要时一定会毫不犹豫推出去。


    林予星也明白这些,她笑了笑:“估计崋哥也只舍得给到这个数了。放心吧,我晚上有吃,偶尔还能跟我房东去蹭饭。”


    “那就行,要保重好身体啊。”周栗没再往下问,这次总算不是好心办坏事。


    这时,第二份煲仔饭被送上来,是周栗的冬菇滑鸡。


    两人各自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将米饭弄松散些,将上面的菜拌入饭里。


    泥煲煲出的饭粒粒分明,淋层酱汁后愈发剔透,广式腊肠陷入饭里,红白如花,边缘油亮似珠似露似线,在风扇灯下晃晃闪闪,烁烁其中。暖色调中加入今早刚采摘切碎的翠绿葱花,是花海中长出的叶尖。


    饭底微微烧糊的锅巴占据香味来源,用勺子挖起,塞进嘴里。米饭糊味和半硬半干的脆声同时在口中炸开,咀嚼中,腊肠甜味加入,香脆甜咸让林予星忍不住眯起眼睛。


    “还行吧?”周栗随意问了句,“这家我吃过几次,也是老店了。”


    林予星竖起大拇指:“必须可以啊。”接着不忘八卦,“那个实习生是怎么回事?”


    “……你不问我都以为要过了这茬了。先说好,不许说出去。”


    “放心,我记性不好。”


    周栗咽下滑嫩香菇,这才说:“她交了一万多学费,相当于是在工作室培训。她其实去年就来了,但因为是半工半学,所以你会经常看不到她,周日来得话倒是看得到,她也是单休。”


    “一万多?”林予星震惊,“这么贵?”


    外边培训班才三千多,普兰顿居然敢开价一万多?


    她接着问:“除去手绘还包涵别的项目吗?比如电绘?CAD、犀牛、ff之类的?”


    周栗嘴角弯出一抹微妙弧度,晃了晃滑至手腕的细镯,把手臂半搁在台面,回答三个字:“纯手绘。”紧接着继续说,“才哥也只会手绘。”


    “那还敢开这么高?”


    “不仅是这样,他也不怎么教,现在都还是让人画石膏。你如果有机会看看就知道了。”


    林予星点点头,正打算说起下一个话题,手机在旁震动。


    她拿过来一看,是程芷琳发来的短信。


    [程芷琳:予星,可以借我一千块钱吗?]


    看到这条短信,林予星心里一凉,倒不是因为借钱的事,而是因为她和程芷琳都是那种不遇到绝境,绝不会开口向人借钱的人。


    等吃完午饭,借着午休,林予星出工作室,到转角处巷子里给程芷琳打了通电话。


    第一次,程芷琳没有接到,又主动打回来。


    “喂,予星……”


    熟悉的语气,瞬间让林予星想到从前。


    那时程芷琳刚到山城,怯生生的问她借作业时就是这样。


    她一下子软了语气,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又怕程芷琳误会她不肯借钱,加了句,“我打电话过来就是确认下是不是你本人,等会我微信转给你,正好我发工资了。”


    “好,谢谢。”程芷琳强撑着平静,听到后半句顿时绷不住,“我找了好多人,她们不肯借。我又不好意思再问沈观止借,上个月我妹妹学费两千多还没还清。只能找你了,我知道你财务也紧张,我会快点还你的。”


    “没事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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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困难事的时候,你晚点还也行。”


    程芷琳不说话,隔着距离,透过刺啦啦冒雪花感的信号,林予星却清晰听到压抑的呼吸,夹杂着无法言明的窒息传来,如同被人丢入深达万里海底,承受巨大压力的孤立无援。


    闭眼忍泪那刻,程芷琳想,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呢?


    大概是从小时候踏着小板凳爬到灶台学习做饭,帮母亲带妹妹弟弟开始。程芷琳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家和她同样年龄的小孩可以在田里地里玩,重阳放风筝,端午划竹筏,元宵看灯会,她们回来后绘声绘色讨论时,自己永远被孤立在外。


    “下个元宵跟我们去看看吧?”晒得皮肤黑黄的羊角辫女孩问她,“别老待在家里带你妹妹弟弟了,又不是你生的小孩,你爸妈带不就好了。”


    程芷琳脸色涨得通红,对伙伴的邀请感到无所适从,她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只能搓着手讷讷:“他们……要赚钱……只能我带……”


    “你再这样下去,就会成为他们的妈。”女孩歪头看她,“你以后不会想像你妈妈那样吧?”


    “什么样?”


    回答她的,是身后卧病在床的奶奶:“你妈妈家里三兄弟,也是父母出去打工,她一个人带大两个弟弟。上了初中,本来能读高中的,觉得家里难,就不读了,去汕城针织厂打工,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结果他们都瞧不起你妈妈一个初中没读完小学学历的,这些年都没联系过,除了要钱的时候,基本不出现。”


    2005年,依旧是重男轻女的年代。


    城里尚且是这样,山城更是普遍,人人都未觉出不对劲。


    从外婆那代,到母亲那代,代代如此,燃烧自己,点亮兄弟前程。


    有上进心的会走出山城,去见更广阔的世界。


    回来后有点良心的会提携姐夫一起发财,但大多会无视姐姐付出,心安理得继续做那个被托举的人。


    没有上进心的就会在家享受来自姐姐父母的供养,找个清闲工作,等安排个差不多的妻子,生好几个孩子,从小帮家里干活,长大后还能给家用,等到四五十岁就可以过上清闲日子。


    生孩子,对他们来说就像投资,哪怕孩子月薪一千,仍然能给出五百赡养费,稳赚不赔。


    可惜当时程芷琳并不明白这些,只知道呆在家中,围着两个孩子和灶台忙碌。直到父亲肠癌去世,她日子愈发难过,需要去寻找能贴补家用的活计。


    母亲的父母听说了,送来五百块钱安慰了几句便不再出现。


    母亲的两个弟弟呢?


    程芷琳记得很清楚,在父亲葬礼上他们并未出现,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似是生怕母亲找他们借钱或帮忙带孩子。


    可逃避无用,母亲电话仍是打了过去。


    父亲葬礼花了一万多,家里三个孩子要读书,没有余粮,除了向外伸手还能有什么办法?


    两个舅舅商量好来的那天,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人出五千,话语里左拐右绕皆是说可以借,但必须写借条。


    母亲愣住,讷讷应下,在拟定好的借条上签下自己名字,按了手印。


    等舅舅们走后,母亲独自坐在门口吹风,望着远山望了很久很久。


    后来却一切都未改变。


    程芷琳无数次想,在母亲愣住的那三秒钟里,她在想什么?


    是在想从小像大人一样带大两个弟弟的艰辛,还是在想父母为数不多投注到她身上的爱?或者,她什么都没想?


    应该是后者吧。


    如果想了,母亲不会在后来若无其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教着自己同样沿着她的老路走下去。


    闭着眼走下去。


    捂住耳朵走下去。


    靠着谎言和幻想走下去。


    童年的困顿不堪,求救无门造就了她从不向人求助的性格。


    本以为林予星会像其他人那样拒绝,程芷琳甚至打好腹稿,等着被拒绝后不伤感情的话,可她却问自己“怎么了”,还说“晚点还也行”。


    怎么可以晚点啊。


    林予星除了有个几千块存款打底,并不比她好多少。


    可就是这样的人,答应了。


    她忍住涌到鼻腔的酸疼,将手机拿远调整好呼吸后才开口:“我……被钓鱼网站骗了。”


    “……啊?”林予星不可思议问,“什么钓鱼网站?”


    “就是……他们发给我一个网址,我本来不信的。”程芷琳颠三倒四说了几句,又重新捋顺思维,“我最近,买了个储物箱,卖东西的人给我打电话说好评返现的话,可以给我返十块钱。最近骗子多,我也不想搞,但他们说,他们有指标,求我帮忙完成一下,我就点进去他们给我发的网站……发现和淘宝一模一样,还有我买的东西,我输了密码后,我借呗里就变负数了。我到要还款时才发现……”


    林予星捂额,头疼地正想说话,忽然听到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她不知道怎么,脑袋一抽躲进开着门的应急通道内。


    等了几秒,才听到崋哥和周栗的声音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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