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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作者:死亡棒棒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怎么样?”


    “没事。”


    看脸色根本不像没事。


    更像是要去找人算账。


    林予星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肘,扫视后方,见到有监控,二话不说往小区方向赶。她冷着脸,本是挂在肩膀上的帆布包提在手里,像在提着一把锤子。


    “等等,你别冲动,我带你过去和他好好说。”黎嘉年开着电动车追上,拉住她手里的帆布包,“冷静些,我让他跟你道歉。”


    “你别掺和进来,我自己会处理。”她拒绝他的劝说,疾步走向小区。


    “你想去做什么?”


    林予星不说话,她走得很快,及腰长发发丝迎风飘动,眉眼俱冷。


    一如从前。


    她其实……从没变过……


    人人都以为她是漂亮小白花,他初见她时也是这么认为。


    这个地方的女孩子鲜少有脾气暴躁的,或是因为湿气过重导致没精力,或是因为从小被教导要有个“女孩子样”。


    刻板印象中这个地区她们最多的标签就是贤惠、温柔、能忍、吃苦耐劳等等利他词汇。


    然而上一辈如此,下一辈的她们明显性格尖锐许多。


    林予星在当中格外突出,如果不是在高中时曾亲眼见过她干过的事,任黎嘉年怎么样也想不到她如此大胆。


    两人匆匆行过这段路,甚至不经意间踩碎两三只非洲蜗牛。


    破裂的棕褐色花壳压裂,原本是保护它们柔软身躯的屋子,如今成了插入身体里的尖刀。肉壳混杂成令人恶心的色调,似有谁在路边吐了一口。


    电动车车轮跟随她的脚步碾过路灯,伴随劝说声,仿佛回到过去。


    那个上下学都还需要自行车的年代,道道车辙印印着水痕,犹如晕开的老式电影胶片。


    六年前,也是夏季。


    巴掌大的蜗牛到处乱爬。


    黎嘉年初次见到她的那天。


    刚落完雨的学校,下课铃打响不久,她出现在教室门口。


    及腰长发被一根炭笔簪起,随意而凌乱。她没有留厚重刘海,两边头发自然而然落下,露出白皙清丽的脸。


    脏兮兮的蓝白校服,衣摆处黑白灰占了大半,还有点点片片凝结的斑斓颜料,像株泼洒了颜料的洋桔梗。艺术气质浓厚,以至于班上所有人在看到她的那刻都知道,她是美术班的。


    "你好,请问温辰在吗?"她随意抓了个人问。


    不带口音,很标准的普通话,甚至有些冷淡。


    被她抓到的男孩子微微红了脸,有些羞涩道:"他、他去上厕所了。"


    "好的,谢谢。"说完,她提着沾满颜料的水桶离开。


    黎嘉年恰好要去外面,和同学说了声,起身走出教室。


    他没有听到二人对话,只是多看了她清瘦的背影两眼便匆匆行过,走去一楼角落的卫生间。


    走到门口,身后响起洗笔的动静。


    周围过于嘈杂,无数学生趁着下课玩闹。


    他走进昏暗卫生间不久,忽而听到旁边响起几声尖叫。


    "啊!同学!这里是男厕。"


    "女厕在那边!"


    在这场慌乱中,只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温辰。"


    最后一间厕所门恰好打开,晒得发黑的男生伴随冲厕所的水声走出。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掺着香菇的臭味。


    "怎么了?等等,你是……"


    话音刚落,那桶灌满颜料的洗笔水桶灌篮般按在温辰头上。


    "哗啦啦——"


    "啊啊啊啊!"


    惨叫、惊慌、混乱不堪。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昏暗男厕。


    黎嘉年被她这么果断干脆的做法惊得接连后退,直至背后撞上不锈钢门框。帆布鞋被溅上污水,蜿蜒流到门外。


    窗户外稀薄天光透入,将她的背影轮廓照得发亮。


    耳边垂落的发丝某一瞬间成了蛛网般的透明,飞舞在半空。


    她举起的手发白发亮,像柄发亮的利刃。


    从前是,"我他X让你几把造黄谣!"


    现在是,"癞·□□骑车不看路!怎么不早点被货车碾死!"


    同样的人,同样在骂脏话。


    准确无误盖在脸皮上。


    在小区门口无数人能看到的地方,清脆的耳光声,配合骂声,让路人纷纷驻足望来。


    刘杰正沉浸在报复回去的快乐中,转头就被打了耳光。


    他被打懵了,捂着脸瞪圆眼,眼里流露出茫然,凸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像被突然抽去脑干,一动不动。


    不远处,他的妻子正从紫荆树下散步,看到这一幕,急匆匆上前。


    林予星眼角余光看到,直接大声道:“撞了我你还跑?!那么宽的路你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你要敢说你不是有意的,我立刻报警,监控调出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有意!”


    她直接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周围好奇的目光顿时变成谴责。


    有老人家已经在用粤语替林予星说话,让刘杰跟她道歉。


    刘杰哪经历过这场面。


    他没破产前处在上位,手底下数十名员工,父母顺着自己,妻子也温柔体贴,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捂着被她扇疼的地方退后半步,像个肥胖婴孩被他妻子托住后背,这才找到神智那般,色厉内荏。


    “有病啊雷,谁撞你了!上来就打人你有没有个女孩子样!泼妇!痴线!”


    还没等他骂出更难听的,林予星直接当着他的面按下110。


    黎嘉年拉着狗走到林予星身后,提高嗓音:“我看到你撞她了,你要是不想事情闹大,跟她道歉,赔偿误工费和医药费。”


    有了他作证,周围越聚越多人。


    手机传出女音:“你好,请问……”


    还没说完,刘杰粗短手指猛地按上林予星手中的红色挂断键。


    碍于黎嘉年和其他人在场,他憋了半天,在妻子不断催促下微微低下了头。


    “对唔住。”


    很轻很缓。


    细若蚊吟。


    刘杰妻子不顾自己月份已大,走到林予星身边,小声哀求:“对不起啊,我老公不是有意的,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可林予星却不急着要钱,反问她:“你怎么会选这样的人?”


    她怔愣半晌,望着林予星的脸说不出半句话。


    最后,在黎嘉年的调解下,刘杰那方赔了三百块。


    微信收款码暗淡那一瞬,林予星看到刘杰妻子的头像。


    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骨体瘦削,蓝色裙子沉静温婉,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


    放下手机再看她时,形容憔悴,因着生活困顿,身上衣服破了几个不明显的小洞,袖子线头脱落开缝。


    林予星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沉默着看二人走远。


    刘杰走在前面,走得极快。


    他那已经快到生产日期的妻子在后面蹒跚跟着,手里提着东西紧随其后。


    大妈大爷看着刘杰走远,这才七嘴八舌劝说林予星。


    “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冲动,小女孩家家保护好自己。”


    “小心点喔,那个人小心眼,你一个女孩子得罪了他,可能被报复。”


    “劝你换个离他远的地方住,你是不是住304,我看他几天前在你那层楼晃。”


    ……


    在一干嘈杂中,黎嘉年捕捉到重点。


    他皱皱眉,盯着阿姨问:“他在哪晃?”


    林予星听力敏锐,疑惑:“在我那晃?”


    “系啊,我们老年人觉少。晚上睡不着就在楼下散步,看到他在这靓女门前贼仔一样,看到我上楼才回去。”


    阿姨就住在林予星对面那栋楼,每天都有机会面对面。


    林予星近视,看不清人,可别人看得见,如果留心,甚至能知道她每天上下班的时间。


    她不常出门,很容易摸清行踪。


    这不是好兆头。


    黎嘉年回头看看她,轻声说:“去我那用碘酒擦一下。”


    林予星这才觉出手肘处有点疼。


    低头拧过胳膊看了看,才知道自己擦破皮。


    人群渐散,闹声渐止。


    今夜空气潮湿,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墙上开关按下的瞬间,头顶灯条与射灯齐开,无主灯设计的屋子宽敞明亮,胡桃木家具配合新中式软装,简洁典雅。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好闻的木质香气,很淡很淡,淡到像一滴墨滴入水杯中,几乎觉察不出。


    在下沉式玄关脱鞋踩上木纹瓷砖那刻,温润沁凉感透入纯棉白袜。


    黎嘉年给她拿了双家居鞋,让她先进里面坐,他则是坐在玄关矮长椅上用湿纸巾替别西卜擦干净脚,顺带松开背心链。


    暖调灯光下,林予星不自觉放轻脚步,环顾四周后在米白沙发上坐下。


    这间屋子目测约有两百来平,坐北朝南。


    厨房与客厅分开,通往卧室的长廊前挂着薄纱竹帘,看起来很雅致,阻断了客厅试图往里窥视的目光。


    绿植分别分布在电视机侧边和阳台,是常见的龟背竹和大叶伞,颜色藏绿,连同花盆都别有设计感。


    林予星看到地毯上散落着别西卜的玩具,是个蓝色的球球。


    脚后跟不小心踢到沙发底下,发出清脆铃响。


    “叮叮”两声,别西卜汪汪叫了声,摇着尾巴走过来。


    “要喝点什么吗?”黎嘉年走进厨房,洗干净手打开冰箱,“橙汁、椰子汁、西梅汁、普洱茶,你能喝冰的吗?”


    林予星摸着别西卜脑袋,忙道:“……不用麻烦了,白开水就好。”


    他动作顿了顿,关上冰箱。


    澄澈温水倒进透亮玻璃杯,倒至七分满,递到面前。


    她却没有接过,抱着别西卜一顿狂撸,从它耳朵摸到下巴,把狗摸得翻肚皮这才笑着看向他。


    黎嘉年已经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从里拿出碘伏棉签。


    “这么专业?”林予星微微歪头去看药箱上的字。


    是附近一家医院的名字。


    黎嘉年无语看她:“你不会以为我就等着到点收租吧?”


    “难道不是?”林予星愈发困惑,看看药箱,再看看他,又问,“呃,你本职工作不会是医生吧?”


    黎嘉年随意道:“是啊,别摸它了,过来消个毒。”


    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林予星不太喜欢挖人隐私,于是就此打住,往前坐了坐,将手肘递给他。


    当碘伏涂抹伤口上,她没什么反应,倒让夹着棉团的黎嘉年抬眼看了看,故意按重了些。


    这下她总算微微张嘴发出“嘶——”的吸气声。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黎嘉年又是气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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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我楼上尽快搬走,你到时候搬过来,底下有门禁,比你搬去其他地方要好。这几天你考不考虑来我这住?”


    他说着,将那团深棕色棉团丢进垃圾桶,指了指被竹帘挡住视线的长廊,边把碘伏拧上盖边说:“我对面有房间,平时拿来当书房。你住那已经不安全了,刘杰爱面子,你大庭广众下惹了他,估计会变本加厉。”


    “我考虑下。”林予星犹豫再三,又问,“这时候退租……算一个月房租吗?”


    黎嘉年认真看了看她,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现在是不是在西关附近上班?是的话,我建议你继续住在这。刘杰现在帮人运输粮油蔬果,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发现。其他地方租房条件你也知道,不如在这,上下左右我都有熟人,你可以安心些。”


    他还有些话没有说透,但以林予星的性格必然会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于是她沉默,在思考要不要答应黎嘉年的提议。


    初中时她就几次三番遇到类似情形,不然不会养成现在一点就炸的性格。


    山城恋.童癖多,初中开始稍微长得好看些的女孩九成会受到侵扰。


    常年压抑的性.欲会让那些老淫棍或是隐晦或是诱哄朝身边人下手。


    有的就会像刘杰这样,大半夜不睡去偷窥独居女性。


    她曾不止一次被跟踪,对这样的男人久而久之从畏惧变成愤怒。


    说害怕不算太害怕,但人在极度恐惧下会分化出两面,偏激的她也担心会不会打起来,一个失手把刘杰弄死,进而锒铛入狱。


    加上她的行踪太好摸清,两点一线,朝十晚七。或许以后会加班,可对于有心人来说,越夜越好下手。


    再说搬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也就是城中村。


    门禁形同虚设,总有人因为开电动车将大门用砖石抵住打开。


    走廊上不知有没有运作的摄像头,长而深的道,铁灰色不锈钢门如同墓碑矗立在墙上,远远不如这安全。


    “那麻烦你一段时间了……”林予星不大好意思,“我帮你遛狗,顺带打扫卫生。”


    “不用,我这卫生有阿姨打扫。”黎嘉年见她欲言又止,又加了句,“做饭也不用,偶尔遛狗就行。”


    林予星:“……”


    他是不是在黎欣那听说了她不会做饭?所以特意加上这句?


    “谢谢。”她真心实意道。


    “嗯,谢我就行,不用想着黎欣,你的事我没怎么和她说。”黎嘉年说完,将无菌敷贴撕开,盖在她伤口上。


    疼痛袭来的那瞬间,林予星觉察到不对的地方尽数被遮盖,就像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混合着黄色碘伏隐于暗处。


    行李折叠收拾好塞入行李箱。


    择好的菜叶也尽数扔进菜篮。


    擦干洗净残留的灰尘,将家具摆放复原。


    根系留下的泥土分解,澄澈的水渐污浊。


    铺好床单被子,不适应地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良心不安下,七点就起床替人遛狗,再回来时黎嘉年还没醒,她就悄然离开。


    从大平层到小小的出租屋,一个早上在替程芷琳打下手。


    最后处理好玉米胡萝卜,洗干净排骨丢入电泥煲,拧动按钮等煲熟。


    两人聊着最近各自情况,坐到塑料小凳子上开始分吃一份肠粉。


    一年多没见,两人也没有生疏感。


    平静又熟稔的重逢,互相喊了对方名字后就是一句。


    “你怎么又瘦了?”


    再然后就是到了佛城城中村的出租屋,准备午餐。


    程芷琳想了想,问她:“黎欣不会还喜欢你吧?这么托她弟弟照顾你?”


    “怎么可能,她都结婚了,来,给你看看我前女友的婚纱照。”


    林予星说着,把手机递到程芷琳面前。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九宫格。


    是在国外的背景,穿着白色婚纱的二人笑着面对镜头。


    黎欣的面容比几年前见到时更加成熟,在她旁边的女孩是个混血面容,笑起来嘴角两侧有小小的梨涡,格外甜美。


    一张又一张。


    捧花、戒指、草地婚礼,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夏日灿烂的青草味。


    程芷琳只扫了几眼就去偷摸看林予星脸色,她很平静地翻阅着,眼里带笑,没有出现过多其他神色,像是真的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么多年了,也是该淡了,何况两人那时和平分手,还能指望掀起什么波澜?


    程芷琳松口气,却被照片中另一道身影吸引,以至于让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不是黎欣弟弟?”


    她长年累月劳作的手指点在屏幕上,正正好好是黎嘉年的位置。


    “是啊,怎么,看到帅哥动心了?”林予星开着玩笑问,“给你介绍下?”


    “不要,哈哈。我和江源谈的好好的,这个还是留给你吧。”程芷琳想起什么,拿起自己手机,“对了,还没跟你说,罗森把你俩的事发朋友圈了,我截了图,你要看看吗?”


    她担心林予星反感,一直没发,现在二人见面程芷琳才问出这句。


    互联网比她们小时候发达许多,无形中也阻断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程芷琳还是喜欢面对面说话,更能看清楚对方真正的想法。


    林予星想了想,点头。


    带着隐秘的八卦心理,她想看看罗森究竟是怎么骂她的,他人又是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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