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离开不久,我就抱着闺女回郓州了,一路上闺女从未离身。”
“生完孩子后,你安心坐月子,喂奶有奶娘,洗澡换尿布都是我……”
“闺女的后腰上有一颗红痣,和我一模一样,这是万万做不了假的。”
“我阿娘姓乔……回郓州后,我重新做回穆风,把女儿的名字由乔静姝改为了穆岁安。”
这样的真相,对于一个母亲,或许过于残忍了,但穆风不得不说。
单凭妧娘对王静姝的偏宠,她是一个好母亲,只可惜认错了女儿……
“轰隆——”
恰在此时,紧闭的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雷鸣声。
这声声惊雷,毫无意外地同时炸响在王妧的脑海之中。
只见她面色骤然变得煞白,整个人僵硬得宛如石雕,眼神空洞,唯有泪珠缓缓滴落。
她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只余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
“妧娘!”
眼见王妧将瘫倒在地,穆风只得伸手扶了一下,将她搀到座椅上坐下。
“妧娘……你二哥既然要杀我,又怎会放过你生的孩子呢?”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王静姝还真有可能是……你的侄女。”
至于随便抱个野孩子……穆风觉得不大可能,毕竟是养在国公府,这可是天大好事。
“不会的……不会的……”王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二哥向来疼我……不会骗我……何况姝儿的眉眼……确实有些许像我……”她茫然辩驳道。
“你忘了?”穆风无奈提醒,“闺女生下来就像我,与你一点都不像!”
“老话常说,侄女随姑,看来王静姝是你兄长的某个野……外室子。”
其实,妧娘不蠢,只是太过信任自己的二哥,且既认定了女儿,就不会再往别处想。
“我的孩子……”王妧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她叫穆岁安……”
“妧娘!别打岁岁的主意!这件事更不许让她知道!”穆风厉声警告。
“凭什么!”王妧连连摇头,情绪也愈发激动,“她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所生!”
“此生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个女儿是我唯一的骨血……”
“我要去找岁岁……告诉她……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昔日种种皆是误会,她不会怪我的。”
说着,神志混乱的王妧,便转身不顾一切地往门口冲去。
“妧娘!你若让岁岁知道,我会亲手杀了你娘、兄长、侄子侄女,让你王家鸡犬不留。”
穆风平静却满是杀意的话,令王妧的脚步蓦然止住,身子一僵。
“妧娘,千万不要心存侥幸……我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就算在天子脚下,我也有的是法子制造灭门惨案……我打听过,王家早就落败了。”
说这些话语的时候,穆风依旧是之前那副狂放不羁的模样。
然而,他脸上的淡淡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甚至陌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王妧缓缓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自己昔日的夫君。
“那是我的母亲、兄长……我曾与你拜过天地……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亲人?”穆风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不屑的笑容,“想当年,我那混账老子死了以后,还给我留下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那些蠢货企图杀我……最终我将他们都剁成肉泥,糊我爹坟头上了。” “在这世上,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我闺女……她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言及此处,穆风起身,徐徐移步至脸色惨白的王妧面前。
“妧娘,闺女是你生的,你若是想认也可以……那就不要怪我去报仇了。”
“毕竟王家知道这件事之后,必定会想方设法派人来杀我与岁岁……还有郑国公府。”
说话间,穆风稍稍俯下身子,紧紧盯着王妧的一双泪眼。
“难道你男人能容忍你婚前生子?”
“到时候,事情瞎传出去,恐怕岁岁也会变成一个野种,她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放心,就凭妧娘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闺女,我也绝不会杀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甚至还抬手轻轻摩挲一下王妧那毫无血色的唇瓣。
“明白吗?妧娘……”
直至这一刻,王妧猛然惊醒,立于眼前之人,虽面容相似,然已非自己昔日的少年。
如今分明尚处七月中旬,她却深感一股凛冽寒意,自脚底缓缓升起。
“穆风……你又怎知……岁岁不想与亲生母亲相认?”王妧颤抖着声音,试图继续挣扎。
“闺女想不想我管不着……”穆风笑着回应一句,“但我不想让她相认。”
自幼时起,岁岁没有亲娘陪着,也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了。
若是相认,往后岁岁面临的,将会是王家与郑国公府的无穷暗害。
这些京城的人,最是擅长传播那些恶毒流言,最后泼在岁岁头上的会是一盆盆脏水。
如今岁岁已经成亲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为了所谓的母女团聚,要搭上后半辈子的安宁,他绝不允许。
“穆风……你带我离开京城……我们一家三口回郓州,可好?”王妧猝不及防道出此言。
“……”穆风笑了笑,“那你亲手杀了你二哥,你娘就算了,年纪大了嘛。”
说着,他蓦地伸出右手,不轻不重地抬起王妧的下巴。
“妧娘,如今我有闺女,还有数万过命兄弟,可不敢与你风花雪月。”
“万一哪天,你娘以死相逼,让你给我下毒;你兄长说两句好话,让你绘寨中舆图……”
“我丢命不要紧,但万万不能搭上闺女和那么多兄弟的性命。”
“妧娘,我赌不起,也不想赌,之所以未续弦,只是不想让闺女有后娘,与你无关。”
“行了,我这人不喜拖泥带水,往后你见到我与岁岁,只当不认识。”
说完,穆风取出玉蝉,掌心用力生生将其震得粉碎,仅余残渣粉末。
紧接着,他拍了拍双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阿风!”王妧疾步上前,“姝儿在我膝下尽孝八载,求你饶她一命,我会将她送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姝儿终究抚慰了她多年的爱女之心。
“呵!”穆风嗤笑一声,“你似乎一点都不记得王静姝伤害岁岁的事了。”
“明日午时三刻,西市街口,我会亲手砍下王静姝的人头!”
“恭请妧娘来观看行刑,以便明白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否为虚。”
丢下这句话,穆风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妧娘还是那么心软善良,只可惜他们身为土匪,最忌讳感情用事。
他与妧娘,这辈子就这样吧!今后二人形同陌路,方为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