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蘑菇也有毛，现在灰唂一定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炸毛小球。
生物的本能促使着他想要逃跑，还没有跑出两步，就被顾妄揪住。
黑沉沉眸子里的银光消失，如同深渊一般无底的黑，静静凝视着灰唂。
灰唂低头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确定顾妄就是只盯着自己，他小脑瓜一转，开始在顾妄手上蹭啊蹭。
圆圆的菌帽蹭在男人修长手指上，在指节之间蹭来蹭去的。
“叽。”人，你好啊。
懵懵懂懂的小灰蘑菇，一些天然的魅惑撒娇技巧与生俱来。
换做是其他变异物，现在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
可惜在顾妄眼里，这就是一只有些呆头呆脑的蘑菇，在傻乎乎地扭来扭去。
顾妄轻轻蹙眉，曲指躲开了。
灰唂看着不听话的手指，不高兴地轻轻咬了一口。
别乱跑。
从来没有生物会在他撒娇的时候躲开。
奇怪的好胜心被激发，灰唂不仅不退，反倒是努力追着那根躲开的手指，非要蹭到。
顾妄看着在手上疯狂咕叽咕叽扭动的蘑菇，眉头越锁越紧，怒气却淡了许多。
灰唂观察着人类的神色，心中得意的哼哼。
人类，你也很为菇着迷吧。
顾妄：“……”
算了，跟一只蘑菇计较什么呢。
终究不过是只变异物。
退一步来说，他没有及时考虑蘑菇的进食需求，导致他饿得乱跑，也需要承担一定责任。
作为蘑菇来说，饿了知道觅食，还不算太傻。
只是该有的教训还是不能少。
这种事情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就在顾妄准备更深一步教育的时候，这边的动静还是被拐角处打架的人注意到了。
为首的黄毛过来，一脸吊儿郎当：“谁啊？老子的热闹你都敢凑？”
他的脸色在看到顾妄的那一刻时就犹如打翻的调色盘，讪笑几声后：“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发生了点小摩擦。”
他昨天就一直跟在余真新身侧，作为他的心腹之一，自然知道顾妄是自己绝对惹不过的人。
顾妄冷冷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王小俊脸上。
在看到顾妄出现的那一刻，芳香香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顾大哥，你帮帮我们吧。”
“顾大哥！”王小俊擦了擦唇边的鲜血，也朝顾妄喊到。
灰唂听到那黄毛极其不屑地朝王小俊冷哼一声说算他好运，然后带着一群人又匆匆离开了。
芳香香赶紧去扶起王小俊，两个人对着顾妄一脸感激地道谢。
顾妄：“不用感谢我，我什么都没做。”
尽管那黄毛确实是看到他来了以后才离开的，可实际上他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表示。
王小俊和芳香香对视一眼，知道他这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
王小俊苦笑一声：“我们都是一起来的，他们肯定觉得我们是一伙的，顾大哥你无形之中还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他咬重了一起的发音，强调着什么。
芳香香也紧跟着开口：“如果不是看在顾大哥的面子上，我们会被欺负得更惨的。”
这两个人都是见过自己的，灰唂毫不避讳地从顾妄口袋里冒出头：“叽。”
王小俊和芳香香的视线顿时被吸引，难以抑制的喜欢再次冒出。
顾妄面无表情侧过身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颔首了下后就带着灰唂走了。
没有半点要和他们多言的意思。
只留下原地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神之中似乎交换着某种复杂的信息。
……
灰唂被顾妄带着回去，一路上男人都没有和他说话，被他隔着布料撞了几下也没有任何反应。
过于沉默了。
灰唂从来没有被别人冷落过，于是自己偷跑出来玩的那一丝丝心虚彻底消失，有的只有对顾妄生气的不满。
房门一关上，他就闹腾着要下来。
顾妄及时伸出手抓着才没有让他跑掉。
灰唂小发雷霆：“叽叽叽！”放开我！
吃又吃不饱！出去玩还要把他抓回来！现在又跟菇发脾气！
坏人类！
顾妄蹙眉，看着又开始叽叽喳喳骂着自己的蘑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生气的到底是谁。
他反倒成了个恶人。
顾妄冷着一张脸，却不敢太用力。
他们之间的力量过于悬殊，以至于就算是要惩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凶一朵蘑菇。
灰唂骂累了，喘口气休息的时候头一低正好和掉在地上的番茄罐头。
嗯？红红的罐头？
这是什么？
他闻到了一点食物的味道。
有些独特的甜味。
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灰唂模仿的饿肚子声音，而确确实实就是他肚子发出来的。
顾妄顿了顿，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随着这道可怜兮兮的声音消失了。
沉默了几秒后，他弯腰将番茄罐头捡起来，用自己的异能幻化出把小刀，轻而易举打开了罐头，露出里面红红的果肉和汤汁。
尽管上面的日期已经不新鲜的，但是罐头保存得当，里面的食物依旧没有腐坏，散发着一股酸酸甜甜的气息。
灰唂从来没有吃过罐头，更没有吃过番茄，他顿时也忘了自己正在生气的事情，好奇地将头凑过去。
然后一个埋入，开始进食，时不时小声哼哼，表示对罐头的认可。
不自觉的，顾妄眉眼也柔了下来，身上那股杀伐气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盯着灰唂吃饭，一看就是半个钟头。
“嗝叽。”灰唂打了个饱嗝，挺着又变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躺下。
那番茄罐头是他的好几倍大，可依旧还是被他全部吃下。
顾妄忍不住伸出手帮忙揉了揉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吃饱饭后，这蘑菇就会变得更加圆润几分。
这白杆杆都快撑得和菌帽一样肥了。
灰唂享受地在他手心里昏昏欲睡。
吃饱喝足后，刚刚生气的事情也变得不重要了。
他被揉得很舒服，哼哼唧唧的。
“叽。”原谅你了，人类。
顾妄rua着蘑菇，这独特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上瘾。
揉了一会后，男人才缓缓开口：“下次，我出门会把你带上。”
和一只蘑菇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以束缚。
只要随时带在身边，那些安全隐患自然都会消失。
顾妄的语气其实十分强硬，带着习惯性的不容置喙。
但灰唂不明白。
在他听来，这样的话就是培养皿对自己身份拥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作为他的培养皿，当然要有时时刻刻把自己带在身边的思想觉悟。
“叽。”
灰唂满意地点点头。
顾妄眉间彻底舒展，将他放到枕边：“该睡觉了。”
一人一蘑菇就这样鸡同鸭讲，最后达成了十分愉快的共识。
一番的折腾下来，天色也已经晚了。
灰唂在枕头上滚来滚去玩了几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睡觉。
但他还是执着着要等顾妄过来。
顾妄洗漱完出来，看着在枕头上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蘑菇有些无奈。
将原本看会书的计划打消，主动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在心中默数三秒。
一、二……
还没有第三声，灰唂就咕噜噜蹭过来，和昨天一样窝在他的脖颈处开始入眠。
小小一只蘑菇，让脖子上有轻微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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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妄什么都没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闭上眼。
深夜。
静到有些接近死寂的夜晚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
男人在黑暗中睁眼，凌厉的视线快速看向外面。
那脚步声在他们门口停下了。
他五感敏锐，隔着那么厚的一层门也听到了来人粗重的呼吸声。
仿佛有血沫堵住喉咙一般，带着点赫赫的气音。
顾妄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手边已经用异能聚起一柄小臂长的黑色流光剑，剑锋直直对着门，散发着无形的震慑气息。
呼吸声越来越重，伴随着一些痛苦的低咳，但最终还是拖着仿佛不离地的脚步渐行渐远。
这一切灰唂都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十分沉，习惯有东西会在身边保护他，除非是自然醒，不然就算是床塌了都很难吵醒他。
在睡梦中他只觉得培养皿身上那股好闻又勾引蘑菇的香味变重了。
好像有点好吃……
次日。
灰唂被顾妄装入口袋的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醒来。
他发出小小声的疑惑：“咕叽？”
刚睡醒脑子里都是糊糊，就听到顾妄给他解释：“要出门，今天要去多换点食物。”
他们不会一直待在这个避难所，在走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准备。
顾妄又嘱咐了他几句，包括一定不要乱探出头。
灰唂只挑着自己喜欢的听。
比如找食物。
他开开心心待在顾妄的口袋里，像是个呆呆的小挂件，听话又迷你。
他原本以为顾妄会去找那些和他一样拥有异能的新人类，可他却带着他走到了普通人集聚最多的地方。
直到走到这片区域，这里仿佛才露出避难所里真正接近痛苦的一面。
和新人类拥有的独立房间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通铺，是一个巨大的灾后难民营。
在一个大厅里，每个人都占据着一小块地方作为自己睡觉和活动的区域，好一些的不止可以铺块床单，还能搭个简易小帐篷和其他人隔开些。
每个人都挨挨挤挤，却交流很少。
一靠近这块区域，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股臭味。
灰唂不喜欢，他在口袋里扭了扭，将头更加贴近顾妄的腹肌。
感受着男人身上清新的气息，这才没有想跑。
顾妄站在这里，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身上得体的衣服和高出别人一节的个头，都显得他格格不入。
很快就有人过来给他引路。
引路的人正是上次和他做了交易的中年男子。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这边气味有些难闻，大家为了生活都不容易，不太注重卫生。”
顾妄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人也许连水资源都分配得很少，主要都用来维持身体机能，洗脸都困难，更别提洗澡。
只是这里的环境似乎还是比他想象着要恶劣些。
睡大通铺的每个人脚边都放着简易的容器，这些看不清内容物的容器也是主要的气味来源。
引路人深怕顾妄走了，赶紧解释这都是逼不得已的。
为了避免引来变异物，在天黑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人离开自己睡觉的地方，哪怕是值班的人也只能保持清醒站在岗位上不离开。
普通人更受约束，就算是想起夜上厕所都不被允许。
所以他们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防止半夜突然出现的生理需求。
灰唂感觉到顾妄停下了脚步，他好奇地抬头往上看，就注意到男人没有死角的下颚绷紧，喉结上下微微滚动。
低沉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们这里的夜晚不允许有人私自走动？”
中年男子十分确定的点头：“是的，这是我们避难所最大的禁令。”
夜晚不许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