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汛到的时候，肖明朗办公桌旁边站了一圈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脑，没人注意到他。
路汛走过去，他身高高，站在最外围也能把电脑显示屏上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监控录像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画面有点糊，勉强复原了事发那天的场景：顾辰走上楼梯，四中的混子头子下台阶堵他，过了会儿，齐翔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与此同时，顾辰从楼梯上翻了下去。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
顾辰脸色有点僵。他很清楚那天是他先感觉要掉下去，然后齐翔才朝他伸的手，但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以及镜头里微妙的时间差，如果从外人视角来看，确实很难判断先后顺序。
顾辰不由地拍了拍路汛：“那天……”
路汛轻轻按了下肩膀上着急的棉花小手，带着几丝安抚的意味。
一旁的余帆没忍住，又揉了揉眼睛。他路哥今天好像有点多动症……
肖明朗第三遍看完视频，转身旁边的崔杰，语气沉重：“警察之前说那块的监控摄像头坏了，你这视频……”
“AI合成？”
突然听到路汛的声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肖明朗：“进来怎么也不报告一声？！”
“路哥——”齐翔满脸委屈，好像看到了什么精神支柱，要不是人多，他直接就要冲上去抱路汛了。
“我叔叔在那块搞市政建设，最近他们在那块换摄像头，顺便检修了下老的，这视频就是从那个修好的摄像头里导出来的。”崔杰言辞凿凿，“主任，这明显就是齐翔把顾辰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他……”
话没说完，崔杰突然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从他头顶压来。
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路汛淡淡的，没有情绪的双眼。
崔杰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小步：“主任……”
肖明朗看看他，又看看路汛，低声呵斥：“路汛，不许威胁人。”
“听人说话要直视对方。”路汛像是有些茫然：“这不是基本的礼貌么？”
“……”
高毓从旁边拍了下路汛的肩膀，瞪着他小声道：“少说两句。”
肖明朗又把进度条拉到齐翔朝顾辰伸手的地方：“之前警察问过现场的目击证人，他说看到顾辰是自己掉下去的，齐翔的手没碰到他。”
“我是真没碰到！”齐翔火急火燎地解释，“我当时是看到学霸站在阶梯上往后退了点，怕他踩空才把手伸过去的，没想到还没够到，他就真得踩空掉下去了。”
顾辰扒在路汛肩膀上疯狂点头。头毛扫过路汛的颈侧，弄得他有点痒。
路汛轻轻按了下他的头：“别乱动。”指腹穿过发丝碰到头皮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顾辰慢慢停下，感觉头皮上温温热热的，好像路汛指腹上的温度全都传到了他头上。
路汛看着屏幕上定格的视频：“不能放大吗？”
高毓：“那片的摄像头都比较老，不是变焦……你举着手干嘛？”
路汛慢慢把摁在顾辰脑袋上的放下：“学习太努力，手酸。”
“……”
“我等会儿联络警方，把视频交给他们，看他们那边的技术人员能不能破解。”肖明朗面色凝重，“要是不能，光从现在这个视频来看……”
“主任。”崔杰抢过话头，“您想想，当时齐翔他们正跟四中那帮人闹事呢，他还能有心思观察顾辰会不会踩空？肯定是故意的。”
齐翔握紧拳头：“你！”
“干什么？！”崔杰的班主任张琴刚临时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看到齐翔像是要朝崔杰挥拳，立马走到崔杰旁边，“主任，他们这种学生，平常不学无术打架犯浑也就算了，还把同学推下楼，性质这么恶劣……”
“张老师。”高毓冷冷地瞥了张琴一眼，“现在还不能断定是齐翔推的，当时证人都说了，齐翔的手没碰到顾辰。”
“人眼都有看茬的可能。”张琴双手抱胸，“高老师，不是我说，崔杰好歹一直是年级前十，至于齐翔，你自己班级的学生，什么德行你心里有数吧？”
“行了！”肖明朗打断张琴，捏了捏自己两眼中间的印堂穴，“我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等警方……”
“您让让。”
“？”
肖明朗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路汛，充满疲惫沧桑的小眼睛里透着迷茫：“干什么？”
路汛用眼神示意了下他的电脑：“我有办法。”
肖明朗犹豫了下，警惕地让出自己的座位。
路汛一只手接过鼠标，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屏幕上闪过数个提示框和全英文界面，肖明朗看得眼花：“你到底……”
“主任。”崔杰在旁边小声，“他肯定是想把视频给删……”
还没说完，就见屏幕上的画面突然放大了数倍。路汛又点了几下，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齐翔余帆：“卧槽！”
路汛滑动鼠标，把齐翔朝顾辰伸手，顾辰掉下楼梯前后的画面一帧帧放出来。
从头到尾，齐翔的手都没有碰到过顾辰。
齐翔快感动哭了：“路哥……”
肖明朗长长地呼了口气。
高毓绷了一个小时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她走到路汛身后拍了拍他：“下个月市里有个计算机竞赛，含金量很高，我刚争取了个名额，你去试试，获奖的高考能走自主招生……”
路汛：“我只会放大视频。”
“……”
“要不把名额让给张老师他们班吧。”路汛朝张琴笑笑，“他们班每回就一个年级前十，感觉高考挺危险的。”
张琴脸色发青：“你……”
“主任！”崔杰脸色阴沉地看着偷偷朝自己竖中指齐翔，唰地一下脱掉他那件印满logo的外套，背朝肖明朗，把衬衫掀起来。
黢黑肥厚的背上从上往下，一大片紫黑的乌青。
肖明朗刚落回肚脐眼的心又跳到嗓子眼：“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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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刚刚在食堂，被齐翔他们打的。”崔杰的语气听上去很可怜，甚至还带了点哭腔。
齐翔：“靠……”
肖明朗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主任。”齐翔道，“是他自己害怕，从椅子上掉下去的。我还没动手呢……”
路汛拍了下齐翔的后脑勺。
齐翔抱住头，委屈又迷茫地看了路汛一眼。
“主任，您听听！”张琴道，“这种学生张口闭口都是动手，把学校当什么地方，您要不严肃处理，别的同学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张张嘴就能吓到。”路汛，“要不回去找个幼儿园读？”
崔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把衬衫拉下：“主任，高一的事您应该还没忘吧？”
路汛压了下嘴角。
崔杰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主任。”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余帆突然握了下拳，“高一那事……”
“余帆。”路汛叫了声。
余帆就要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
“干什么？打什么哑谜呢？”肖明朗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头疼，“行了，路汛，你先回去。齐翔和余帆还有崔杰留下。”
办公室和1班教室在同一层楼，但是一南一北，走回去有点距离。
路上，路汛没有说话。
顾辰骑在他脖子上，头微微探出去，看到路汛嘴角绷着。
高一他还没跟路汛一个班，但也知道路汛高一时候指挥社会青年把崔杰揍了一顿的事。当时崔杰身上没一块好皮，手和脚都差点粉碎性骨折。
当时学生会的朋友偷偷告诉他，要不是路汛爸爸是校董，路家为学校建设捐过款，以当时事件的恶劣程度，路汛恐怕早就被退学了。但因为有路家势力从中斡旋，最后学校对外通告也只是大事化小，罚路汛做了三次全校广播检讨，然后给他记了一个大处分。
顾辰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这段时间和路汛相处下来，他觉得路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有时候甚至还挺照顾人的。
顾辰无意识地抱了下路汛的脖子：“齐翔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路汛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开朗这年纪还不至于老年痴呆。”
身后没有声音，片刻，路汛感觉到一片柔软细腻的绒毛擦过脸颊。
他转过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蓝眼睛里。
顾辰探着脑袋看他。
路汛：“……怎么了？”
“崔杰不是什么好人。”顾辰板着小脸，“你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路汛愣了下，轻笑：“学霸也会说人坏话？”
“实话实说而已。”
路汛把坐在脖子上的娃娃捞到臂弯里。
一阵风从窗缝吹进走廊，拂起路汛额前长长的刘海。
顾辰看到对方笑了笑，俊美的脸在光下分外夺目。
“好。”少年揉了揉怀里绒绒软软的蓝色脑袋，声音融在风里，好像最动听的大提琴音，“听你的，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