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云微黯然神伤时,“碰——”的一声,窗户被推开。
墨云微倏然抬头,眼角还挂着未尽的泪珠,整个眼睛都水灵灵的。
整个人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寻求不到安慰就只能独自缩在角落里暗自神伤,好不可怜。
“蜚”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看到来人,墨云微怔楞着,不知该作何反应,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缓缓走到“蜚”身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直到痛意传来,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你,你怎么来了?爹爹有没有为难你?”
“蜚”摇了摇头,轻扯出一个笑容:“小姐放心,区区锁妖阵可奈何不了我。”
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有些苍白,墨云微能感觉到眼前这人的呼吸都是乱的,只不过是在她面前极力忍着。
“我今晚来是带你走的,外面那些人中了我的迷烟,没有两个时辰醒不过来,现在走是最佳时机。”
说着,“蜚”拉住了墨云微的手,准备将人带出去。
“可,我要是走了,门口的那些人怎么办?”
墨云微有些担忧,她虽然想要自由,但也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蜚”显然知道女子的性格,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放心,南氏素来有仁厚之名,不然当初也不必做了那么长的戏才答应把你嫁到无望山去。”
“你今日走了,迫于外界压力,南氏必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也就没有理由罚那些人。就算有,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要不了他们的性命。”
墨云微这才敢放心离去。
“蜚”自然是时安然在这一层的身份。
今夜没有月光,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意味着一切行动都将藏在暗夜之下,无人知晓。
时安然带着墨云微绕过南氏的层层防守,出了南府。
出来时,墨云微最后看了一眼南府,在心里对这座困了自己数十年的牢笼说了声再见,随后转身离开。
时安然发现,墨云微出来后整个人的步伐都是轻盈的,脸上也不再是常年连弧度都不变的假笑,带了些真心实意,有了几分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活泼。
只见墨云微三步并作一步的走着,时安然不禁失笑,无奈的摇摇头:“慢点,别摔着。”
墨云微转过身作了个鬼脸,“我才不管。”
就这样,她在前面跑,而他在后面笑着追。
远处,仙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并未阻止。
反倒是一旁的南不凌先沉不住气,女儿在大婚之前逃走,任谁脸上都无光。
他怒骂了声:“逆女。”
随后又心虚的看向仙首,毕竟是仙首亲赐的婚事,说逃就逃,岂不是让仙首觉得他们南氏存心怠慢,不满仙首的安排?
“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就将我那不孝女带回来严加看管。”
仙首依旧站着不动,对于南不凌的话没有说同意,但也并未阻止。
南不凌拿不清仙首的意思,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也跟着站着。
良久,久到南不凌都以为仙首不会回他的话,才说道:
“不必,他们不过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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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南氏的追捕,时安然带着墨云微连夜离开了豫州。
出来豫州,墨云微才知道原来世界有这样大。
玄真大陆男女大防没有那样严重,未出阁的女子也可以上街闲逛,甚至像镇北将军那样有本事的,照样可以上战场建功立业。
只可惜天妒英才,镇北将军在战场上意外亡故。南幼薇接到消息时也很震惊,震惊之余也很是惋惜。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南不凌却并不允许南幼薇时常出门,连上街都难,更别说是出远门。
他常说:“你是神女,怎可与外面那些人一样,旁人可不能见到你的真容。”
就这样,南幼薇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去都是覆着面纱,仆从们前呼后拥的将她围在了中间,周围早就被清理过,她不会见到一个外人。
久而久之,身边年纪差不多大的闺秀都只当她是孤傲,不愿同她来往。
更别说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嫁给无望山山神后,南不凌更是夸张到不许她身边有一个异性。就连伺候她的小厮也全都换成了侍女。
仔细算来,她身边也就只有蜚这一个朋友。
墨云微今日的换了身淡紫色烟罗裙,挽了一个漂亮的随云髻,很是娇俏可爱。
“蜚,我们现在去哪?”
看着少女满是期待的眼神,时安然反问道:“小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人人都道江南好,我也想去见识一番烟雨朦胧的江南。”
时安然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墨云微商量道:“杭州怎么样?‘江南忆,最忆是杭州’,你应当会喜欢。”①
七、八月的杭州本应很美,但墨云微来时入目却是一派破败萧条。
杭州没有了之前的繁华,一路上难民成群,饿殍遍野。
有饿到疯癫的老婆婆嘴里呢喃着:“神罚,都是神罚,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街上到处都是乞讨的人,有的孩子瘦的已经不成样子。
墨云微面露不解,这明明和她听到的,知道的不一样。
那些人看墨云微与时安然穿的不错,纷纷上前去讨要:“姑娘,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墨云微摸了摸身上,他们并不需要吃饭,即便墨云微灵力低下,但还是可以做到辟谷的。
身上只有一路走来在路边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她摇了摇头抱歉道:“对不起,出来的匆忙,我们身上没有带吃的。”
说着,墨云微往那人碗里放了些碎银子:“我们只有这个。”
那些人失望的叹了口气,“现在银子有什么用。”
说完,那些人回到原位躺下,尽量减少体力消耗,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墨云微失神的看着他们:“是当康对不对?是他。”
不等时安然回答,路边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那孩子抬头问着母亲:“娘,是不是神女嫁到无望山后我们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就有饭吃了对不对?”
那妇人轻哄着孩子:“对,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神女不会不管我们的。”
直到此刻,墨云微才意识到,嫁到无望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逃婚事小,但会牵连成千上万的无辜之人。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看到南氏和仙盟的人来追捕她,甚至连一张通缉令都没看到,一路上畅通无阻。
那些人是算准了她会回去。
也的确…是算准了。
“你要回去了。”
这句话不是问句,是肯定的。时安然已经猜到了墨云微的选择。
她常说自己不想担着神女的责任,说自己很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可她明明是最善良的姑娘。
时安然突然将墨云微轻搂在怀里,让她有些瞬间的错愕。
虽说他们认识已久,又互相心生喜欢,可二人从没有点明过。
二人做过最亲密的事无外乎是牵手。
拥抱,还是第一次。
墨云微没有抗拒,放软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时安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的,我支持你的选择。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但凡你反悔了,就告诉我,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带你走。”
墨云微闭眼,任由清泪划过脸庞。
“好。”
她终是没有逃过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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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墨云微回来,南不凌并没有感到意外,包括这府里的下人们,看到她也是该干嘛干嘛。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听到女儿的质问,南不凌面色如常:“知道什么?你擅自逃跑的事我还没算账,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墨云微不语,只是盯着南不凌。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南不凌现在早死了千万次。
对此,南不凌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欣慰的看着墨云微,像是雕塑师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能回来,不也正好说明,我的教育很成功?”
从回来的路上到现在,墨云微一直强忍着心中那股怒气,事情到这个份上,她竟也无处可追究。
追究谁呢?当康、仙首、南不凌还是那些逼迫她嫁人的百姓?
她不知道。
但现在南不凌不紧不慢的挑明,像是什么都知道,甚至连蜚的去向都不问,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没有好过,凭什么这些人就要好过?
“父亲这般笃定,不怕我嫁过去反对付南家吗?”
南不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挑眉道:“对付我,你会吗?”
墨云微一噎,先别说现在南氏背靠仙首如日中天,就说她连最基本的理由都找不到。
仙首提议让神女嫁到无望山时,南不凌可是做足了拒绝的姿态,将慈父演绎的淋漓尽致。
见墨云微不回答,南不凌显然也不想再和她耗下去,摆手道:
“回你的院子安心待嫁吧。”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墨云微顿了顿,对南不凌说:“只愿,来世不再生在南家。”
听了这话,南不凌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你既生在南氏,便永生永世只能做南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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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三日,按照豫州的规矩,她要去附近的寺中祈福。
玄真大陆佛道并行,但豫州的人显然是更信佛一点。
真是奇怪,墨云微想。
人人都当她是神女,所以出了事总要她来解决。
到头来,她却也要按照规矩求神拜佛。
出来时,日头正大,一位住持拦住了她的去路。
“施主留步。”
墨云微驻足,“何事?”
那住持摇摇头:“施主的执念太深。”
墨云微本来不感兴趣,听了这话,倒是有点好奇:“哦?我有什么执念,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施主可曾听过《石桥禅》?”②
她点头:“自然听过。”
【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名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名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住持轻叹,似乎想把墨云微看穿,墨云微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又好像不是。
他说:“施主,你已从桥上过。”
“有些事情,莫要强求。”
墨云微上前一步,似是逼问:“若我偏要强求呢?”
“那终究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住持转身离去,只留墨云微一人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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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墨云微看着面前华丽的喜服,是她喜欢的红色,她试过,穿上很好看。
可穿着喜欢的衣服却不能嫁给喜欢的人。
墨云微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下:“有蜚一人,我心悦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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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水滴滴在了宣纸上,将墨晕染开来。
终无人知晓少女的心事。
墨云微嫁过去后,当康按照约定放过了那些灾民。
那些灾民对当康感激不尽,纷纷为他搭建庙宇,日日香火祭拜。
而南幼薇好像早已被世人遗忘。
无望山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当康将她锁在铜雀台,不许她出来,但并没有仙首说的采阴.补阳,相比于这个,他更喜欢精神控制。
今日穿的衣服颜色不对,要换。
明日走路时姿势不对,要改。
后日微笑时弧度不对,要改。
诸如此类,每天都在上演着。墨云微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只能任人摆弄。
她有反抗的勇气,却没反抗的实力。
每一次她出手,当康明明可以给她个痛快。可是,当康却偏偏喜欢看她挣扎,给她希望最后再将她推入深渊。
墨云微想过找蜚求救,可发出去的讯息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仙盟地牢。
时安然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上次为了救墨云微,他强行从锁妖阵中闯出,受了些伤。
那锁妖阵是当康亲自布下的,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介小妖,却真的有神力。
以至于第二次,他没能逃脱。
“吱呀——”一声,门开了。
那弟子将阵法打开,把束缚着时安然的铁链拿掉:“仙首说,你可以走了。”
时安然本能的觉得有诈,“为什么?”
那弟子疑惑的看向时安然,像是在看傻子:“放你走你还不愿意?”
“仙首说,神女嫁到无望山木已成舟,结局已定,你改变不了什么,自然可以走了。”
时安然刚出来,就收到了墨云微的求救,他心下一紧,想赶紧去往无望山。
但又怕仙盟的人依旧跟着他,他选择了绕道。
永和三十九年二月,墨云微成婚的四个月后,她再次见到了时安然。
“蜚!”墨云微上前开心的保住时安然。
时安然接住人,他感觉面前的小姑娘又瘦了,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但他检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伤。
“他对你不好?”
话说出口时,时安然便后悔了。若好的话,又何必找他求救。
“我带你走。”
也不知当康是自信还是自负,不管是无望山还是铜雀台,都从不设下结界。
他似乎很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控制全局。
但蜚和当康同为上古大妖,即便当康有神力也奈何不了蜚。
至多布个锁妖阵将他困住。
蜚的藏匿术无人能敌,想要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人也不是难事。
就这样,也是在永和三十九年二月,南幼薇从铜雀台逃走,天下哗然。
神女自己逃走也就算了,与妖蜚一起,无疑是在打山神的脸。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先前的灾难重演。
仙首更是连夜发信斥责南氏教女无方,下令追捕。
妖蜚引诱神女逃走,罪无可赦,找到后就地斩杀,不必留情。
玄真大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人跑到雪山,也终是被发现。
成千上万的仙盟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万箭齐发的那一刻,墨云微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蜚自己一个人自然可以冲出去,可他还带着自己。
“你快走。”
墨云微一把将时安然推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的时刻,时安然挡在了她面前。
“小心!”
墨云微只觉耳边“轰——”的一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前人的鲜血滴落,染红了洁白的雪。
墨云微感觉脸上一片湿泞,她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也不想分清。
远处的弟子想上前将南幼薇带走,却被仙首拦下。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他不介意给这对小情侣最后的告别时间。
毕竟,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墨云微接住倒下的蜚,颤抖着抚摸上他的脸颊。
“蜚?”
“别怕”,时安然也艰难的想抬起手来,想再摸一摸女子的脸颊。
可他却没有力气了。
见状墨云微拿起时安然的手往脸上放住。
昔日总是温热的手如今却是一片冰凉。
“如果有来世,我替你生在南家。”
墨云微一愣,他知道。原来,他全都知道。
知道南氏的人一旦降生在南氏,便永生永世不得摆脱。
所以,她的愿望注定要落空。
如今他竟然说来世要替他入这个腌臜地。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时安然轻轻的帮她擦拭着。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随即到:
“今生两不相欠。”
墨云微听着,不,不是,一直都是她单方面的在欠他。
刚想说什么,谁知时安然的下一句是:
“来生两不像见。”
说完,一直捂着墨云微脸的手倏然滑落。
两不相见,墨云微自嘲一笑。
原来,他打的是这种主意。
原来,他竟这般讨厌她。
墨云微突然想到住持所说的《石桥禅》。
但就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也甘愿入局,舍身弃道,受永世情劫之苦。
她偏要强求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