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马洛的微风，携带着来自大海微咸的味道。
苏棠坐在露天咖啡馆，回国前再做一次香水采风。
她穿着亚麻无袖长裙，戴着一顶托奎拉草编织的浅卡其色帽子，微卷的长发随意散落。桌子上摆着几块马卡龙和一杯咖啡，还有她鹅黄色的Teen手包。
忽然一屡淡淡的梨子味道徐徐飘来，调和着海风中的微涩，愉悦而沁人心脾。她迅速从包里拿出了一支眉笔，在餐巾纸上写下对这气味的印象，以及她能想到配制这香气的原料。正当她低头沉浸在香味配方的思绪中时，旁边手包被一只黑色的大手迅速抓走，苏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包已经消失在她视野中。
“明抢啊！”自言自语一句，她立马起身追赶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手包的偷包大盗。
还没跑两步，正身撞在了蓝色条纹衬衣男硬邦邦的胸肌上，刚巧不巧一杯咖啡全部洒在那人身上。
而这蓝色条纹衬衣男不是别人，正是黎恒。
他在巴黎和格拉斯顺利收了几家意向的小型香水沙龙，准备再碰碰运气,在周边寻找些意外的收获。
苏棠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撞上的人是谁，她只知道她的银行卡、现金、手机……全都在被抢走的手包里。
“Parton, On lui a volé mon sac !”说着苏棠就要跑。
“Chinese?”顾一凡拦住了苏棠。
“对对对！我的包被抢了！”她大声回答着，脱掉鞋子、摘掉帽子、提着裙子朝偷包贼逃跑方向追去，眼里都是跑远了的偷包贼的背影。
匆忙中，黎恒也并未认出这个撞了自己一身咖啡渍的人是谁。他一边擦着身上的咖啡液，一边对顾一凡说：“算了，旁边买一件换一下就行了。”
蓝色条纹衬衣上氤氲出一朵朵咖啡色云彩，身上淡淡的梨子味香水混合咖啡味道碰撞出特殊的香气。
顾一凡看清了苏棠的脸，一瞬间惊艳无比。这会儿他望着苏棠的背影：“我担心那小姑娘受伤，这么漂亮一个小脸，回头再伤到了，真是暴殄天物了。”
黎恒冷冷看了他一眼:“走不走？”
“哎，哎，怎么回事儿，她东西还在这，好歹等她回来，这异国他乡更得坚守好中国人见义勇为的底线！”顾一凡心里盘算着，包是八成追不回来的，关键时刻自己挺身而出，搞不好还能有段异国恋情。
黎恒一眼看穿了他的小算盘，顾一凡见到美女拔不动腿的尿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准备谈个异国恋啊？”
“什么恋不恋的，俗！”还没等顾一凡说完，只见苏棠远远朝他们走来。
她眼睛乌黑发亮，睫毛卷翘，鼻梁及脸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因太阳炙烤，白皙的皮肤有些发红，微微的汗在阳光折射下像蒙了一层金沙。她发色偏浅，深亚麻棕的及腰长发散落在原色亚麻长裙上，赤着的双脚踩在青石板路上，此刻的她，像一只小鹿，凌乱中又散发着一种原始美。
是她。
灿灿的阳光下，黎恒满眼都是这个光辉的女孩儿。巴黎那晚的女孩儿。欠自己一个交易的女孩儿。撞了自己一身咖啡渍的女孩儿。
不知是不是异国再次相遇的原因，还是那晚总是令他念念不忘，亦或是她身上的香气太过特殊，总之，她对于他，有了一些不同。似乎这就是缘分，但想到这儿，黎恒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看到黎恒，苏棠有些惊讶，但是她仅仅只想把那晚当成一种成长的必经之痛。除了痛，她确实没有特别好的感受。如果非要再加点定义，那就是自认为实施了对苏女士的报复。而这些都让她对那一晚三缄其口，不太愿意回忆。
很快她嘴角上扬，冲黎恒和顾一凡莞尔一笑，像圣马洛的阳光一样灿烂。
“抢回来了？”顾一凡看到苏棠笑意盎然的模样，吃惊的问。
“那必须的。”苏棠拎起包来，展示战利品一样的摇了摇。
“行啊小姑娘，有两下子，哥哥今天真是小瞧你了。为了表达歉意，晚上留给我个档期一块吃个饭呗。”顾一凡自顾自的跟苏棠套着近乎，完全没有考虑旁边的黎恒。
苏棠爽快答应：“好啊，我请你们。”
顾一凡有些吃惊，以为她会像别的美女一样，先推脱两句，再扭捏答应，没想到这么爽快，顿时好感度又提升了：“敢问小姑娘芳名啊？”
“苏棠，你呢？”
“顾一凡，”顾一凡看看旁边黎恒，“他叫黎恒。”
苏棠这时注意到黎恒身上的淡淡的香，这不就是刚才那梨子的味道吗？毫无甜腻感的清爽，是梨子又不完全是梨子的味道。这让苏棠对黎恒生了一丝好感。
苏棠微探身，闭眼闻了几下，故意压低声线，赞叹道：“哥哥，你身上的梨子味道好香啊。”
黎恒微微后退：“是吗，我从来不用香水。”
苏棠看着黎恒，只看着他，笑意漾在脸上：“梨子哥哥，撒谎鼻子会变长的哦。”
黎恒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里却露出笑意。一旁的顾一凡被他俩这无厘头的对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你俩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地默契回答。
晚上苏棠找了一家传统法餐。
餐厅位于圣马洛老城区，略窄的巷子两侧是花岗岩包裹的石木建筑，一层由各色商店、纪念品、服装店等琳琅相连。此刻，除了餐馆热闹非凡，大多其他商铺都已关门休息，偶尔有几株蔷薇或者车矢菊在二楼的窗前探出几份姿色。
苏棠征询了黎恒和顾一凡的喜好，熟练地用法语跟服务生交谈着点餐，法语缱绻的语调，让她又多了一分优雅。
“你的包，怎么追回来的？”顾一凡刚刚就想问。
“你猜。”苏棠想到这件事儿依然是得意极了，她脸上难掩笑意。
“我猜是看你太美了，主动还给你了。”顾一凡吃了一口鹅肝，有点腻。
苏棠左手托起下巴，深情的注视着顾一凡，恰到好处地眨了眨眼，微暗的灯光下，如月色般撩人。
顾一凡喉结微动，脖颈处开始变红。
苏棠看他害羞的样子，妩媚地轻柔问道：“像这样美吗？”
话音还没落，可能是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表演的太可笑了，她竟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旁观的黎恒也被这景象逗乐了，却笑得十分克制。为了掩盖自己的笑意，也确实好奇她怎么从巴黎到了圣马洛，随口问了句：“你住在附近？”
“你觉得我应该住在哪？”
“你只会说疑问句吗？”
“你不是也一样吗？”
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了。
他没再接话，默默拿起冰桶里的生蚝，端详了一下，用蚝刀轻轻剥落下蚝肉，挤入一点柠檬汁，送入口中。
“生蚝是绝对利他主义动物哦。这句是陈述句。”
苏棠似乎退让了一步，但被苏棠这样一说，黎恒咀嚼的动作停止，总感觉她会说出点什么让他毫无食欲的话。
“很多动物都有看上去无私的行为，比如有些昆虫完成交-配后，雄性昆虫会自愿让雌性把自己吃掉，实质上是为了保证它自身的基因得以延续。但是生蚝不一样。繁殖期的生蚝肉质干柴一点不好吃，但是这其中也会有部分肉质肥美的，人类经过解刨口感不太好的生蚝得出：繁殖能力强的生蚝极健康，但是不好吃，而另外一种老弱病残生蚝，是完全不参与繁殖的，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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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质十分鲜美。”
“生蚝们在漫长的同人类斗争史中，发现了交-配期的自己不适合食用的事实。于是，群体性做出选择:老弱病残的生蚝主动放弃交-配，让自己的肉质变好，适合食用，从而保护健康的同类来进行繁衍。”
“所以，你想说眼前这盘生蚝都是阳痿对吗？”黎恒放下手中的生蚝，抬眸看了看苏棠。
“不完全是，生蚝也可以自体繁殖。”苏棠回答自若，丝毫没觉得尴尬。
“哎呀，好吃就是王道啦。”顾一凡听得别扭，转移了话题：“你是来度假的还是学生？”
“不是度假也不是学生。”苏棠说着，将无花果酱抹在可丽饼上。
“那你是华裔？还是在这边工作？”
“不是华裔，也没有工作。”苏棠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这回答让顾一凡不知如何问下去了，他索性直接开口：“那你有回国的打算吗？”
“最近是准备回去了。”无花果酱粘在了苏棠左边嘴角，看上去有些滑稽。黎恒瞟到了，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提示苏棠，可她全然没注意到。
顾一凡听到苏棠会回国，来了精神：“那你什么时候回国，我们一起呗。”
“暂时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苏棠说完，又觉得这样直接拒绝不太礼貌，补充了一句，“哥哥，我们有缘会再见的。”
“那加个微信？”顾一凡并没有就此放弃。
苏棠笑笑，放下可丽饼，用纸巾擦了擦嘴：“我写给你我的微信号吧。”
她又拿了一张餐纸，用上午的那支眉笔写下“苏棠：St_Leon”。楷体的中文和花体的西文，搭配在一起很漂亮也很协调。
整晚上，借着红酒那点后劲，顾一凡畅所欲言。但基本都在聊他和黎恒。
讲他俩从高中就一块玩。自己多年来一直单身，虽然黎恒也单身，但他有个暗恋女神，比他们大3岁。黎恒整天一副臭脸，脾气也臭的很，不过是个事业批，一谈工作就跟打鸡血一样，自己虽然没什么事业心，可是人好心善，他俩大概是互补才能做朋友……。
刚开始黎恒还踢他腿，让他闭嘴。后来发现也没什么作用，索性离远了开始喝自己的酒。
苏棠全程在听着顾一凡说，偶尔礼貌地点头回应。
黎恒安静地喝着莫吉托，傍晚海风有些凉，他余光看着坐在对角面带微笑倾听的苏棠，今晚的她跟那晚的她，判若两人，甚至恍惚间他觉得这是两个人。
周围嘈杂，只有他俩安静如夜，仿佛世界也只有他俩，他甚至想沉醉在这个夜晚中静止在这一刻。但他又迅速打消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起身去前台结账了。
黎恒回来后，看到顾一凡红着脸趴在桌上，苏棠的包搭在椅背上，人却没了踪影。他环视四周，苏棠正朝这边走来。
黎恒起身，迎上她，抓住她的胳膊，快步拉着她往餐厅外走。
苏棠尝试几次甩开他的手，未果。
待到了附近相对僻静的角落，他才松开。明显有些不悦：“你弄疼我了。”
“我说的交易，你考虑好了吗？”
“没兴趣。”
黎恒慢慢靠近她，把她逼到墙角：“那我岂不是被你白睡了。”
苏棠轻声一笑：“今天请你吃饭了，两清。”
“账单，刚才我付过了。”
“那你想怎样？今晚再睡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
黎恒看着苏棠，眼里竟有不可名状的希冀：“你下周三回国？”
苏棠嗯了一声。
“航班号给我，我去机场接你。”
苏棠的媚眼轻扬，眼中全是黎恒和淡淡的笑，淡淡地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