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乃是青云宗五年一次的“万法大会”，青云宗山门前人满为患。各派修士云集至此，连山下的平民百姓都拖家带口地前来瞻仰仙术。
青云宗偏殿，桑绮文蹲在铜盆前，往铜盆中倒入一些白色粉末。粉末入水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水面立刻凝结出一层冰晶。
她头也不抬地吩咐：“明月，请帮我再去药庐拿十斤硝石来！要那种没提纯的，杂质越多越好。辛苦你走一趟！”
明月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差点撞上刚进门的谢书云。
“你确定非得这么做？”
谢书云在门边长身玉立，晨光透过窗户在他月白长袍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眉头微蹙，满是不赞同，目光落在桑绮文沾满粉末的袖口：“万法大会不是儿戏，莫要胡来。”
桑绮文起身拍拍手，自信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放心，绝对比他们那些喷火吐水的把戏精彩。”
她向谢书云走了几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再说，不是你要我证明汽修疗法不是歪门邪道吗？时机已到！”
谢书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却掩不住耳尖泛起的薄红。
自从那日“泡泡疗法”后，桑绮文发现这个高冷仙君对近距离接触格外敏感。
好吧，极大可能是桑绮文自己的“趁人之危”吓到了他。
“我是让你展示科学丹术，不是让你，”他顿了顿，“装神弄鬼。”
桑绮文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化学方程式的纸，在谢书云眼前晃了晃。
“这不是在装神弄鬼啊。你们那些掐诀念咒不也如此？本质来说都是能量转换嘛。”
谢书云刚要反驳，外面钟声大作，大会要开始了。
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了扶额。
“走吧，科学仙子。但愿玄冥师叔不会当场拆穿你，惹你难堪。”
广场中央搭起了圆形法台。各派代表们开始轮流登台，向大家展示看家本领：
蜀山剑派的御剑术引得满堂喝彩，蓬莱仙岛的化身诀让人跃跃欲试。
轮到青云宗时，玄冥长老演示的“五行生化术”却差强人意——不过是将一株幼苗催生成小树罢了。
“下面有请青云宗客卿桑绮文仙子，为大家展示的仙术是冰封千里秘术！”
负责充当主持的小童高声宣布后，场下皆是一片哗然。
谁也没听说过青云宗有这么位年轻的女客卿，更没听过什么“冰封千里”。
桑绮文深吸一口气，抱着她那口铜盆走上法坛。
今日她特意穿了件水粉色广袖流仙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女修中反而格外淡雅。
“诸位道友，今日小女子要演示的是玄冰诀。”
她故意学着青云宗那套文绉绉的说辞，神秘兮兮道：“此术源于上古冰夷一族，可化水为冰，凝气成霜。”
场下一下子吁声四起。
这种基础法术连入门弟子都会，算什么“秘术”，莫不是上来丢人现眼的？
桑绮文无视台下众人不看好的声音，她不慌不忙地将铜盆放在法坛中央：“还请哪位道友上来验看，这盆中是否寻常清水？”
一位虬髯大汉自告奋勇地跳上台来，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下：“不错，就是寻常的山泉水！”
桑绮文微笑颔首，做出几个复杂的手诀（还好她小时候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口中念念有词，确是一副大师模样。
实际上她只是在背元素周期表：“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随着她的“咒语”念诵，她悄悄将藏在袖中的硝酸铵粉末抖入水中。
刹那间，盆中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甚至冒出丝丝白气。更惊人的是，冰层不断增厚，最后“砰”地一声将铜盆撑裂！
全场鸦雀无声。
“这······这不可能！这？真的结冰了？！”虬髯大汉半信半疑地抓起地上一块碎冰，冻得直甩手。
围观的百姓们见此神奇的场景，纷纷跪拜，高呼“仙术”。
几位小门派的长老甚至挤到台前，想将这难得一见的仙术看得更清楚些。
桑绮文余光瞥见谢书云扶额摇头的样子，她差点绷不住直接笑场。
她清清嗓子，正要继续表演，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妖女！你用的分明是北冥寒毒！”
玄冥长老不知何时已站在法坛边缘，黑袍无风自动。
他指着桑绮文，厉声道：“诸位莫被蒙骗！此女来历不明，所用之术非正途，乃邪门外道！”
台下有人也随即像墙头草一般应和道：“对，她作弊！这不是什么仙术，定是妖术！”
场下顿时骚动起来。
桑绮文看到谢书云猛地站起，却被几位同门拉住。
桑绮文不卑不亢地对视玄冥：“长老此言差矣。若不信，可请贵派精通五行法术的道友与我当众比试。”
玄冥长老冷笑：“好！苏樱，你来演示正统凝冰诀！”
一袭紫衣的苏樱翩然登台，朝桑绮文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玉手轻扬，一缕白气从指尖射出，落入另一盆清水中。水面渐渐结出一层薄冰，虽然效果远不如桑绮文的“冰封千里”，但胜在姿态优美，宛如舞蹈。
“这才是正统仙术！”玄冥长老傲然道。
桑绮文丝毫未见慌乱：“请问苏师姐，施展此术消耗多少灵力？”
苏樱一怔：“约······约三成。”
“那恢复需要多久？”
“调息半日方可。”
桑绮文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而我这个玄冰诀，只需此物一小撮，孩童皆可施展。”她突然看向台下百姓，询问道：“哪位小朋友愿意上来试试？”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举手，旁边的人似想阻止，但未成功。
桑绮文将他抱上法坛，教他撒了一小撮粉末进水中。当水面再次结冰时，全场沸腾了。
“仙缘！这是仙缘啊！”
“仙子慈悲，传法于民！”
百姓们激动不已，站在前面的几位老者甚至激动地热泪盈眶。
见此景，玄冥长老脸色铁青，苏樱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胡闹！”玄冥长老怒喝，“修仙之术岂能如此儿戏！书云，这就是你力保的客卿？”
谢书云此时终于能够挣脱同门的阻拦，飞身上台去。他先向玄冥长老深深一揖，然后转向台下众人：“诸位，桑姑娘所用并非邪术，而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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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科学丹法。”
他说着桑绮文常挂在嘴边的陌生词汇，略显生硬地解释：“正如汽修疗法救治过在下，此凝冰术亦有益百姓。夏日存鲜，疗伤退热······”
“给我住口！”玄冥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书云，你身为青云首徒，竟为此女背弃师门传承？”
谢书云背脊笔直，声音却微微发颤：“师恩如山，弟子不敢忘。然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桑姑娘之法若能济世······”
玄冥长老怒极反笑：“好一个殊途同归！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玄冥弟子！”
谢书云听到玄冥此言，踉跄地后退半步，桑绮文在身边下意识去扶住他。
苏樱突然上前：“师叔息怒！师兄只是一时被蒙蔽而已。”
“够了！”玄冥长老大袖一挥，“大会到此为止！青云宗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人潮拥挤，桑绮文被其他人挤到一旁。
她看到谢书云跪在玄冥长老离去的方向，额头触地久久不起；转身看到苏樱望着谢书云复杂的神情；又看到台下百姓争相收集地上洒落的白色粉末；还看到几位年轻修士向她投来热切的目光······
我好像捅了一个大篓子。桑绮文心想。
明月高悬，桑绮文在藏书阁后的竹林里找到了谢书云。
他独自坐在青石上，脚边倒着几个空酒壶——这在师门传说中素来克己的青云首徒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我带了硝石提纯的新配方，可以减少杂质产生的异味。”桑绮文轻声道，在他身旁坐下。
谢书云没有抬头：“我曾七岁拜入玄冥师叔门下。”
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替桑绮文回答。
“那年我身中寒毒，是师叔耗费半生修为救我。”他摩挲着今日被玄冥长老当众掷还的腰间玉佩，“今天，我竟然······”
桑绮文心头一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书云，无助的样子像极了迷途的孩童。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在长睫下投出一片阴影。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她轻声道歉。
“不必道歉。”谢书云抬头打断她，眼中竟有星芒闪动，“今日我方才明白，为何三百年前那位疯修士宁受雷刑也要坚持己见。”
桑绮文一怔：“什么疯修士？”
谢书云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的手札。扉页上赫然用英文写着：“Formydearstudent-Prof.Zhang”。
“这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明月慌慌张张地跑向桑绮文：“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百姓，非要拜桑姑娘为师学仙术！苏师姐让人拦着，都快打起来了！”
谢书云迅速地收起手札，起身时已恢复那副清冷模样：“我去处理。”
桑绮文扯住他的袖子：“等等！我有个主意！”
一柱香过后，青云宗山门前出现滑稽一幕：桑绮文站在台阶上，向数百名百姓分发小纸包，每包都写着“玄冰诀·外门弟子专用”。
谢书云板着脸在旁边维持秩序，不时扶起被人群挤倒的老人；而暗处，苏樱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手中的玉簪“啪“地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