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脑袋的唐不凡眼里一下子有了光，他抬头看向手术室门口，那17岁的兽人少年手提长弯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金发灿灿，眸如星辰，就像一个盖世英雄。
他确实是唐不凡的英雄。
唐不凡眼睛一眨，还能睁开的左眼又掉下眼泪来。
陆一进屋后就看到了被铁锁吊在空中的两人，那被砍成人彘的男人和唐不凡的惨状让他收缩了瞳孔，继而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他目光冷厉的看向那个老毒人。
“不要过来！我手上有枪！我手上有枪！哈哈哈哈……”
提刀的兽人少年身形一闪，老毒人的笑声便截然而止。
头颅掉落，鲜血如泉一般喷到天花板上，老毒人血红的眼睛睁的很大，表情被定格在错愕的那一秒。
高等兽人是人类制造出的最强人形武器，但很显然它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老毒人握着枪的身体在站立了一会之后，也接着倒下了，陆一一脸嫌恶的把它踢到手术室角落，然后扭头看向旁边被吊起的唐不凡。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一看到了唐不凡的大腿，他的裤腿被老毒人剪开了，被剪刀扎出的血窟窿暴露在那儿，殷红的血正顺着竹竿似的细腿往下淌，在地面积出了一小滩血泊。
得尽快给唐不凡止血！陆一迅速来到唐不凡身前，他抬头去看缠着唐不凡双手的粗锁链，那里挂着一把沉重的锁，而钥匙应该在老毒人身上。
但老毒人的身体已经被陆一踢到手术室角落去了，为了节省时间，陆一于是绕到了唐不凡的身后。
“老师，闭眼。”陆一在唐不凡身后轻声说道，结实的胸膛贴着唐不凡的后背，两人现在的高度让他的气息正好喷撒在唐不凡的脖子上。
唐不凡不明所以，但对陆一的信任还是让他闭上了眼睛，当世界陷入黑暗，身体的其他感官便灵敏起来，唐不凡感觉到身后的身躯变大了，陆一的体温也一下子上升了三四度。
他兽化了。唐不凡意识到了这一点，继而感受到一双极为有力的手直接扯断了他的锁链。
失重感忽然袭来，惊的唐不凡立即睁开眼睛，一双手稳稳将他接住，唐不凡眼角的余光看到陆一迅速缩小的身体。
等唐不凡抬起头，陆一已经恢复了俊美的少年模样。
陆一没有太关注唐不凡看他的眼神，他注意力在唐不凡血流不止的腿上，横抱着男人将他轻轻放到地上，陆一便去翻旁边那个手术推车。
他没有找到缝合钉，只找到了勾状的缝合针和线，手又快速翻了一下那堆药，只有消毒水而没有麻醉剂。
陆一无奈在唐不凡身边蹲下。
“老师，没有麻醉剂。”陆一给唐不凡打了个招呼，手拧开消毒水的瓶子。
“来吧。”唐不凡坐在那，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跟死人一样，透着一股黑气，他紧张的喉结微动，把手撑在身后示意陆一大胆缝。
陆一也没有磨蹭，当即手捏住唐不凡瘦的皮包骨的腿，就把缝合针迅速穿入了唐不凡的肉里。
“呃！”唐不凡疼的青筋暴起，他高昂脑袋身体止不住的抖，而陆一稳稳捏着他的腿不让他动弹，手捏着细针飞快的穿梭唐不凡的皮肉。
仅仅用时一分钟，陆一便拿起手术剪刀剪掉了多余的缝合线。
“缝好了。”陆一吐了口气，把血淋淋的针扔到一边。
唐不凡浑身汗津津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力气，往旁边一歪便躺到地上。
正拿绷带给他包扎的陆一看了他一眼，见唐不凡嘴唇微张的倒那喘息，并没有断气的迹象，于是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唐不凡的小腿上还有一个伤口，是刺刀的割伤，不过比较浅不需要缝针，陆一简单的给它消了毒便也缠上了绷带。
“谢谢……”唐不凡躺那半闭着眼睛，可能是伤口太疼了，他的眼睛又糊上了一层泪水。
忙完一切，陆一这才好好打量起他的脸。
唐不凡缠在脸上的黑布全被解了，光幕眼镜也被毒人夺了，他眼窝和脸颊都陷的很深，嘴唇乌黑又干涩，脸上透着一股沉沉死气，就像吸.毒到病入膏肓的人。
唐不凡还不是毒人，但已经和毒人有六七接近了，全身唯一的亮点就是皮肤很细，光光滑滑的，看不到一点毛孔。
不，他的头发也还不错，虽然乱糟糟的散在那，但细细的颇有光泽，不像其他毒人那样掉光了。
唐不凡看到了陆一在打量他的脸，这让他心里有些难过，他现在很丑。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让唐不凡不舒服了，陆一于是扭过了脑袋，看向那个还被吊着的人彘。
“……不可原谅。”
唐不凡听到他小声的说，眼底流露出怜悯。
陆一起身走到了手术室角落，从那个老毒人的身上摸出了钥匙，他毫无嫌恶的走到那个人彘身前，小心的把他放了下来。
那个人还活着，胸口细微的起伏，唐不凡在和那个老毒人对话时他的眼睛一直没睁开，但陆一解开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后，他才像噩梦惊醒一般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陆一，肉虫一样光秃秃的身子在陆一怀里痛苦的扭动，由于嘴里还含着喂食的导管，所以他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睛呆愣愣的看着陆一。
继而眼角滑落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陆一像抱着婴孩一样抱着这没了四肢的男人，柔声不住的安抚，毫不嫌弃对方身上还挂着粪袋和导尿管。
而他的安慰只让那个男人更加泪流如雨下，含着喂食管的嘴发出哽咽的“呜呜”声，残破身躯在陆一怀里颤抖。
陆一看着不成人样的他，犹豫了一下，复杂的低声询问：“要我把你嘴里的导管拔出来吗？”
那男人哭着点头，肉躯起伏。
“但是……你可能会死。”
那男人有些恍惚，他隔了很久，眼角又滑落了泪，继而缓慢而坚定的再次点头。
“……我尊重您的决定。”陆一很轻的叹息一声，看着男人的目光悲哀，然后环抱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则慢慢拔出了男人嘴里的导管。
唐不凡看到那个男人残缺的身体在陆一怀里无比痛苦的扭动，而随着喂食管的拔出，他的嘴里涌出了大滩的血。
“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陆一紧紧箍着他，不住温柔安慰，当他彻底拔出那根深入胃部的导管，男人最后吐出一口鲜血，双眸迅速暗淡了下去。
但嘴角却扬起了很细微的弧度。
他死了，看着俊美如画的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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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眼睛有些发红，伸手替男人合上了眼睛。
“祝你在天堂获得幸福。”陆一最后对男人轻声道了一句，便把仿佛陷入安睡的男人放到了地上。
唐不凡全程躺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无法将眼睛从陆一身上移开。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陆一在车厢里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觉得我奇怪的话，就把我当做一个爱助人为乐的怪人吧。
唐不凡眸光颤动，喉咙莫名发酸，突然觉得自己在陆一面前渺小又卑劣。
陆一回到了唐不凡身边，见唐不凡目光深深的盯着他，不禁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后颈。
“脚还很痛吗？”陆一问他。
还很疼，但唐不凡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哑着声音问他：“在你眼里……我和他是一样的吗？”
陆一回头看了眼那已经死去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重新看向唐不凡：“相似，但不一样。”
他不确定这个回答好不好，之前也有好几个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陆一都回答一样，他们便都生气了。
他们还都想嫁给他。
陆一因此有些在意的看向唐不凡。
唐不凡躺在那，青白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他的眼睛乌溜溜的，里头只有钦佩和温和。
“陆一，好像通过你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信仰一个人了。”唐不凡看着他：“你就像个天使，好的不可思议。”
陆一微愣，没想到唐不凡会这么夸他，不由脸红的低下脑袋。
“……我没那么好。”他很不好意思：“我帮你们的都是一些简单的事。”
“一点都不简单。”唐不凡看向不远处那个死去的男人，他复杂的道：“就像这个男人，我也同情他，可怜他，但是让我像你那样心无芥蒂的抱住他……我不敢。”
唐不凡说完内心难受的扭过了头。
“我甚至连多看他一会都做不到。”
陆一能明白，很多人确实不敢正视残疾人的残肢，而看着一身内疚的唐不凡，陆一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老师也像天使。”陆一反过去夸他：“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唐不凡笑了笑，只当他又在安慰自己，而他没有继续和他聊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们该回去了，天要暗了。”唐不凡右腿疼的不行，但还是皱着眉头强忍着。
虽然陆一很强，解毒剂也没拿到，但这个小镇毒人太多，留在这里过夜风险太大。
陆一很佩服唐不凡身体虚成这样还能强行站起来，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下午五点49分了，太阳是要落山了。
而看着满身是伤还丢了光幕眼镜的唐不凡，陆一想了想，开口问他：
“老师，你相信我吗？”
“怎么？”唐不凡不明所以，只一昧往兜里塞手术推车上的药，消毒水抗生素都能先带回去。
“医院地下室一楼是停尸间，我们有那的钥匙。”
唐不凡动作一顿，扭头看他，只见陆一捏起一串钥匙，那是他从老毒人身上搜到的。
“保险室的钥匙也在这，就是密码还不知道。”陆一对着唐不凡露出微笑：“所以我想先请老师去停尸柜里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