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飞船在太空安静行驶，船舱内一片狼藉，尚在活动的人完全没有收拾的想法，抬脚把挡路的东西踢开，穿过走廊在餐厅坐下。
“老章，那个小瞎子你还没玩儿腻啊？”
“给兄弟们也尝一口呗。”
“尝个屁。”老章嚼着冰块儿，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意思倒是很明确。
坐在他旁边的几人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嘻嘻哈哈的说着荤话。
“也行哈哈哈，你让他坐我脸上喂我吃。”
“行了，不叫你吃亏，我拿A级的红砂石跟你换，这玩意儿在中央星抢疯了，听说那些治疗师喜欢，我估计价格还能再涨涨。”
老章盯着他看了几秒，“……行吧。”
“急什么？过两天再换。”
“我还没吃到嘴里呢，这不是想着你情我愿……”
身边的人毫不客气的嘲笑他，“老章？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身份？还你情我愿？不偷袭你都是脾气好的了。”
“我这不是刚入行没经验。”老章嘟囔着，“现在算是知道了。”
经验丰富的“老人”立马靠了过来，分享起经验，“我跟你说，烈点儿的才……”
几个人大侃特侃，贴着墙角的垂耳兔抖了抖耳朵，悄无声息离开。
余霜把精神体收回来，眉头轻轻聚起。
这些人口中说的瞎子是他，老章是精心挑选的挡箭牌，实力强而且头脑简单好糊弄。
但什么花言巧语都抵不过直接利益，他拿不出跟B级矿石价值相当的东西，前往中央星的船票已经将他的积蓄耗空，他连治疗眼伤的钱都拿不出来。
可他绝不能落在其他星盗手里，经验丰富的星盗很可能发现他隐藏的秘密——他是一名觉醒了治疗能力的异能者。
全星际异能者人数占30%左右，而异能者中拥有治疗能力的人不足1%。
因为治疗师的过于稀缺，他被中央军事学院破格录取，同样，一旦被发现能力，他也会因此被星盗囚禁至死。
门外传来脚步声。
余霜飞快做好决定。
他悄悄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老章实力强劲，他又半吊子水平，控制不住这个等级异能者，只能抓准时机麻痹一瞬，给老章一些暗示。
“午饭，凑合着吃吧。”
“等等！你干什么？？”
“我靠——”
“你恩将仇报啊！”
余霜不以为意。
星盗跟被掠夺的普通人之间哪儿有恩情？
他唯独没料到的是这位新手星盗的精神体不太一般，他也错估了自己的能力。
庞然大物挤满了房间，将他团的密不透风，粗壮的触手圈着他的脖颈，从脸侧抵到了唇边……
此后两日，他连地都没踩过。
偶尔喝到黏黏糊糊的东西也分不清是营养液，还是那几根触手上的分泌物。
·
余霜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黑暗。
他摸了摸脸上覆着的纱布，又伸手在被子里摸索起来。
贴在他身侧的垂耳兔动了动，抱着余霜的手指塞到了肚子下面。
余霜在那里摸到了一滩不规则形状的生物。
扁扁的，冰凉一片，就好像是死了。
但它还无疑活着。
精神体死亡并不会像人类一样留下遗体，而是彻底消散。
所以哪怕它只剩这一片，也还是活着。
不过这个状态已然是凶多吉少。
昨晚摸到时还有掌心那么大，现在差不多又缩了一半。
余霜手指搭在这一片精神体上，静心凝神许久，才勉强感应到一丝微弱的反应。
嘟嘟——
“余先生早上好！”床边的通讯频道传来护士的声音。
余霜不动声色的把手指挪开，“早上好。”
护士轻快的声音传来，“医生说七点以后就可以拆纱布了，方便的话我现在过来帮您拆一下？”
余霜下意识点点头，“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我现在就来。”护士说着挂断通讯，只留下短促的“嘟”声。
余霜摸索着坐了起来，把被子往旁边拨了拨。
被子下的垂耳兔被拨的歪了身体，不满的伸出脚踹踹被子，余霜连忙抬手压住。
“余先生？”护士敲了两下门，推着车进来。
余霜身体朝门口的方向侧了侧。
“不要着急睁眼，先适应一下光线。”护士又轻又快的拆了纱布，拉过床头的智能面板把窗帘合上，灯也调暗，才转过头看向余霜。
她的目光落在余霜脸上，无声惊讶了一下。
换班的人跟她说这间病房住了个特别漂亮的男人，她没放在心上。
环中北港是距离中央星最近的贸易星，也是全联邦最大的贸易星，日均人流量过百亿。
全联邦觉醒率仅30%的异能者，在这里遍地都是，上街随处都能偶遇明星人物，十个路人九个都样貌非凡，她们早就对帅哥免疫了。
可对上这位余先生还是一眼惊艳。
他的脸很小，鼻尖翘起小小的弧度，嘴巴也不大，但唇珠丰满，唇上肉很多，被白皙的皮肤衬的嫣红诱人。
发丝是银白色的，前面是堪堪裹起脸的长度，后颈发尾留长了一撮，柔顺的垂着，已经过了肩胛骨的位置。
发丝在她的注视下微动，好似一抹月光在其间流动起来。
护士挪了下脚想要细看，猛然发现不对。
她转了下眼珠，对上一双柔润的黑眸。
护士尴尬掩饰，“余先生，你眼睛没不舒服的地方吧？”
说话间忍不住又看向余霜的眼。
纵使早有所料，对上仍觉得自己幻想的太过苍白单薄。
他的眼型是长而柔和的，眼珠是莹润的黑，像是取自黑白交接之间的位置，明明白色之后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但引人关注的还是那脆弱的白色微光。
护士不自觉的又走神了。
意识到这点，她一边“嗯嗯”做出自己倾听的模样，一边绝望的开口，试图弥补，“余先生，你眼睛没不舒服的地方吧？”
余霜有些疑惑，又一遍告诉她，“我现在感觉很好。”
怕护士再问起第三遍，他主动询问，“我想问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还有医药费怎么缴？”余霜有些担忧。
“如果没有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护士扭头看地板，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
她努力想着余霜的问题，“医药费的话你打开这里，清单都可以看，缴费扫码就行。”
护士戳着智能面板，打开缴费模块，指给余霜。
“没别的问题我就先走了？”
“谢谢。”余霜滑动屏幕退出来仔细看费用明细。
囊中羞涩，所以他原本打算到中央星再治眼睛。
没想到救下他们的军队直接把人都送到了医院。
他意识恢复的时候人已经下手术台了。
现在只能庆幸自己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接受治疗，医院没动用珍贵的治疗仓或是请治疗师过来，他的诊疗费尚且可控。
环中北港的各项费用都比水蓝星的高两成，他住院期间总花费两万六千星币。
余霜看了下自己的账户余额。
住院前仅有几百，现在倒是有三万。
这三万是保险赔偿。
抱着以防万一的念头花了一百星币买的意外险，真用上了。
余霜心情复杂之余，又有点儿郁闷。
从家出发到环中北港，他一共坐了两趟飞船，全撞上了星盗。
星际航线也太不安全了吧？
余霜缴了医疗费，又买了上午十一点飞往中央星的船票。
他借着整理被子的动作，把那片精神体夹在指缝拿了出来。
余霜把冷冰冰的精神体塞进口袋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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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神体可以直接收回去，不让其他人注意到，但别人的精神体只能这么带着。
穿过住院部的玻璃门，周围便嘈杂起来。
余霜第一次来这里，不禁悄悄观察起来。
环中北港的人真的很多。
“让一让！让一让！”护士扯着喉咙喊着。
“治疗仓准备，二级伤残！”
余霜朝边上又让了让，看到护士推着个断了双腿的人往里跑。
余霜很快收回目光，并不担心这人。
治疗仓一开，但凡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断肢重生不在话下，要担心的只有医疗费。
出了医院，余霜直接往南36港赶去。
他下公共飞行器，瞧见港口排着长队，连忙加快脚步，走近了才注意到这是八点五十的航班。
余霜默默退了回来。
这是环中北港。
说起航前二十分钟登船就真的是二十分钟，不像水蓝星，八点的飞船可能是早上五点走，也可能是晚上八点走。
太守时了。
余霜有点儿不适应，也不敢走太远。
入学报道的截止日期是今天，不能再出意外了。
他在附近找了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茶厅，原本想点杯茶，盯着菜单看了许久，老实点了杯山泉水。
余霜抱着两百星币买的山泉水，望着港口的方向。
“A级星盗团毒蛛已于8月29日歼灭，这已是第三军本年度剿毁的第六个星盗团。”
余霜转头。
屏幕上展示的是当日的战斗画面，主持人冷静平稳的声音正介绍着。
“毒株首领A级异能者“黑蜘蛛”于29日20点36分被击毙，其同伙A级异能者“黑蠊”……”
余霜很快在一大串名单中听见了熟悉的名字，B级异能者“章鱼”。
也一眼锁定了战斗中的人。
实在太好辨别了。
在一堆异能者和精神体混战中，只有老章是孤军奋战。
那晚，章鱼的精神体在他这儿。
那几天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试图影响章鱼失败，反而搭上了自己。更糟糕的是章鱼远超于他预估的水平，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的半兽化形态逼了出来。
章鱼极其恶劣的抓着他头顶冒出来的兔耳朵要跟他算账，警报声响了起来。
余霜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忍着羞耻低头恳求章鱼带他离开。
章鱼只把精神体留给了他。
余霜又哭又闹章鱼都没改变主意，抽空回来叮嘱他两句又走了。
余霜不信那只精神体。
精神体的战斗能力不输于本人，但思维能力并不强，只有跟本人在一起时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意外的是那只精神体在两方混战中、几波火力轰炸下将他保护的毫发无伤。
余霜看不到，但住院时也用精神体偷偷从护士那里听到些消息。
同一艘飞船的乘客多数都伤势惨重，有些被送进了治疗仓，醒来面对天价账单，有些则是选择牺牲一部分躯体保守治疗。
护士私下里都说，他是最幸运的那个，只伤到了眼睛。
可他这眼伤是上一次飞船出事儿留下的，只是因为没钱治疗才拖到了这回。
余霜把揣着的那片残骸拿了出来。
出医院时看还是蓝色的一滩，现在已经褪成了浅蓝色，边缘更是趋近透明。
似乎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随它主人一样彻底死亡了。
精神体消失，异能者本人会衰颓，但并不会迅速死亡。
同样，异能者死后，精神体还能延续一到两年寿命，前提时有治疗师为它续命。
治疗师安抚、治疗精神体的办法很多，但余霜现在都没学到。
他只会一个最原始古旧的办法——亲密接触。
余霜把斥巨资买的山泉水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捏着那片仅剩指腹大小的精神体放进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