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窑变梅子青的茶碗成为莫失让的心头宝。
可他也不用，就天天揣怀里，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看的时候还笑的傻兮兮的。
别人要看，他倒是给看，可就是紧张的很，生怕别人弄坏一样。
刘氏笑话他和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他也不在意，还是天天揣着，时不时看，傻兮兮笑。
那石臼的釉料粉也被好好放了起来。
不过莫失让再次看了釉料粉之后，他说这包釉料粉并不是“珍藏”在仓库，而应该是被某个以前的学徒“偷藏”在仓库。
因为釉料里的磁石粉加多了。
而磁石粉加多之后的釉水如果和往常一般操作，烧出来的瓷器因温度不够只会显示青灰色或者釉面全是颗粒，这种状态的青瓷是作为废品处理的，连瑕疵都不算，根本不能卖。
所以调制出这个“错误”釉料的徒弟怕被骂，可丢弃也不容易，干脆就藏在仓库深处，结果这一藏就藏了这许多年。
而这一次会出现窑变，极大可能是因为放在窑火最旺的地方。
听到莫失让的分析，莫惊春恨不得拍手鼓掌，说的简直太对了，可事实上她只能装出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缓缓点头。
不懂装懂很难，但实际上懂装不懂更难！
这些猜测（莫失让）/真相（莫惊春）都被莫少谦记在了窑口详记里。
“爹，那茶碗让我用用。”莫惊春伸手讨要。
“你干嘛？！”莫失让十分警惕，甚至捂住了前胸。
“我不抢，我就用一下。”莫惊春哭笑不得，她没想到一个窑变茶碗就让往日的“父慈女孝”土崩瓦解。
刘氏正好进来看到，她无奈的笑一声：“别逗你闺女，那公道锔好了，阿雪他们要开始画画了。”
“公道锔好了，走，走，去看看。”
莫失让眼睛一亮，起身就走，提都不提梅子青茶碗的事。
刘氏看后直摇头，对着莫惊春道：“你爹啊，就是个瓷痴。”
莫惊春表示理解——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等她到了铺子里的时候，铺子里客人不少。
大多数人都是听闻续物莫家出了窑变瓷器来“看”的——没办法，没字号不能卖瓷器。但来者是客，每位客人都给上了茶，用的莫家自产自销的盖碗——青瓷的。
当然，因为青瓷盖碗数量有限，自然是先到先得，所以这几日一大早开店，就能看到巷子口有马车，而店铺门口有小厮在排队。
先到先得，可不是排队先得，小厮排队可以，但排到主家必须到场，要不就不算数。
这是续物山房莫大老板的规矩！
店铺专门的一角，设置了一张极大的茶桌。
此时只在茶桌正中位置摆放了三件瓷器，莫恋雪坐在主位，面前是笔墨纸砚。
那三件瓷器，一件是莫失让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套白瓷全品盖碗，一件是那只窑变茶碗，最后一件是一只形态特殊的杯子。
这只杯子是一只锔器，它比茶碗大，还高，口沿更是做出一个弯嘴，看起来不像个杯子，倒像是盛水的容器，口沿做成鹰嘴就是为了倒水方便。
莫恋雪师承刘氏，画工可圈可点，只见她水墨几笔就将盖碗、茶碗和特殊锔器形神兼备的绘制于纸上。
左侧写“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盖姓名章“续物山房”和引首“屾”字章。
之后换一张纸，又几笔水墨，将白瓷盖碗单独画出，这幅左侧上写盖碗茶三字，同样姓名章和引首章。
两幅画画完，莫少谦微微拱手，带着画出了门。
“莫三兄弟，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
茶馆黄老板站在茶桌旁，目光紧紧的盯在那个特殊造型的茶碗上。
“黄大哥，这个叫公道杯。”莫失让笑着，他手里拎着一个碳炉。
“公道杯，适宜多人饮茶使用，与茶壶、盖碗配合使用为佳。”边说，他边将碳炉放回茶桌它原本的位置。
此时莫恋雪已经将笔墨纸砚收好，她又取出四个白瓷茶碗，和白瓷盖碗正好配套。
刘氏提着滚烫的沸水进来，将盛水的小铜壶放在碳炉上。
取茶叶，倒入盖碗，扣茶盖，轻轻晃动数下，取铜壶沿茶盖注入沸水，第一遍茶汤倒入公道杯，取公道杯，将其内茶汤分至四个白瓷茶碗中。竹镊夹杯，将茶汤倒入水盂。
再加热水，第二遍茶汤好，倒入公道杯。第三次加热水，第三遍茶汤同样倒入公道杯。两次茶汤在公道杯中混合，此时在倒入白瓷碗中。
“黄大叔，请品茗。”
黄老板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点点头又摇摇头。
“莫三兄弟，不是老哥嫌弃，是你这茶也太.....实在不配这套茶具，等一会儿，你让谦儿哥随我回去，我给你一包好茶。”
莫失让尴尬一笑，赶忙道谢。
莫惊春却脑中电光一闪，有了新的想法。不过现在人多，不是说的时候。
“啊，老先生？！”
就在这时，刘氏突然向着角落中的一位老者敛衽行礼。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冲着刘氏抱拳行礼，刘氏赶忙说“不敢当”。
老先生身着靛青色直裰，布料看似普通，但袖口暗纹精致，举手投足更是一派儒雅，气度不凡，也怪不得刘氏态度拘谨又恭敬了。
也念念不忘。
莫惊春一听，赶忙上前引着老先生坐在茶桌旁。
老先生也不客气，来到茶桌旁施施然坐下，随后也不用莫恋雪倒茶，他自己就捏起那公道杯将茶汤倒入他面前的白瓷碗里。
“茶确实有些糟，但这公道杯却是好东西。”公道内茶汤已尽，老先生却不放下，反而是眯眼仔细打量。
“莫老板，莫夫人，不知这公道是何人修补？！”
“老先生，正是小女所亲手修补。”
莫失让拱手回答。
老者抚须而笑。
“莫姑娘善美哉，七枚银色锔钉排列如北斗七星，与窑变之公道相得益彰，不仅毫无突兀，反而为原本只有一色的青瓷增添了一分刚劲之美。妙，妙，实在是妙！”
莫惊春心头微凛——这老者很厉害，竟能看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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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这公道锔钉的设计初衷，而且还能说的如此详尽细致，完全可以作为潜在客户培养。
心中暗自决定，脸上笑容更加真诚：“老先生好眼力，这件公道锔器的锔钉设计是我大哥所绘，确实是仿北斗七星之走向。"
“你大哥，可是刚才抱画离去的青年？！”
老者微微皱眉回忆。
“正是他。老先生，上次下了定金，说有瓷器需要修补，这会儿您是来送破损瓷器的吗？！”
莫惊春见老者两袖清风，只好主动问询修补瓷器的事情。
可谁知，那老者却笑着摆了摆手：“今日不谈那个。”他的目光落在茶台上刚才用的公道上，“可有窑变茶盏，用锔瓷手艺修补过最好？”
“有，老先生稍等！”
莫惊春应道，随后转身上楼。
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只窑变折腰茶盏。
茶盏外壁均匀青色，只有在内壁有梅子青色窑变斑纹，碗沿烧裂，有两道交叉裂纹，此时被三枚小巧的铜色果梅状锔钉固定住，使原本中规中矩的折腰茶盏典雅中又带了一丝活泼可爱。
“这是何人所修？！”
莫惊春点头："是我大哥，此窑变折腰茶盏釉色略厚，修补也乃练手之作......"
“老朽要了。”老者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二两银子放在茶台上，“二两可够？！”
莫惊春一怔，周围更是传来吸气声。
二两银子，足够一般人家一个月的家用了。
这窑变茶盏本就是自己随意捏的试验釉料之用，更何况已经破损过。虽说商人逐利，但诚实守信方能将生意做下去。
“老先生，二两足够，就是这茶盏......”
“够就好。”
老者干脆利索的动作直接将莫惊春所有推辞的话堵住了。
不仅如此，此时老者已经将茶盏拿在手中，对着光线仔细端详那些金锔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真是精巧！”老者喃喃道，“这应该是先钻孔再打的锔钉吧，钻孔的位置恰到好处，锔钉的弧度与瓷壁贴合......这手艺，不简单。”
莫惊春心头微动。
普通客人只会赞叹修复后的美观，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些技术细节。
这位老先生，才真正的不简单。
“老先生过奖了。”她谦虚道，却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今日还有事，改日老朽再来！”
老者都没让莫惊春将茶盏包装，言罢直接收入怀中转身离去，步伐矫健得不似老人。至于那下过定金的需修补瓷器，连个面都没露。
这一单买卖成交的迅速，连其他客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莫惊春悄悄拿起那二两银子，笑着示意莫恋雪继续展示盖碗。
刘氏探头朝门外看去：“好怪的老先生，说好的瓷器不修，倒把少谦准备自己喝茶的杯子买走了。”
莫惊春望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娘，姐，下次老先生再来，无论我在不在，就用那套新修的青瓷竹影盖碗招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