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的童年简单无比,每天唯一的烦恼,是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
父亲在的时候会哭,父亲不在的时候也会哭,只有偶尔心情平静时会教他和弟弟认字,又在弟弟无意识问起“为什么妈妈会知道这么多”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疑问在村里来了一伙支教的大学生后得到解答。
他从未见到母亲脸上如此轻松的笑,也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母亲和村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从未像其他村民那样见到过自己的外公外婆,也从未听母亲谈起过从前,哪怕偶尔乡里间谈到母亲和父亲,都只是故作惋惜的叹息一声后的语焉不详。
他的母亲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是几经转手后被卖到他们这里的无辜的受害者。
她本该不是他的母亲。
他也本...不该存在。
来支教的老师告诉他学习可以改变命运,却好像如何也改变不了他母亲的命运。
灰暗的人生从被卖到这里无法离开后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大可以装傻充愣,维持着这个家里表面的和谐,唯一的受害者只有他的母亲。
这么多年说不定已经认命了呢?
可为什么是他的母亲做出妥协呢?
他不知道。
“哥,你在干嘛呢?”
他的弟弟硬挤到他身边,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对了哥,那些老师说每个人都会有名字,我们的名字是什么啊?老头叫我二狗,妈妈叫我小宝,我到底叫什么?”
名字...
人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就好像与这世间有了羁绊。
他们的父亲认为多子多福,如果不是母亲生弟弟的时候伤了身子可能他们家还会有三宝,四宝...
父亲从不以名字称呼他们,别人问起就会说“随便喊一个得了,喊了能认出人就行了。”
神色越发苍白的母亲在父亲的骂声里一言不发,直到父亲离开后,他挨在母亲身边得到她温柔的安抚,紧跟着问出口:“妈妈,狗蛋是我的名字吗?”
母亲动作顿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距离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远了,好像在本该肆意绽放的年纪被夺走了所有希望,迅速衰败下来。
“名字是人在世间的符号。”
“从出生开始读书,考试,工作,直到死去都要用到这个名字,是在爱里诞生的记号。”
被强迫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爱上父亲,只把母亲当做传宗接代工具的父亲又有什么铁汉柔情?他和弟弟的诞生,并非因为爱。
在支教的老师在简易的土墩子讲台上说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仙鹤突然意识到,是他和弟弟拖累了母亲。(注1)
于是他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妈妈,逃吧。”
“去找妈妈的爸爸妈妈。”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母亲的表情了,他只知道这样的计划越少的人知道约好,于是特地拜托了支教的老师,在他们坐车离开的那天一起带上了母亲。
但还是被发现了。
往日和蔼的村民们突然变了个样子,举着田间农作的工具,要将他们这些欲图打破和谐的人消灭殆尽。
被整理干净的猪圈围栏被暴力破坏,铁链刮擦水泥地的锐响惊醒了看门的大黄狗,换来大狗的犬吠撕开粘稠的夜色。
寂静的夜里,沉睡的家庭被唤醒,堂屋门板被暴力推开,撞上土墙发出闷响。
身后追逐的村民们越发急促的踢踏声如同催命符,混杂方言的脏话更是让他不受控制想要发抖。
本以为是他带着母亲突出重围,反而是母亲冷静的带着他逃离,判断路线,熟练的错开追捕,仙鹤这才后知后觉。
母亲大概早就想离开了,又或者早已鼓起勇气逃过很多次,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终于放弃。
是他的支持,给了母亲新的勇气。
老式自行车酸牙的链条声,村长的摩托引擎,村口喜欢给他们糖的婆婆举着火把的尖啸咒骂...混乱交织的画面将他记忆里的理想乡撕得粉碎。
躲在捕兽坑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仙鹤一整颗心提起,直到草丛被扒开,露出了他弟灰头土脸傻乐的脸。
“哥,那些哥哥姐姐在山脚等妈妈。”
当时的仙鹤不知道山下的年轻大学生们冷静的报了警,也不知道千里之外他未曾谋面的外公外婆也许是出于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找到了这里。
他只知道村民都变成了食人血肉的恶鬼,他和弟弟也许不会出什么事,但母亲回去就再也离开不了了。
他不能没有妈妈,妈妈的妈妈也不能没有她。
后知后觉的懂事让他明白,只有离开才是对母亲最好的结果。
这于他而言,是单方面的世界末日。
世界并不会因此毁灭,地球也照样运转,其他人的日子也会照常的度过。
月光温柔的洒在安静的躺在地上的妇女身上,她的眼睛圆睁带着惊惧,却还是把两个孩子护在了身下,用生命来换一个解脱。
“妈...妈妈?妈!”
弟弟晃着母亲的胳膊想要她做出反应,却再等不到回应,僵硬着从母亲身下爬出来的仙鹤靠近探了探鼻息。
已经没气了。
他们从不知道村长家有一杆藏得很好的猎抢,也从没想过他们自以为还算有良心偶尔也会给他们好脸色的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按下扳机。
而现在,那无情的武器,对准了他们。
在父亲和村长身后,有几个急匆匆跟出来的妇人看向失去生息的母亲眼底划过兔死狐悲的悲怆。
明明她们也参与了追捕...
仙鹤的年龄按照读书的岁数来划分,满打满算也才初一,之前有在村外面很远的小学学习,之后就被父亲以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按在了家里做农活。
现在一想,是否是因为越是读书越是会自我约束,越是会发现他所在的村子是怎样的地狱呢?
他和尚未知事的弟弟撑起了母亲开始了逃亡。
这个夜晚,好像有些过分漫长了。
身上有被草木剐蹭出来的伤痕,也有身后村民们往日耕作的农具带走血肉剩下的鲜血淋漓。
“哥,我们好像哪吒啊。”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的弟弟还以为这只是一场逃生游戏。
可他说得对。
将生于这土地肮脏的血肉身躯抛弃,是否可以换母亲的归来,又是否可以迎来新生?
可他们不是哪吒,也没有办法重塑肉身。
那个夜晚,他把弟弟藏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扯开了弟弟的手,强压着升起的恐惧和泪意开口:“记着,我们的妈妈叫万新巧,我们的外公外婆家住江城康宁市大柳树梧桐巷337号,你的名字叫万瑞宇,不要忘了!”
“哥!”
“记着你的名字,等我来找你!”
把弟弟藏好去独自引开村民这件事,大概耗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可故事并没有等到属于他的happy ending,等他强撑着去往弟弟藏身的地方时,他已经不见了。
“小友,该走了。”
在他的不远处是青衣白发的仙人,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可他明明抓住了稻草,他的弟弟却再也不见了。
是他的错,他应该早一点回来,早一点,再早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及时发现弟弟然后救下他。
警笛声响起,罪恶的小村庄终于无所遁形,等来了他们的审判。
跟着前代仙鹤坐上来接他的车,警笛声渐远,那白发仙人抚向他的头顶。
“命自我立,迷悟皆自心。”
“未来,汝就叫小鸟吧,待汝继承吾的衣钵,汝便是新一任仙鹤了。”
“至于前尘,吾不强求汝放下,且记得——”
“痴妄若茧。”
“也罢,世间何人不是痴儿,爱也,怨也,痴也,嗔也。”
“未来,汝便懂了。”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乡间小小少年郎,只余妙手仙鹤声名赫赫。
从黑沉的记忆中醒来,仙鹤试图睁眼,却怎么也看不见,反倒是延后的痛意刺激得他差点没有痛得打滚却又被手上的束缚动弹不得。
记忆回笼,他心中升起酸涩的涩意。
这就是,小宇所经受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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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痛吗?”
万瑞宇跪坐在仙鹤身边,眼中满是孩童纯真的好奇,可惜失去双目的仙人再也看不到了。
“哥哥不是好奇我去了哪吗?”
“我哪都没去。”
“那晚真是太冷太冷了,冷到我好像失去知觉了。”
“但哥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仙鹤莫名觉得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可以接受的,万瑞宇并不需要仙鹤的回应,自顾自的往下:“村长来了,他说好可惜,养了这么久丢了一个。”
“他还说,没关系,加上母亲也够了。”
“然后他们把我刷洗干净,哥哥看过过年的时候屠豕吧。”
万瑞宇的话中带上了飘忽和颤抖:“他们用刀砍下了我的四肢,还强迫着不让我晕过去。”
“如果晕过去的话,就会用辣椒水浇我。”
“好疼啊。”
“哥哥,我好疼啊。”
“没人来救我。”
“他们挖掉我的眼睛,说天生灵气的双眼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可以给痴傻的孩子开智。”
“他们喝我的血,扒母亲的肉,嘴里说着这样就能长生不老,家宅兴旺。”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万瑞宇的声音突然如泣如诉,字字泣血:“因为母亲的命格是十世善人,她的孩子是观音座下童子,是老天的宠儿。”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万瑞宇手上用力把仙鹤推开,自己疯笑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们。”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千万别让我活下去。”
“就算他们杀掉我,我也会一步一步的从地府爬出来——”
“所有伤害母亲的,伤害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仙鹤强压下因为突然知晓的真相而泛起的恶心,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空洞的双眼落下,失去双眼的眼部火辣辣的疼,又跟着落下血泪。
被认定背叛的那个人,注定无言以对。
他大可解释他去晚了一步,也可以说明他去找过但没有找到人。
但没有意义。
“现在快了。”
万瑞宇伸手抚摸仙鹤的眉眼声音带上了愉悦:“快了。”
“所有的参与者,都会去地下给母亲赎罪。”
诡异的温柔间带上了几分缱绻,一如他幼时撒娇想要仙鹤陪他去玩时一样。
“包括你我。”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最高保密级别的房间响起警报,属于仙鹤和秦绯阳的命牌因为过分快速的碎裂换来了时刻运转的机器的注意。
“他们去了哪里?”
“最后一次信号是在和市,现在信号消失了。”
“检测和市及周边四个市出现异常磁场,初步测定为...超甲级诡异。”
繁忙运转的指挥室安静一瞬,急匆匆到达的最高负责人秦晖压下突然干涩的喉开口:“联系青龙小队。”
“指挥官...”
秦晖伸手在半空中一压,阻止了对方即将说出口的话。
“如若这便是既定的命运,应当由我们来承担。”
“他们才是未来。”
大夏的青龙小队,是从二十年前开始进行灵气复苏行动时建立的最强小队,队伍里人员轮换按照成员实力排序,是当今大夏最强的七个人。
也是大夏面对外敌最大的底气。
如今突然出现的超甲级诡异如若处理不当,等待他们的是整个大夏的生存空间被压缩,是蠢蠢欲动的外敌落井下石,所以,此战必战!
国家机器飞速运转,此时身在和市的江霜禾捡起一只遍体鳞伤的彩色小狗,点了点他湿漉漉的鼻子。
迷迷糊糊的小狗睁开眼,看到她后突然钻进她怀里嗷呜嗷呜大哭起来,湿漉漉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毛发,看似毫不在意的少年,不愿接受毫无准备的死亡。
动作轻柔的拍了拍狗狗的后背,江霜禾和不远处神色凝重收集线索的季梦琪对视点头。
命运能否逆转的关键,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现在,主角该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