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日，县看守所的会面室里，孙爷爷颤抖着手摸向玻璃窗对面的儿子："国超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孙国超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说话时气若游丝："爸，我浑身疼...监狱医生说查不出毛病..."
"是不是那丫头干的？"孙奶奶突然尖声道，"我就说她那天怎么那么冷静！"
"胡说八道！"孙爷爷呵斥，却忍不住又多看了儿子几眼。曾经壮实的儿子，如今瘦得像具骨架，连拿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回家的路上，老两口沉默不语。路过孙国强家时，院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和以宁清亮的讲解声。孙奶奶突然站住脚，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恨意："老头子，你看看！咱们儿子在牢里受罪，他们倒好，在这儿当起圣人来了！"
孙爷爷没说话，但握拐杖的手青筋暴起。当晚，平房里传来老两口压低的争吵声，双胞胎蜷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要不是国强纵容那丫头报警，国超能进去吗？"
"你小点声！让邻居听见..."
"我偏要说！他们一家子白眼狼！"
争吵声惊动了隔壁的孙国强。他站在院子里，望着父母家亮着的窗户，拳头紧了又松。郑云霞走过来，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回屋吧，以宁明天还要上课呢。"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池塘的蛙鸣。孙国强突然觉得，自己和父母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却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以宁敏锐地察觉到，每次在村口遇见孙爷爷孙奶奶时，两位老人看她的眼神总是阴郁中带着怨毒。不过她不是原身，可不会在乎那点稀薄的祖孙之情。
转眼间暑假已接近尾声，村里临时学堂也到了结课的日子。村民们依依不舍地围在孙家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家小子这两个月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
"我闺女现在能自觉写作业了，多亏以宁啊！"
"要是能一直教下去就好了..."
郑云霞听着这些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攥紧围裙的手指节发白，眼看着就要发作——这些人简直得寸进尺！高中课业那么重，她闺女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料，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补习班上？
以宁察觉到母亲的情绪，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腕："各位叔伯婶娘，寒假时间太短，我自己也要复习功课。不过..."她顿了顿，声音清亮，"以后每年暑假，我可以抽一个月时间继续开班。"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几个原本还想讨价还价的村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转而夸赞起以宁的懂事来。
"以宁这孩子就是仁义！"
"不愧是咱们村飞出的金凤凰！"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待人群散去，郑云霞一把摔上门，气得直跺脚："这些人简直贪得无厌！"她最近追的电视剧里刚学来这个词，此刻觉得再贴切不过。
以宁忍俊不禁，拉着母亲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妈，您消消气。"她指了指院子里正和几个小伙伴玩弹珠的以峰，"您看以峰现在多开心？"
夕阳下，以峰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正和伙伴们闹作一团。郑云霞望着这一幕，有些怔怔的。她突然意识到，那件事不仅影响了女儿和他们两口子，也影响到了才七岁的小儿子。
她才想起，之前那段时间，一向没心没肺的小儿子，变得乖巧懂事了不少。而这两个月改变的不仅是村里人对他们家的态度，更让以峰变得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郑云霞转而看向以宁，她怔怔地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不知从何时起，那个需要她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她突然鼻子一酸，赶紧别过脸去抹眼睛："妈去给你熬绿豆汤，这天太热了..."
九月的清晨，县一中校门口人头攒动。
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时，蒋明明尖叫着扑过来："以宁！我们都在一班！"她兴奋地指着名单，却在看清具体分班后垮下脸，"啊...你在（1）班，我在（3）班..."
"但宿舍是同一间。"以宁捏了捏她的脸，目光扫过名单上另一个熟悉的名字——赵铎，（1）班。
郑云霞和孙国强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女儿熟练地铺床叠被，心里既骄傲又酸涩。
"宁啊，这是妈腌的咸菜，还有你爱吃的辣酱。"郑云霞把一个玻璃罐塞进床头柜，又掏出皱巴巴的几百块钱，"这钱你拿着，万一..."
"妈，"以宁笑着把钱推回去，"学校免了学费和住宿费，每个月还有500块饭补呢。"她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优秀新生优待政策"，"只要我保持年级前三，这待遇能持续到毕业。"
孙国强默默把一袋苹果放在桌上，粗糙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要是不习惯，就回家住。爸每天接送你也行。"
以宁心头一暖。她想起上辈子原身考上大专时，父亲也是这样，沉默地往她包里塞水果，然后整夜在院子里抽烟。
"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她帮母亲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倒是你和爸，别太累了。"
开学第一天，以宁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赵铎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在他课桌上投下一方金色的光斑。见她进来，少年眼睛一亮，迅速把旁边座位上的书包拿开。
"这里视野好。"他耳尖微红，声音却故作镇定。
以宁忍着笑坐下："你走读还那么早到？"
"我家离得近，"赵铎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推给她，"骑车只要十几分钟。"
赵铎家住在实验学校和县一中中间，骑车去哪个学校都很方便。
后排几个女生窃窃私语，以宁不用回头也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自从中考成绩公布后，她和赵铎就成了县一中的"金童玉女"，同学们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暧昧。
"别理她们。"赵铎突然压低声音，"下周入学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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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摸底考结束后，以宁和赵铎被叫进了教务处。头发花白的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省里要举办''新苗杯''综合竞赛，学校决定派你们俩参加。"
走出办公室，赵铎难得地兴奋："听说''新苗杯''前几名能参加全国赛！"
"嗯，"以宁翻开刚发的资料，"我准备参加物理和数学竞赛，其他就不参加了。"
"我参加化学和生物。"赵铎有些可惜不能跟以宁参加同科比赛。不过他确实更擅长化学和生物，而且他的目标是医学。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而选择自己不擅长的，不仅他自己会瞧不起自己，以宁也会看不起他的。
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练习”，赵铎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随即不好意思地补充，"我是说...我们可以互相监督学习。"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一片银白。以宁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赵铎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专注。蒋明明已经第三次把脑袋砸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们俩真是变态..."她揉着通红的额头哀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这都第五套竞赛题了吧？"
以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你该回去了。"她轻轻碰了碰赵铎的手肘。
少年这才从题海中回过神来，脖颈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似乎每一秒都在拖延："那...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寝室休息。"
教室门关上的瞬间，蒋明明立刻像打了鸡血般跳起来，困意全无："他刚才绝对只想说''你''而不是''你们''！"她模仿着赵铎低沉的嗓音，夸张地挤眉弄眼。
以宁推开她作怪的脸，“走吧，回去休息吧，再晚寝室该熄灯了。”
国庆假期回家时，以宁发现村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几个原本热情的婶娘见了她欲言又止，连王支书都躲躲闪闪。
饭桌上，郑云霞把红烧肉一块块夹进女儿碗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筷子戳进碗底："别理那些长舌妇，吃饭。"
以宁注意到母亲的手在微微发抖，油渍溅到围裙上也没察觉。她刚想开口，似乎是怕她察觉到什么，郑云霞找借口去了厨房。
这时以峰突然开口："姐！王小虎说你...说你是..."小男孩气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
"说什么了？"以宁放下碗，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说爷爷告诉村里人，去年是你...是你先勾引小叔的..."以峰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进饭碗里，"我揍他了！用你教我的那招！"
以宁不气反笑，她伸手擦掉弟弟脸上的泪痕："打得好。不过下次记得，对付这种人——"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要用更狠的方式。"
当晚，以宁站在院子里，望着平房方向亮起的灯光。"老而不死是为贼。"她轻声念出这句话，月光下的眼眸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