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黛玉突然就陷入了自毁情绪当中。
明明她对宝玉早就没有那个念想，可不知为什么，听到他亲口说出要娶云妹妹为妻的时候，心中还是生疼。
她面上似有慌乱，明明脑子里不是这么想的，可好似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似的，随着他的话而心痛。
紧跟着过来的薛宝钗，侧面见到了黛玉的表情后，不动声色的挡了挡她。
宋棠棠抓着黛玉的手，指甲使劲儿的在她掌心掐着，都感觉破皮出血了，黛玉终于眉头一蹙，眼神也如往日一般灵动了起来。
她手臂哆嗦着，看向宋棠棠无声道：多谢姐姐。
真是吓人，那种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太可怕了！
思及此，她紧紧的靠着宋棠棠，目光落在了史湘云的身上，再没给贾宝玉分半个眼神。
情意再深，男人再好，也抵不过自己重要。
她是个俗人，只想身体好好的养着，陪着父亲姐姐一起过日子。
而贾宝玉见了二人进来，视线紧随黛玉，方才见到她的表情后，他心中突然就升起了无限勇气，想要说自己真正喜欢的是林妹妹。
可当看到黛玉躲避的动作后，他心底一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面上苦笑连连。
转而看向了贾母：“老太太，我说的是真的，云妹妹既因我遭了难，那我是个男人，总该担起自己的责任。”
王夫人捂着心口，面上悲泣：“我的宝玉啊，你怎么就不懂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林家的丫头呢！
好歹人家爹还没死，还有嫁妆，更有郡主的名头！
史家丫头有什么？
贾母也不是很愿意的，可方才侄媳妇都说要断亲了，她要真随了王氏的话，两个侄儿怕是再不认她这个姑母了。
叹口气，贾母将贾宝玉搂在怀里哭：“宝玉既然这般说，那就这般办吧。”
可她那不愿意的神色很是明显，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贾宝玉挣脱开她的怀抱，待翠缕将药给史湘云喂下去后，才说：“云妹妹莫怕，有我在。”
反正他这辈子和林妹妹是没有缘分了，那娶谁都一样。
“宝玉！”见他一副自责的神情，王夫人突然道：“你既觉得云姑娘因你遭了难，那你表姐呢？”
“宝钗和你的事，是我和你姨妈定下来的，不少人都知道，现如今你看云姑娘可怜，那宝钗呢？她等你长大，处处为你着想，又是你的未婚妻！可现在你要娶云姑娘为妻，那宝钗怎么办？”
薛宝钗低着头没说话，这事她不适合出声。
王夫人看了一眼外甥女，继续说：“自古退了亲的姑娘，往后不好找婚事，且你姨夫又不在，难道就因为你姨妈处处疼你，你就要这般欺负人么！”
贾宝玉坐在史湘云的身侧，从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见薛宝钗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想起昔日宝姐姐待自己的好，他面色犹豫。一旁的史湘云见他这般，眼泪流得更多了。
翠缕惊呼：“姑娘！您如今可不能流泪，这是要伤眼睛的！”
保龄侯夫人妯娌俩并不吱声，虽然她们看出来贾家不是个好去处，但这种事，人家要是愿意给个正妻名分，而侄女心里又愿意的话，她们并不会插手太多。
可史湘云见了贾宝玉犹豫的神色后，面上凄笑：“爱哥哥，我本来想着归家不打搅你的。可你给了我希望，说是愿娶我为妻，现如今二太太说你这般会对不住宝姐姐，而你也动摇了……”
“罢了，就当我们这辈子没有缘分，你和宝姐姐好好的过，不要再惦记我。”她挣扎着要起身，踉跄着走到保龄侯夫人的身侧：“劳婶婶们费心了。”
贾宝玉豁然起身：“云妹妹，我愿意娶你的！”
史湘云转头：“你不舍这个，不舍那个，最后伤害的是所有人。我既然有婶婶们做主，那咱们就这样吧，且二太太也不喜欢我，往后……且不好过呢。”
话说完，保龄侯夫人便冷哼一声，连跟贾母打招呼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带着人就要走。
贾母急了：“何至于此呢？宝玉都同意了啊！”
史湘云扶着翠缕行礼：“是孙女对不住老太太了，往后怕是不能来了，老太太好生保养自个儿。”
贾母靠在鸳鸯身上站了起来：“好孩子，你这是要挖我老太太的心啊！我待你，和宝玉他们一个样儿，你怎么能这就走了呢？”
关键是，真要是叫人这么走了，史家可就真不认她这个老姑奶奶了！
“孩子，你先回去养养身子，等过一段时日，我派人去接你来！你放心，这个家只要有我在，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这意思是，二人为妻的承诺还在，可史家两位侯夫人并没有搭腔。
贾宝玉追出去：“云妹妹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史湘云伸手，将他皱了的衣服抚平：“你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美好的。”
眼泪顺着下巴落下：“回吧，别再惦记我了，该是谁就是谁，免得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薛宝钗突然抬头，目光锐利：这是知道自己留不下，给她在这里挖坑呢！
可史湘云这番话，除了贾宝玉外，所有人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
他向来是谁弱就心疼谁的，见人真的带着虚弱的身子走了，他看向王夫人：“太太，我对不起她……”
***
“是我对不起你啊！”等史家的人都走了，王夫人敷了脸上的伤，便着急忙慌的找薛姨妈去商量订婚的事了，因而贾母将外孙女留下，拉着黛玉的手就开始哭。
“我的玉儿，原本我想着……”
话没说完，宋棠棠就转开了：“您即将要有新的孙媳妇了，这可是好事呀，喜极而泣虽然能表明您对薛姐姐的喜爱，可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黛玉感觉心口疼，脑袋也疼，只敷衍点头：“姐姐说的是。”
“好孩子，”贾母又拽着宋棠棠的手：“我也是没法子，他们小小年纪不知事，早早的做了决定，等长大了再后悔，那是要伤两家情分的。”
见二人不说话，她又强打起精神：“不是我这个当长辈的刻薄，实在是你们二舅母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湘云要真是留下了，怕是要受更多的苦楚。倒不如早早的家去了，忘记这一茬，往后也能有好日子过。”
宋棠棠心说你这话就跟放屁差不多，方才你还暗示要把史湘云接回来呢！
黛玉低着头，依旧不吱声，贾母只能继续厚着脸皮说：“如今宝玉年纪也不大，便是订婚了，也还有好几年才能成婚。这往后……都不好说，薛家姑娘是个识大体的，相信到时候，她会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宋棠棠：“……”
好不要脸啊！
“玉儿，你要明白，外祖母是要把最好的都留给你的。”贾母语重心长的样子：“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只要男人心里装着最爱的人，那谁都越不过去。”
黛玉：“……”
黛玉摇头：“老太太，我不要什么最好的，我有皇家撑腰，便是不嫁人，也没人敢欺辱我。”
“可是……”
“您今儿也累着了，好好歇着吧，我这头还痛的很，要回去睡了。”黛玉起身，二人便就告辞。
回了棠音院，宋棠棠看她：“你要实在不忍……”
她是来做任务的，屁股肯定歪在黛玉这边，如果她实在放不下，那坏事该干还得干。
黛玉摇头：“姐姐，我觉得可怕的很。我心中只有兄妹之情，可当知道他要娶别人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觉得痛彻难忍。”
“如果不是你把我掐醒，我那表情，怕是要叫人误会的。”
宋棠棠皱眉：难道这什么还恩之说，真的过不去？
“你也别太担心了，”见她皱眉，黛玉反过来安慰：“虽然当时难受，可那一阵劲头过去了，我心中倒也松快了。”
宋棠棠心不在焉的点头，心里却不见得轻松。
她本来以为最近这段时日，黛玉的身子骨锻炼的也不错，甚至对贾宝玉也没有那么多情思，那十七岁的死劫应当能安全过去。
可现在只听他说要娶别人就这样，那最后，这死劫真的那么容易过去吗？
即便是她没那个想法，可就怕到时候有股看不清的力量来操控。
事关任务的成败，宋棠棠琢磨着得找找其他办法了，毕竟红楼里应当是有股神异的力量的，否则黛玉不会是那样。
如果一定要死，那在17岁的死劫关卡时，她就守在黛玉的身边，哪怕是使劲的吸收死气，给她拖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不算失败。
当然，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小姑娘那一颗热心不是假的，能活的话，还是别叫她死了的好。
“能过去就好，你也别多想，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宋棠棠将她送到门口：“如果你没能早些认清自己的想法，现在更难受。如今知道这和你的本意不符，那警惕些，知道这是假的就行了。”
“好了，歇着吧，你额头还有点红肿，左右这是别人的事，与咱们不相干。”
黛玉感动坏了：“要不是有姐姐，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宋棠棠见她抛开了那一茬，心里也略有些放松：“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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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最后事情跟你想法不符，那只要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日子就也能过。”
人走后，黛玉关上了门，又叫雪雁等人出去，这才呆坐在床上。
她方才没敢说，当宝玉说要娶湘云为妻的时候，她虽吐了一口血，可心头不再像往日那般沉甸甸的。只这种不受自己想法控制的感觉太过骇人，她没敢全说出来。姐姐到底只比她大了几个月，年岁也不大，说出来不过是多个人心中烦忧罢了。
她的心思，宋棠棠并不知道，只回去后，提笔给林如海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以及黛玉本心的想法，可她自己却控制不住的恐慌。信的最后，还托他寻一些道家典籍过来。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再说。
清明之后，草长莺飞，湖堤柳长，天儿逐渐暖气来后，林如海的信和一些道家典籍都送了来。
宋棠棠没事就拉着黛玉在院子里坐着，看看典籍喝喝茶，有时候下午还会出去踏青。
也就是在这时，贾宝玉和薛宝钗的订婚宴开始了。
说是订婚宴，其实就是在府里开了几桌席面，叫了东府的人过来热闹一番，而其他老亲家的人，竟是一个也没通知。
可见不管是贾母，还是嘴上说着疼爱外甥女的王夫人，都有随时悔婚的意思。
薛宝钗今日打扮的颇为华丽，她对镜检查妆容，倒是身侧的薛姨妈，焦躁的走来走去：“这就不是正经定亲的做法！”
薛宝钗倒是有心理准备：“妈，你如今该想的不是姨妈随时会悔婚，而是我成了荣国府宝二爷的未婚妻之后，家里的生意有了庇护。”
荣国府虽不如往昔风光，可照看她们孤儿寡母还是可以的。
可——“可你姨妈那边，我也没少送银票啊！”
闻言，薛宝钗叹口气：“妈，有荣国府，姨妈要银子，您也不是次次都给，总归咱家生意还能做，银子还会有。可若是没有庇护，咱们很快就会被人吃干抹净，到时候没得生意做，就……”
她声音略低了低：“老太太本就不喜咱们，姨妈对您也没多少真情，若是咱家没了银钱进项，这里能不能住都是个问题。”
总归，花钱买平安。
“更何况我还落了个未来宝二奶奶的身份，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薛姨妈面色复杂：“这宝二奶奶的位置太虚了，妈是怕你往后坏了名声。”
薛宝钗抿抿唇，看着自己粉色有光泽的指甲：“难道您以为我如今这做派，会有什么好名声吗？”
薛姨妈不说话了，母女俩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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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禧堂这边，该到的基本上都到了。
林家这边在京郊有个庄子，不算大，但有一小片山，如今山上的野果也红了，恰好林管家叫人送了进来。
订婚订婚，可并没有什么仪式，只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酒听戏。
宋棠棠二人过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贺喜的礼物，还用精致的小竹篮子装了新摘的刺泡儿：“薛姐姐来，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这是山上新下来的，甜美可口，妹妹在这里祝你往后夫妻和美，甜如蜜糖。”
薛宝钗脸上并没有订婚宴被怠慢的不悦，她笑着让莺儿接了篮子：“谢谢妹妹的心意，我往后也会如你这般所想。”
说完了话，那边贾母等人就落了座，喊着东府的太太奶奶们一起点戏，末了还问这边的姑娘们想要看什么。
赖嬷嬷径直将戏曲本子捧来：“二位郡主请点。”
姑娘们这边瞬间一静，按理说今日该将新人捧着的，这赖嬷嬷过来对薛宝钗瞧也不瞧，着实是打人脸面。
黛玉如坐针毡，宴席也没那般正式，讲究身份也不算恰当。
宋棠棠顺势接过，点了一出美满新婚的戏，而后看向薛宝钗：“宝二嫂子莫急，你是主人家，得让我们这些客人先点了再说。”
薛宝钗感激的笑了笑，谢过她的解围，黛玉也笑说：“当了嫂子了，可得先叫我们这些难缠的小姑子过了瘾才是。”
迎春等人也一起说笑点戏，既说了嫂子和小姑的话头，那就先点了再说，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薛宝钗也大大方方一笑：“我可不敢接这话，免得叫人说我刻薄了小姑子。”
这边笑笑闹闹的，将难看的场面糊弄过去，等戏台子上准备好上戏的时候，却没想有婆子急匆匆的来：“老太太！宫里来人了！还捧了不少的赏赐来！”
贾母和王夫人立刻起身，激动的撞了杯子。
王夫人面上发红：“老太太，元春！”
贾母淡定的拍了拍她的手：“慌张什么！”
可她面上的喜色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