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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鹿小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今天的横滨很温柔。海风吹拂在脸上,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临海而站的感觉。


    就连天边的海鸥也不是那么聒噪,叫声十分悠远。


    “妈妈,你很开心吗?”


    太宰治轻轻虚握着弥奈的手,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好心情都是会传染的。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传染给了弥奈呢。


    “和阿治在一起,自然是开心的。”


    黑煤球趴在弥奈的另一边的肩膀上,鸢色的眼睛打量着太宰治。在得到一个丑陋的鬼脸后,小猫咪也不甘示弱地吐了吐舌头。


    可惜的是,这只猫咪再怎么扮丑,也是属于可爱型。就算是简单的吐舌,在弥奈的眼中也是很可爱。


    “当然了,和小治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秉着端水就要端全的原则,弥奈用空着的手揉了揉小猫咪的脑袋,成功安抚了对方。


    太宰治倒是没什么意见。


    毕竟在他的理念里,其他的“太宰治”都是可有可无的宠物而已。家里的宠物那么多,做什么都要争宠。


    而他就不一样啦!


    人类太宰治只有他一个,他可是独一无二的阿治!


    少年拒绝去回忆之前的自怨自艾,也拒绝回想起那个躲在妈妈怀中哭泣的男孩。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胆小鬼了。是一个被妈妈全身心爱护的好孩子!


    “我们到了。”


    夏目漱石终于放弃了他的猫咪形态的伪装,难得在太宰治面前恢复人类的形态。


    位高权重的长者觑了一眼笑嘻嘻的少年,嘴巴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出声打破对方的伪装。


    行吧,难得这个小崽子高兴,他这个老人家也别扫对方的兴了。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小崽子语出惊人把事情搞砸了!


    夏目漱石根本不愿意回想之前的谈判情景。


    呵,他就说弥奈家的猫咪没有一只好猫。果不其然,每一只都针对他这个老头子!


    根据织田那个孩子的情报,这里又多出了一只“太宰治”猫,是另一个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


    这个情报更加让夏目漱石坚定自己的理念:绝对不能再让现在的人类太宰治接触森鸥外那边。


    一旦这个孩子沾染了黑暗,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所以……


    夏目漱石非常不经意地与太宰治对视,鸢色眼睛背后的虚无让夏目漱石独角兽心头一凛。


    少年在自家母亲看不见的角度,张开口无声地示威:弥奈好,我就好。


    头戴礼帽的长者没有吭声,而是推开面前的大门,带着弥奈走进这所有着重重监控的房子。


    穿过客厅,便是一道灰暗的长廊。弥奈安抚性地捏了捏太宰治的手,紧接着便放开了对方,率先跟着夏目漱石向前迈步。


    这个信号在太宰治的眼中便是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曾经跟着森鸥外去“治疗”港口Mafia的老首领时,森鸥外可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他。那些曾经隶属于老首领的黑西装们也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而且森鸥外也不会做出这种保护性的动作,而是任由他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太宰治的愣神没有多久,他很快便跟上了两个成年人的脚步。为了照顾到弥奈的好意,他还特地放轻了脚步,肩膀稍稍向里缩,努力营造出一种弱态。


    走廊尽头的房间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夏目漱石敲了敲门,在得到一声应答后,自顾自地推开了门。


    淡淡的药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实木家具填造的房间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感觉。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垂垂老矣、躺在重重床幔背后的男人。


    这个场景极大地冲击了太宰治的视野,也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那段黑暗时期。


    就当他以为自己还没有脱离森鸥外的掌控、回到了那个小诊所的时候,脚边的传来的温暖让他回过了神。


    白炽灯很好地打在那一团黑毛毛身上,太宰治轻易地从这堆黑毛线里找到与他同样颜色的眼睛。鸢色的、带着些许回忆的眼睛。


    【要是不行就让位。 】


    难得一听的声音在太宰治的脑海中盘旋,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好心情地弯下腰,将这团毛绒抱在自己的怀中。


    谢了。


    能救赎太宰治的,不止有他的神明。还有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期的太宰治。


    少年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弥奈转过脑袋看了他几眼,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


    太宰治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撒娇的机会,委屈巴巴的眼神瞬间递了过去。就连怀中的猫咪也像是跟他商量好似的,也一同露出了可怜的表情。


    “夏目老师,稍等一下。”


    弥奈只来得及道歉了一句,便向太宰治的方向跑了过去。


    夏目漱石拦也没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关门弟子失了仪态。


    他就说,这群崽子就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这群逮着机会就想在弥奈表现的坏小子,他的手杖呢?怎么今天出门不带手杖啊!


    当然了,老人家的腹诽没能传入这对母子的耳中。太宰治大概是发觉了夏目漱石的恨铁不成钢,可他自然不会将这个发现告诉弥奈。


    他甚至巴不得弥奈远离这个地方,和他一起舒舒服服地缩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起玩你抓我手,我抓你手的游戏。


    “阿治,不舒服吗?”


    弥奈弯下腰,双手捧着太宰治的脸。在夏目漱石看不见的角度,蓝色的亮光随着她的指尖侵入了太宰治的肌肤,也让他本来是昏昏沉沉的脑袋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我好多了,妈妈。”


    太宰治半阖着眼,视线放在了那枚戴在弥奈手上的橙色戒指。挑宝石的人品位不错,就是人品有点不太行。


    “妈妈,你亲亲我好不好?”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太宰治的额间,他心满意足地将身体交给了椅背,甚至还好心情地让弥奈去忙自己的工作。


    这种反差让夏目漱石有一种“果然”的心理活动,可弥奈却从来不会将太宰治的异常行为抛之脑后。


    她再次确认了孩子的状态,下定决心要快点解决手头的事。


    太宰治的过去是什么样,弥奈是知道的。并且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毕竟她的手上有两只太宰猫,每一只太宰猫的前期经历都一样,这似乎成为了每一个“太宰治”的必经时期。


    她还是与这个孩子相遇迟了。


    要是早在那位师兄之前遇到太宰治的话,她会不会养出一个更加活泼开朗的孩子呢?


    大量的橙色火焰被弥奈输出,床上的老者也渐渐恢复了健康,面色从灰白变成了红润。


    这个行为其实很不符合弥奈的理念。她从来不会将大空火焰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一个陌生人使用。


    夏目漱石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对这个关门弟子满怀期待的他,还是悄悄地在内心叹了口气。


    弥奈哪里都好,就是太重情义了。


    太宰治不过是应激反应,刚刚不是已经安抚过了吗,怎么还想着早点结束治疗带他离开?


    明明与这个病人打好关系,她今后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这一点她不会不懂啊。


    就为一个太宰治,一个还不是亲子的小鬼头?


    弥奈啊弥奈,你的心太软了。


    可夏目漱石不得不承认,他看重的也是这样的品质。


    老实说,要是弥奈像森鸥外那样,他反而不会将她收为关门弟子。更不会为了她与一些大佬对上。


    作为异世界的来客,在这个世界上孤苦飘零,有什么比亲情更能拴住她呢?


    夏目漱石敢拿人头担保,弥奈的能力绝对不止他看到的这般。甚至织田作之助的报告也掺有水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每一个和弥奈接触的本土人士,都会被她影响。


    这份影响是积极的,是向上的。


    但愿他的弟子能够永远保持这份赤忱之心。这样的话,横滨的和平,会有真正到来的那一天。


    “您的沉疴已经被我全部清除了。今后再有什么不适的话,还请您及时联系夏目老师。我会第一时间跟着老师前来为您进行治疗。”


    弥奈贴心地为扶起这位老者,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你就不问问我的身份?”


    确定自己的身体再无异样,老者笑眯眯地看向了弥奈。


    见小姑娘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甚至还有些害羞地躲在了老朋友夏目漱石的背后,这位掌握着横滨经济命脉的老者叹了口气。


    “夏目,你的弟子和你真的不太像啊。”


    “怎么不像了!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拾金不昧!”


    夏目漱石绝对不允许旁人对自己的弟子挑挑拣拣。更何况这个老家伙是他的老伙计。


    他们这一次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弥奈出手试试。


    谁知还真的管用。


    “行了,弥奈你带着太宰治回家吧。来时的路记住了吗?”


    记住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两个老人都成精了,两双不算浑浊的眼睛盯着这对母子。在得到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笑容后,夏目漱石率先挥了挥手。


    弥奈点了点头,拉着太宰治退出了房间。


    房间门被关起,五千亿“遗产”的拥有者开了口:


    “森鸥外的弟子……跟着她?这里面肯定有你的手笔吧。”


    “哼,看破不说破。”


    “是吗?异能开业许可证呢?你该不会说还要送给森鸥外吧?不是我说,你这个老东西也忒偏心了。”


    第52章


    直到那幢别墅被他们彻底抛在远处,母子二人才停下脚步。他们相望了一眼,舒了口气。


    就连趴在弥奈怀中的黑煤球,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小家伙的身子颤颤巍巍,胸膛一起一伏,很是惹人怜爱。


    “妈妈,你是这个城市的英雄。”


    在面对弥奈的时候,太宰治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


    相反,那些能哄得人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语一句接一句。似乎在他的口中,被夸奖者是一个永远耀眼、美好的人。


    弥奈当然也被哄得开心了许多。之前的谨小慎微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她还是平日里的那个她。


    弥奈不清楚其他家庭里的母子是如何相处的。她只知道,在她这里,无论她做出了怎样的成绩,她最关注的还是她的孩子。


    “阿治,先不说这些了。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妈妈给你买个可丽饼?”


    不远处就是一个可丽饼小摊。香甜的气味早就飘了过来,这个提议很让太宰治心动。


    “我想要双球冰淇淋。”


    太宰治当然知道如何回答才能让母亲安心。他心安理得地指使母亲,让她为自己跑前跑后。


    很快,一个双球冰淇淋的可丽饼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甜食可以很好驱散坏情绪。刚刚你都吓坏了吧?都怪我,没考虑周全。”


    弥奈拉着少年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现在是夕阳西下,天边的红色正在慢慢晕染着太宰治的脸。以至于他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安静。


    太宰治并没有张口咬住冰淇淋,而是接过小勺,先挖了一小块送至了弥奈的嘴边:


    “妈妈,你先尝尝。”


    这份母子相互贴贴的场景落入黑煤球的眼中,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鸢色的猫眼紧紧盯着太宰治,仿佛就在下一秒,这只猫咪会扑上去给他两爪子。


    真是碍眼啊,这个臭小鬼!


    明明知道弥奈的身上有窃听器,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喂食。不就是仗着弥奈的宠爱吗?


    明明他也是太宰治,明明他比这个臭小鬼更加成熟可靠,弥奈为什么不睁眼看看他?


    恶念只是短暂出现了几秒,紧接着便被黑煤球忽略。


    因为那双同样是鸢色的眼睛向他探来。这一眼,有着胜利者的喜悦,也有着对落败者的嘲讽。


    黑煤球气得不行,干脆纵身一跳,缩在了弥奈的腿上。


    “小治也想吃吗?”


    弥奈没有落下她的猫咪。在尝了一口冰淇淋后,接过勺子不肯再挖那颗小球球。


    “咪。”


    我不想吃。


    黑煤球没精打采地甩了甩尾巴。突然,他的尾巴尖似乎勾到了什么,黑乎乎的小脑袋一扭,那根小尾巴又扫到了一旁。


    “咪咪咪!”


    弥奈弥奈,摸摸我嘛!


    大抵是知道“太宰治”是怎样恶劣的人,黑煤球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掩饰自己的发音。他甚至冒出自己就要用这副“娇弱”的身子骨气死那群看不惯他的猫和人的想法。


    谁让弥奈就吃这套呢?


    熟稔的手法让猫咪好不自在。黑乎乎的毛毛似乎都在有意识地绽放。每一根毛毛都在召唤着弥奈,仿佛在做“快来摸摸我”之类的邀请。


    弥奈当然不放过小猫咪的邀请。


    可就当她打算彻彻底底同小猫咪玩耍一番时,特地拖长的少年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妈妈,你更喜欢咪还是喵?”


    黑煤球敏锐地观察到,弥奈的动作有几秒钟的停顿。她的指尖像是迅速染上了高温,滚烫的温度让小猫咪有些不适。


    “咪?”


    弥奈?


    他不发出声音还好,可怜小猫发出了这个声音后,清脆的少年音便紧随其后:


    “咪?”


    太宰治歪过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弥奈。正大光明地用表情诉说着刚刚的那一声就是他发出的。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弥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袋已经有些晕乎乎了。接下来,她的少年向她展示了一下什么叫“人猫同奏”。


    但凡猫咪“咪”了一声,那么太宰治必定会跟着“咪”一声。


    开阔的草地上出现了短暂的回声。


    不止如此,小猫咪似乎是被气狠了,干脆四肢站立、舒展身体,试图在对这个小鬼头狠狠哈气威胁。


    “嗯?咪不过我,就来和我比可爱吗?”


    可丽饼早已被太宰治吃完,他也不嫌那份双球冰淇淋过于冰凉。


    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细节观察到位的好孩子。他从弥奈的手上接过那个小勺,站起身冲着他的妈妈笑眯眯地撒娇:


    “妈妈,能不能给我擦擦脸?我的手动不了啦。”


    这这这……


    确实很可爱啊!


    弥奈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擦拭着少年的嘴角,似乎是手上的力气没有把握住,少年的眉头蓦然皱了一下。


    “怎、怎么了?”


    弥奈也不太敢继续动弹了。她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仰着脑袋看向太宰治。


    谁料她的手却被捉住,紧接着,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被夕阳映得有些发棕的眼睛正盯着她,橙色的宝石也隐约闪过一丝亮光。


    “妈妈,你知道吗?在其他的世界里,在这个时间点上,横滨会死好多好多人。”


    是你,我的妈妈。是你不惜暴露自己的治愈能力,想要从源头掐去危险,只为给那些陌生人制造生的机会。


    “阿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


    弥奈保持这样的姿势,语气却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柔:


    “你知道的,在小治给你传输记忆的时候,我也成为了旁观者。龙头战争,是这个名字吗?”


    “咪。”


    是。


    黑煤球用脑袋拱了拱弥奈的小腹,毫不介意自己的记忆被她看了个遍。


    太宰治的异能力很特殊。特殊到就算是同位体的他,在不借助弥奈这个媒介的前提下,他根本没法像中原中也那样与自己的同位体对话。


    更别说传输记忆这种大事了。


    太宰治是排外的。


    就算这个世界上有三个“太宰治”,他们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共享。更别说记忆这种最为私密的事情了。


    可那是弥奈的请求。


    是弥奈身为“太宰治”的母亲,希望“太宰治”能够健康快乐地活下去的请求。


    黑煤球早就想设过了。弥奈得到这份记忆后会做出怎样的批判呢?


    他还在港口Mafia的时候,做了很多很多在弥奈看来是完全不可以的事情。


    威胁、利诱、甚至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审判他人的命运。


    弥奈会对自己失望吗?


    会对自己恶语相向吗?


    会想尽办法远离他这样的人渣吗?


    就算他进了武装侦探社,就算他洗白从良,那些犯下的罪恶,是永远无法冲刷的。


    弥奈啊弥奈,被揭开遮羞布的你,会怎样面对这样的“太宰治”?


    黑煤球的胸膛不再规律起伏。他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明明可以完美控制的心跳声在他的大脑里响起。


    他在等。


    他也在等。


    “太宰治”在等一个审判。


    “我只看见了我的小治,在无数个夜晚挣扎。”


    猫咪的脑袋上传来了温柔的轻抚。他愣在了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也看见了我的阿治,在得到那些记忆后,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恐惧。对不起,对不起啊太宰治。”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们的全名。


    可是还没等她的泪完全落下,已经有人捧着她的脸道歉。


    母子的姿势已经完全换了过来。这一次,换成太宰治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妈妈,没有啊。我很好啊。你看,你把我养得很好。”


    光是看见那些水渍,太宰治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妥。


    他的母亲是坚强的,是活泼开朗的,是能够第一时间冲锋在他们面前的。


    但他的母亲同样是脆弱的。脆弱到光是想想“太宰治”的苦痛,她就难过得要死。


    是他的错。


    是“太宰治”的错。


    “所以,当你们告诉我,想让我用我的能力去阻止未来的战争时,我很开心。”


    灰蓝色的眼睛被泪水浸湿,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在这一刻,所有的“有罪论”都幻化成泡影。留在“太宰治”心头的,是一个被光束照耀着的纯洁无瑕的身影。


    绑着绷带的黑猫从长椅下探出身子。同样鸢色的眼睛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感慨。


    三个太宰治齐聚一堂,他们是不同的个体,又是相同的容器。


    这个容器不大,只能装得下一个神明的祈愿。


    “太宰治,你们能够依靠我,能够在第一时间想到我的能力,觉得我对你们还算有用,我真的太开心了!”


    黑煤球闭上了眼,轻轻依偎在弥奈的身上。


    他想,那个不知名神明让他办到的事,他应该算是办好了。


    【让太宰治长出血肉,拥有重要之人。 】


    他真的办到了。


    因为,“太宰治”的重要之人就在他们面前。


    不知名的神明啊,我的世界固然很重要。


    可在我看来,这个新世界更为重要。


    既然世界会重置,那么不论我什么时候回去,都是可以的吧?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另一个、与我走上相反道路的我?


    多出来的小黑猫跃上了弥奈的双膝,那圈白色绷带在不知什么时候脱落。


    两只长相、体型一模一样的猫咪同时看向人类的太宰治,名为“太宰治”的人类默默许下了心愿:


    如果有一天,他的神明离开了他,他不会软弱地哭泣。


    他只会拿起所有能够拿起的武器,拼了命地向这个氧化的世界反抗,直到他彻底死去。


    这是属于“太宰治”的浪漫,也是属于“太宰治”的最终宿命。


    第53章


    里包恩回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商业区的猫咪们太熟悉这个男人的气息了,有的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更有什者还在角落里酣然大睡。


    男人的动作很轻,轻到被吵醒的猫咪只是略微抬了抬头,紧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安睡。


    略过商业区,便是那群碍事猫们的领地了。


    对待他们,里包恩可没这样的耐心。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脚步逐渐放重,猫爬架上的猫咪们一个个都睁开了眼。


    没有猫咪出声。


    但是他们都或坐或站,与人类时期不同的猫眼紧紧盯着里包恩。


    “太宰呢?”


    成熟绅士本来就是存着气回来的。谁料回来后还见不到那两只蠢货,仔细想想他们的去处,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喵。”


    在弥奈那里。


    橘猫敢发誓,他真的不是在幸灾乐祸。纯粹是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了,他被……


    折服。对,他被折服了。


    “你们就没一个阻止的吗?”


    里包恩把玩着手中的列恩,变色龙伙伴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地随着主人的心意变换成各种武器。


    终于,一柄标着“ 20t”的锤子出现在了里包恩的手中。


    蓝金渐层已经吓得炸毛了。他的四肢并用,连忙从自己的猫爬架蹿上了橘猫的猫爬架。


    在某种时刻,还是橘猫的身边更让他安心。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绒毛触感,橘猫的眼睛眨了眨,颇有一些无语。


    就这还横滨的黑暗传说呢?这家伙怕不是个假的传说吧?


    尽管橘猫的内心在不断腹诽,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身子,努力挡在蓝金渐层的前方。


    “喵喵喵?!”


    我们能拦得住?那可是三个太宰治!


    里包恩的眼睛一扫,橘猫快速闭上了嘴巴。


    这个时候,就需要救兵登场了。


    你说是吧,异世界琴酒!


    缅因猫当然知道这个家伙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以说,那双钴蓝色的眼睛朝他望过来的时候,缅因猫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喵呜?”


    组织里的事情解决了?


    “哼,再解决不了的话,中原中也和黑泽阵也就没什么用了。”


    里包恩信步上前,懒得管这几只猫到底听没听懂自己的一语双关。


    他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锤子放置在橘猫的身上。看着那团橘色绒毛瞬间被压趴,变成一摊“猫饼”,里包恩了然于心。


    “中原中也不会去港口Mafia了,你的力量也逐渐回来了。同理,太宰治的力量也会回来。”


    “喵喵喵!”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


    好家伙好家伙,这是冲混蛋太宰去的吗?这一波明显是冲他中原中也来的!


    不是,他怎么得罪这个变态狂了? !


    这具橘猫的身体本来就不普通。再说了,这里面蕴藏了他本体的几分力量又怎么了!


    “喵?”


    你抱了弥奈,你难道忘了吗?


    蓝金渐层好心提醒了一句,却觉得背后发凉。


    他慢慢探出脑袋,里包恩正在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他没说话。


    得,他好心提醒也是错。


    蓝金渐层蹑手蹑脚地爬下了猫爬架,努力让自己远离战火。


    拜托了,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猫。没有重力,没有异能力,也没有强大的武力。


    “江户川乱步。我想起来了。今早出门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对我呲牙咧嘴的?”


    堪称魔鬼的低语在蓝金渐层的耳边响起。小小的猫咪已经快缩成一团了。那一对飞机耳甚至无法站立,软趴趴地贴在他的脑袋上。


    “喵。”


    我没有。


    可蓝金渐层就是知道,自己马上也要迎来魔鬼重拳。


    可恶,这个家伙对付不了太宰治,就把气出在他们几个可怜人身上!


    不对,这里面的可怜人只有他江户川乱步啊!


    “喵喵喵喵喵!”


    琴酒也装可怜了!我可没有!我是柔弱的普通人,是普通猫咪,哪里懂得什么装可爱!


    他是里世界的最强大脑,他当然能够看破这个魔鬼的险恶用心了!


    什么今早的事,里包恩这个家伙分明是在计较他们几个对弥奈装可爱这件事!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


    三只小猫咪或蹲或趴,都看见了里包恩的嘴角在慢慢上扬。


    “不错,总算有个聪明人了。”


    里包恩抓起把柄重锤,在橘猫即将撒腿往外跑的那一刻,他又将锤子压在了对方的尾巴上。


    “喵?”


    里包恩你是人吗?


    “你我之间,还是叫我Reborn比较好。毕竟我是个柔弱的普通人,跟你这个港口Mafia的首领没话聊。”


    如果眼神能够刀死一个人类,那么里包恩敢相信,他现在已经死在了橘猫的眼神下了。


    呵,抱了他的妻子,还趁他离开后引诱他的妻子出手,这几笔账根本无法一笔勾销啊。


    蓝金渐层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他觉得他得要死一死了。


    打不过也就算了,这个家伙还抢他的台词。果然,这个破烂的世界还是趁早完蛋算了。


    蓝金渐层的眼神触及缅因猫,他立刻发现对方的小心虚。


    不对啊,琴酒也装可怜了!这个魔鬼为什么不去制裁他? !


    就在蓝金渐层想要出声提醒的时候,战火已经如他所愿地烧到了缅因猫那里。


    只见里包恩快步上前,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一只猫敢动一下。


    缅因猫甚至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自己的爪子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这一出正好省了里包恩的麻烦。同样是拥有“琴酒”称号的男人抓住了这只“前辈”的脖颈,将他拎到与自己双眼平行的位置。


    “黑泽阵,你对我的妻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关注了。”


    缅因猫不语,只是一味地低头,将眼神送给另外两只猫。


    他不说话不代表里包恩不会说话。


    猫咪的身体很柔软,就算被他这么用力拎着,属于小猫咪的柔软依旧让这只可恶的猫咪显得可爱帅气。


    一想到自己从窃听器里听见的那几声猫叫,里包恩的气焰更甚。


    “我告诉你们,她是我的妻子。能让她关注的人类,永远只有我一个。你们,只不过是她世界里的过客。这里根本不是你们的归宿!”


    这句话其实有些重了。


    可里包恩也懒得去装什么亲切柔和。搁以前,他哪里还会对情敌抱有好脸色?


    直接一颗子弹送走了事。


    他还是年纪大了,心也变软了。


    “喵。”


    我知道。


    缅因猫很少说话。或许是出自保护机制,又或许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没看这个世界的黑泽阵在平日里也是少说多做吗?


    可就算这样,就算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保证过无数遍,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向那个女人。


    那个将他从黑暗中救出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让他忘却痛苦的女人。


    弥奈。


    “喵。”


    弥奈。


    不止是缅因猫。


    被锤子压制的橘猫,躲在地上的蓝金渐层,三只猫咪的叫声起起伏伏,全都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奇怪的是,尽管他们的叫声足够大,商业区的那群猫咪们却没有一个被吵醒。


    里包恩咬着牙,重重扔下缅因猫。灰色长毛猫打了个滚,锲而不舍地开口叫唤。


    终于,那个在他们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的人出现在客厅的门前。


    “里包恩。”


    是弥奈。


    她的头发披散着,身穿一条白色的丝绸长裙。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懵懂,却很快恢复了清明。


    “一回来就欺负我的猫?”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弥奈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清亮。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慵懒韵味。


    “我没有。”


    现在轮到里包恩喊委屈了。


    只见他转过身,在目及妻子的装扮后,晦涩不明的光亮从他的黑色瞳孔上划过。


    他三步并作两步,站在了弥奈的身前。


    夫妻二人的身高差并不算太大,弥奈只需要稍微抬头便能望见对方的眼睛。


    那双黑色眼睛明显有股委屈巴巴的意味。


    “我听见了,你对他们很宽容。”


    “嗯?我对你也很宽容啊。”


    弥奈半退了一步,用行动拒绝了里包恩的更加亲近。


    那只几乎要揽上她的腰的手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身为丈夫的男人便难得强硬了一回。


    “你现在对我就不宽容。”


    终于,温热柔软的腰肢在自己的怀中绽放。


    里包恩低下头,轻轻嗅着妻子发间的花香。


    “你说了,只爱我一个人类。你今天亲了太宰治。你是不是只要太宰治就不要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猫咪的叫唤声停止了。似乎也是因为听见这个老男人的吃醋发言。


    在弥奈看不见的角落,三只猫咪交换了眼神,各自翻了个白眼。


    弥奈有些哭笑不得,但按照她的性格,她还是认真解释了起来:


    “阿治是我们的孩子呀。我怎么会只要阿治不要你这个当父亲的呢?”


    这样解释就好了吧?


    就在弥奈想要拍拍丈夫的后背,让他起来的时候,那声执拗的、似乎包含着某种扭曲爱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那你的修治,小治呢?他们是人类,不是猫咪。包括那三只对我翻白眼的猫咪。你知道吗,弥奈?他们……”


    全都对你抱有别样的心思啊。


    远离他们。


    抛弃他们。


    将那群觊觎你的垃圾们,全部送去三途川。


    你说这样好不好?


    第54章


    里包恩很想将所有的实话道出,彻底揭开那群垃圾们的遮羞布。


    可当他准备开口的那一秒,他害怕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胆怯阻止他的开口,也阻止他的一切行动。


    他想,花儿有什么错呢?


    她绽放在他的花园里,一心想要为他展示自己的美。却不想这份美让路过的猫猫狗狗看了过去,以至于那群垃圾整日扒着自己的门。


    花儿是懵懂的,是无知的。


    她不知道她的惊心动魄,不知道门外的垃圾是抱有怎样的恶心念头。


    她只知道,他们既然是她的猫,她就得对他们负责。


    拥抱只是花儿表示友好的信号。甚至在她的眼中,这群看不出年龄的猫咪们,都是她的孩子。


    她首先是一朵花,其次是一位母亲。


    她只知道用真诚之心对待家中的每一个孩子,对待每一只猫咪。却没有注意过猫咪们看她的眼神。


    克制、隐忍、想要更多的亲昵。


    这些眼神不是一只猫咪能拥有的。也不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


    他们首先是来自异世界的男人,其次才是一只猫咪。


    里包恩担忧的是,捅破这层窗户纸后,那群垃圾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贴近他的花。


    一定会的。


    肯定会的。


    因为弥奈最开始的愿望,是想要拥有“家人”。所有的猫都知道,他们是她的家人。是她最亲近的人。


    看来只有保持现状,才会相安无事吧?


    里包恩叹了口气,将怀中的人抱紧。恶念在他的黑眸中翻滚了两圈,最终还是被他压下。


    “弥奈,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过于脆弱的语气让弥奈意识到,仿佛一个“不”字便能将这个男人打倒。


    她自然不会拒绝。


    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拥抱从弥奈的后背传来,她干脆放松了身子,任由对方的动作。


    如果一个拥抱就可以带给他安全感的话,她愿意将这个拥抱拖延到世界毁灭。


    突然腾起的身子让弥奈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里包恩却没有给弥奈反应的机会,只是用这个姿势,稳稳当当地向他的房间走去。


    “不行吗?”


    似乎是弥奈的呆愣有些太久了,里包恩垂下了眼眸,与她对视。


    弥奈知道,这不是商量。这是不容拒绝的信号。


    身为同居者,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每一个看似商量的语气,其实都是在衡量自己是否有反抗的心理。


    但凡自己说出拒绝的话语,对方绝对会强制执行所有的命令。甚至还会恶劣地挑逗自己,让自己恨不得收回之前的拒绝。


    弥奈顺从地将脑袋埋进丈夫的肩窝,空着的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脖颈。


    这种毫无安全感的姿态极大地取悦了里包恩。以至于他的脚步更加快速,胸膛里的心脏也跳得飞快。


    想要将她扔进床铺里。


    想要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


    想要将她的身体彻底打开。


    他真的是正常人吗?


    他真的没有疯魔吗?


    直到浴室里的花洒被打开,温热的水流浇灌在里包恩的身上,他这才回过神。


    妻子已经像一个洋娃娃似的被自己摆弄着。水流不仅将他淋湿,也迅速浸湿了妻子的衣裙。


    本就是绸缎制作的裙子在水流的作用下更加能突显出对方的好身材。


    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有层水雾,她颤抖的模样如同一朵正在晨雾中缓缓盛开的花。


    对,这朵花正在盛开。


    她正在自己的花园里盛开。


    里包恩俯下身,捉住弥奈的手。水流声变大了,急促的呼吸声被掩盖,一个代表着开始意义的吻在他们的唇间绽放。


    不知是谁的手软弱无力,却被另一只手强硬扯过。


    又不知是谁的腰身被迫扭出一个弧度,隐隐约约的鼓励声从水流中传出。


    “乖孩子,叫我什么?”


    “说出来就给你,好不好?”


    每当有泪水从弱者的眼眶里跑出时,上位者的动作幅度便会变大。


    “哭了吗?弄疼你了吗?要不要轻一点?”


    完全是哄骗的语气,做出来的举动却一点也不像会放过她似的。


    双腿腾空,只有这个怀抱才能勉强给予她几丝安全感。


    她被迫迎合着对方的动作,那些挑逗的、哄骗的话语全都被她抛在脑后。


    她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一双黑眸。


    她睁开眼,脑海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


    她想,弥奈想,神明想,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人能留住祂的话,那大概只有眼前的男人。


    “不要哭。”


    细弱的声音从祂的嘴边传来,男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温柔地俯下身。


    里包恩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目光是有多么执拗。


    “如果我哭了,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他想,里包恩想,神明的信徒想,如果他的花只想要普通的爱,那他就好好地躲在廊檐下。


    因为只有这样的话,阴影才会彻底笼罩在他的身上,灿烂的阳光才会只留在对方的花瓣上。


    他知道的,他的花并不是普通的花。


    他明白的,他的花只不过是神明在此世间的一个投影。


    他后悔了。他应该早在遇见这朵花的第一时间,便将对方移植到房间的花盆里。


    这样的话,就算这朵花枯萎,那也只会待在他的花盆里枯萎。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垃圾们觊觎。


    水流声渐渐小了,原本让人听不清的呜咽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里包恩沉默地将妻子拥入怀中,潮湿的长发擦过他的唇,那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似乎更浓了些。


    “怎么哭了呀?”


    他将她的双腿放在地上,却时时刻刻地搂着她的腰肢,让她得以有个支撑。


    狼狈的不应该是他吗?


    该哭泣的不应该是他吗?


    怎么会搞成这样啊?


    后悔、自责的情绪反扑了上来,可里包恩却没有为自己辩白。


    他知道,他做出的任何行为都是符合他的内心想法。


    想要将花儿占为己有的是他;想要让花儿自由绽放的也是他;想要就这样拥抱着神明、让神明同他胡闹到天荒地老的更是他。


    “明明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你的心里就住进了其他的人。明明错的是你,为什么难过的人却是我?”


    里包恩深吸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试图将她的头发弄得更乱。


    他扶好自己的妻子,耐心哄着对方从自己的怀中起来。


    “我还要洗澡呢。”


    冷静点,里包恩。


    耐心点,里包恩。


    别对她发火。


    可是当那双沾满浸满泪水的眼睛撞入他的视线的时候,里包恩发誓他真的忍不住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弥奈!”


    比之前的争吵更为大声的指责从男人的口中吐出。那些被隐藏得很好的嫉妒、阴暗想法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必须要我时时刻刻把你拴在身边吗?这样你才不会对别人笑?这样你才不会对别人哭?”


    数不尽的恶意从那双黑眸中漫出,扭曲的、被不知名生物诅咒的爱意再次浮现:


    “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对你的感情吗?你难道不清楚你自己的魅力吗?睁开眼看看你自己,你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有人为你折腰!”


    “也包括你吗?”


    冷静的女声从神明的口中传出,以至于祂的信徒有一瞬间的愣神。


    “我说,也包括你吗?”


    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


    弥奈任由泪水从脸颊划过,尽管她的动作很狼狈,可她步步紧逼的话语,却打得里包恩措手不及。


    她伸出手,轻轻一推,这个刚才还满脸愤恨的男人就这样愣愣地靠在浴室的墙壁上。


    “当然包括我。”


    隐秘的欢愉在里包恩的心中绽放,那双充斥着恶意的双眼似乎被什么光束击中,浓郁的暗色开始消退。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如果我拿走的是其他属性的奶嘴,当你再次与我双目相对时,你也会为我折腰吗?”


    随着弥奈的假设,那双眼中暗色在不断翻涌,以至于弥奈误认为下一秒对方的嘴巴里会蹦出一个“不”字。


    可是没有。


    没有任何回应。


    有的只是更加执拗的目光。


    “你看,里包恩,你也设想不出来这样的如果。相遇的是你我。相爱的也是你我。”


    除了你我之外,再无别的假设。


    这句话已经没办法说出来了。


    因为弥奈的唇再次被封住,比往常还要激烈的吻已经让她抛弃所有的思考。


    似乎是过了一刻钟,又或许是过了一个小时,时间长到就算是身为神明的弥奈都无法坚持下去。


    “只有我吗?”


    亮晶晶的水渍留在男人的唇上,让此刻的他显得更加性感。


    那道被用来遮掩的水流也被彻底关闭,浴室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一句句被追问的誓言。


    “弥奈,你只对我这样,是吗?”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在看见我的那个瞬间,你已经想好要与我相爱了吗?”


    “我对你一见钟情哦,我的神明大人。”


    “你呢,我对你是不是同样有吸引力?”


    弥奈疲惫地应付了几句,对方却还是不依不饶。


    真吵。


    “我只对你这样。我也对你一见钟情。你对我很有吸引力。”


    “拜托了,里包恩。我们已经结婚了,请你自信一点好不好?”


    “好。”


    可是弥奈,你根本不知道,爱是让人胆怯,是让人自卑。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就像我同样不知道你有多爱我。


    渺小的人类抱紧他的神明,从被神明接纳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神明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神明的话,那请赐予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弥奈身边的勇气吧。


    他知道,神明的生命很漫长。漫长到他就算转生十次都只能得到对方的一个瞥视。


    所以,如果可以赐予他长生的话,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想要陪她看尽这个世界的美景,想要陪她走过漫长的岁月。


    他想要……


    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直到宇宙终结。


    第55章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照拂在人的身上是暖洋洋的,很舒服。


    弥奈慢慢睁开眼,先传入大脑的是身体的清爽,紧接着便是一丝甜蜜。


    她转过脑袋,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丈夫。


    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大脑在逐渐重启,终于,她从脑海的角落里翻出对方昨晚的安抚:


    “中也那里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我,明早我还得赶过去。我会把太宰带走,你一个人在家注意点。”


    什么嘛,好像他回来一趟就是为了得到自己的一个承诺,别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按照这个男人的小心眼程度,恐怕他说的“带走太宰”应该不只是带走阿治。她的猫咪们应该又被迫为对方打工了。


    弥奈不是一个喜欢赖床的人。在确定心爱的人并不在自己身边后,她歇了回笼觉的心思,快速起床收拾了自己。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弥奈就觉得家里安静了许多。


    平日里只要她一出现,猫咪们便会“喵呜喵呜”叫个不停,每天都有数不尽的趣事要告诉她。


    今天缺少了这个流程,弥奈还有点不太习惯。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漫步来到厨房。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早餐已经煨在锅中,正在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小气泡。


    “弥奈。”


    身体娇小的猫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跃而上跳到了料理台。


    是她的老师。


    “夏目老师吃过早餐了吗?”


    弥奈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自然不会忽略猫咪视线的落脚点。大概率是还没吃。


    “今天就你一个人吗?”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时候,三花猫并不会掩盖自己会说话的能力。相反,师徒二人的交流经常是通过猫咪和人类的一问一答来沟通。


    “老师,我们先吃饭吧。”


    弥奈小心翼翼地将小碟子送至猫咪的嘴边,示意对方尝一尝味道如何。


    被美味牛奶堵了一嘴,夏目漱石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宠爱着这个关门弟子了。


    三花猫低头舔了一口牛奶,大大的猫眼愣了一下,夏目漱石立刻知道这份牛奶是出自谁的手了。


    只有那个混小子,才会在牛奶里添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果然,他说好好的牛奶怎么变成了咖啡色。


    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还以为弥奈想要让他试毒。


    “他昨天来过了。”


    夏目漱石很肯定自己的判断。同时,一股子心虚从他的尾巴尖传至他的大脑,以至于他觉得这份“咖啡牛奶”有些烫嘴。


    混小子该不会是专门在这等他呢吧?


    突然,三花猫的眼神落在了弥奈的手指上。那枚在室内也闪烁着奇异光亮的戒指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形状,那个颜色,怎么那么像某种新型监控设备呢?


    夏目漱石的尾巴控制不住地左右摇摆。他看着弥奈将两份只有人类才能吃得下的早餐端出厨房,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弟子都是债。


    只要他不说,他就不知道。


    这么一想,一股无名之火从夏目漱石的心头蹿出。


    凭什么那个混小子会有这么好运? !小心眼、暴躁脾气、目中无人,拥有这些标签的里包恩,明显就不是一个好人!


    可就是这么个坏家伙,却被神明一眼相中,甚至还默许他的所有行为。


    弥奈也真是的,这么纵容下去,就不怕对方对她不利?


    再等三花猫跳下料理台的时候,年迈的老者出现在了厨房里。


    他推开门,餐桌前的弟子像是料到他会这么做一般,笑语盈盈地招呼着他落座。


    师徒二人没有再就着某个最强杀手聊着,而是转而聊了一些人文趣事。


    起码在弥奈的眼中,她的老师的确在向她介绍横滨的风土人情啊。


    什么开着侦探社的大师兄,什么做着艰难营生的二师兄,哦,还有两位师兄手中的猫咪们。


    那可真是可爱的、总会围绕着师兄们叫个不停的猫咪们。


    “弥奈,你有认真听吗?”


    夏目漱石从不怀疑弥奈的认真,可他也是有些了解对方的。毕竟在她的眼中,那些有着强大实力的异能力者们根本不足为惧。


    搞不好对方还把那些个武器当作是家养的猫咪。


    “嗯!老师您说了,上次我从疗养院里解救出来的人们,全都被森师兄收留了。森师兄人真好!”


    夏目漱石还能怎么办?这明显就是个傻白甜!


    可怜的老师只能将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试图告诉对方,她眼中的“好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那个啊,弥奈,他那只是征用。要是你需要的话,我会让他立刻还给你。”


    夏目漱石硬着头皮替另一个混小子担保。毕竟他也是当事人,自然是知道弥奈在那些“实验品”身上花费了怎样的心血。


    那个黑衣组织肯定是要收编的。根据里包恩的态度,夏目漱石早就确定这个组织就是对方打算送给弥奈的新婚贺礼。


    到了那个时候,弥奈手中无人可用,那些“实验品”就可以派上用场。


    岂料他以为的“傻白甜”却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老师,他们又不是什么物品,说什么征用不征用的?森师兄也是老师的弟子,我相信他一定会对他们好的。”


    老实说,被这么一双满是信任的眼睛盯着,夏目漱石还是觉得有些压力的。


    已经见证了太多人性的黑暗,看惯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偶尔还能碰上这样一双眼睛,他这个做老师的还是很欣慰的。


    这句话如果是森鸥外来说的话,他是不相信的。如果是福泽谕吉来说的话,他只会摩挲着手杖,考虑要不要给那个愣头青弟子来一下。


    可是说话的人既不是大弟子,又不是二弟子。毕竟站在黄昏与黑夜的两位掌权人都不会将那群“实验品”当作正常的人类去看待。


    那群“实验品”已经被打上了军警的标签。就算是森鸥外这个黑夜掌控者,也不敢说正面刚上军警。


    因此,他真的只是“征用”。


    这是在对横滨负责。在对民众负责。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实验品”首先是人类,其次才是“物品”。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将“征用”两个字用在那群人类身上。抛开那些“自愿”与“非自愿”的因素,他们也是横滨的一员。


    更是需要保护的一员。


    “我知道了。”


    思来想去,夏目漱石只是留下这个回答。


    这时,老友提出的假设再次闯入他的脑海,以至于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将弥奈拉入这个漩涡中,真的对吗?


    就算她是异世界的来客,就算她背后的世界神秘而又危险,可弥奈是无罪的。


    她是纯真善良的。她考虑任何问题的时候,都会先将“人类”的个体问题凌驾于所有的问题之上。


    那些看不见的苦难,那些被抹去的泪水,都被她一一发掘,并且被她好好珍视。


    他大概知道他到底遇见了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神明。


    一个心软的神明。


    “弥奈,这是一张许可证。”


    夏目漱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纸张很厚实,上面还加盖了红印。


    弥奈没有接过,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老师,这一眼让对方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未尽的话语说完:


    “有了它,你的宠物店便能顺利开下去。太宰治、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还有织田作之助,他们都能顺利地成为你的店员。”


    尽管夏目漱石没有提到家里的另外两位超越者,但弥奈就是知道,兰波和魏尔伦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于这片土地上。


    他们不用再看见军警的时候注意自己的言行,不用在出门的时候观察自己的身后是否有来自其他势力的监视。


    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片土地上做一切合法合规的事。


    这是“异能开业许可证”赋予他们的权利。


    “森师兄比我更需要吧。”


    弥奈还是没有接过那张意义非凡的证书,而是用她的灰蓝色眼睛看向夏目漱石。


    “老师,您刚刚说的那些孩子,他们只是孩子。至于您担心的那两位超越者,我也在此之前向您做过保证。”


    “你就不会再考虑一下?”


    急促的呼吸声从夏目漱石的鼻腔中发出,他甚至已经冒出想要摇一摇这个女子的身子,看看她的脑袋里究竟有没有水的想法。


    这个家伙,到底是怕这次只是他的试探,还是怕会招来森鸥外的报复?


    前者是有历史原因,他只能保持沉默。可后者,他还真的有发言权。


    没等弥奈再次回答,夏目漱石连忙将自己的真心道出:


    “我这次是真心想要给予你方便的。你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五千亿富豪的生命,相当于让横滨避免一场遗产争夺战。


    “你也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会有多少家庭破碎,会有多少孩子失去他们的父母。可以说,你是整个横滨的英雄!”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


    弥奈稍微回想了一下,便想起她是从太宰治的口中听到的。


    “英雄”……吗?


    “至于森鸥外那里,你根本不用担心。他现在还没有整顿好横滨的黑夜,这张证书对他来说也是浪费。你更不用担心会遭受他的打击报复。这是我送给你的,他无权置喙!”


    沉默在师徒二人之间徘徊,夏目漱石看着关门弟子低下脑袋,思考片刻后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他就说嘛,没有势力的掌权者能够抵挡住”异能开业许可证“的诱惑!老伙计还说他偏心,他怎么偏心了?


    “既然老师这么说的话,那就由我跑一趟吧。”


    温柔美好的女子逆着光,夏目漱石有些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钻进了他的耳中。


    “我会去一趟港口Mafia ,将这份重要的文件亲手交予森师兄。”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夏目漱石有些茫然。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老师,我会如您所愿的。”


    是啊,如他所愿。


    事到如今,夏目漱石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看走眼。


    弥奈和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同样能够看透人心,也同样能够懂得照顾他人的情绪。


    甚至是同样的谨小慎微。


    那些藏在他话语中的算计,那些眼神中所表露的期盼,那些若有若无的提示,她全都能捕捉到。


    最重要的是,她会如他所期盼的那般,将所有事情的发展全都推到应有的轨道上。


    就好比曾经。就好比这一次。


    这样的弥奈,着实让人有点……


    心疼了啊。


    第56章


    “曾经有位绅士告诉过我,邀请一位小姐参加自己的下午茶,应该是用鲜花和甜品。”


    茶匙搅动液体的声音并不大,苦涩的清香从对面飘来,弥奈安安静静地看向这个声音的主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那次在疗养院里,对方应该通过某种渠道目睹了自己祈愿的全过程。


    是不是可以说,自己早就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呢?


    弥奈没有多加思考这个问题。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己刚踏入港口Mafia的大楼,便被一群黑西装邀请上楼。


    为什么呢,这真的好难猜哦。


    通常情况下,弥奈不太愿意动脑子。在她的世界里,家人就是她的全部。


    她只需要将那颗真心奉献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家里的猫咪和人类,告诉他们她就在此处,哪里也不会走。


    可现在的她,要面对的不是熟悉的家人,而是一个只通过他人之口了解的陌生人。


    “森师兄,感谢您的邀请,也感谢您的信任。”


    弥奈动作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包包,在此之前,没有人来检查她的随身用品。


    她知道,对方并不是出自信任自己,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实力。


    这位森师兄,只是给老师一个面子。


    “弥奈……师妹。”


    森鸥外的语气十分婉转,明明是代表着同门情谊的称呼,在他的口中显得格外暧昧。


    弥奈垂下眼,任由对方的打量。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却没有让她感到不适。似乎他们之间本应该这样相处,又似乎这只是一场审视。


    弥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左手的无名指处有一道细小的晒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可弥奈就是知道,这个细节已经落入对方的眼中,甚至可能在下一秒,对方就会发问。


    “师妹,你平日里是有佩戴婚戒的习惯吧。”


    完全是疑问的语气,可说出口却变成了陈述句。


    “你的丈夫,对你不好吗?”


    森鸥外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一句已经是过界了。


    按理说这是两个人的初次见面,聊天的话题应该轻松些。有关于“婚戒”这种极其隐私的话题,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场谈话中的。


    他大概是有些不对劲。


    森鸥外眨了眨眼,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解救出来。起码不应该在他的同门面前失礼才对。


    可是,那些不可明说的隐秘心思在暗中发芽。他不可否认,面前的这位师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别误会,这种吸引力是来源于对方的能力,来源于对方的背景,来源于对方的……


    “森师兄,老师跟我说起过您。”


    灰蓝色的眼睛对上那抹相反的颜色,在这一瞬间,森鸥外仿佛看见了一只蹁跹的蝴蝶。


    他凝神静听着对方的下一句。在这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是有多么亲切和蔼。


    “他说您有着崇高的理想。您从军医开始做起,虽然那段经历在您看来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在我看来,一个人类能够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不论失败与否,他都已经是一个英雄了。”


    森鸥外哑然失笑。可当他再次看向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时,他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了。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夏目老师会夸赞自己,他知道的。


    毕竟没有一位老师是希望自己的弟子们相处不和睦。在这位师妹还没有同自己见面之前,夏目老师肯定会多为自己说两句好话。


    至于那些夸赞的话语是否真的如同对方所说这般,已经不重要了。


    森鸥外知道,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出自对方的肺腑之言。


    她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一个英雄。


    好傻的孩子。


    真的好傻哦。


    怎么会这样看待自己呢?


    明明他是一个弑君夺位的小人,明明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明明他是一个拼命压榨所有劳动力的恶毒资本家。


    这些形容词可是与“英雄”一词背道而驰啊。


    森鸥外难得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得体。


    上次这么做,还是他当军医的时候。


    在回想了一下对方的眼睛瞟了几眼手中的包包后,森鸥外好心情地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保持一个期待。


    “师妹,”


    ——这个语调已经同之前不一样了。


    “你来我这,似乎不止是为了夸奖我的吧?”


    森鸥外的嘴角保持着之前的弧度。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像他这般紧盯着一位女士的动作是有多么失礼。


    如果是她的丈夫在场,他的脑袋上早就抵着一支木仓管了。


    “的确有事。”


    弥奈点了点头,正大光明地打开手中的包。可在她即将行动的前一秒,她停止了所有动作。


    不仅如此,她抬起头,与她的师兄对视。


    在对方递过来的鼓励性眼神中,弥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包放置面前的茶几上,开口对着对方。


    “森师兄,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这样东西还是由你亲手接过吧。”


    森鸥外的神情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过对方会来这么一出。


    不过……


    “不用敬语了吗?”


    酒红色的眼眸望向那只不受他掌控的灰蓝色蝴蝶。蝴蝶似乎习惯了被目光注视,只是稍稍扇动了一下翅膀,又停留在原地。


    “因为你叫我师妹嘛。”


    因为你承认我了。


    奇怪的是,明明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并没有被她说出口,可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


    森鸥外的笑容加深。他也不再犹豫,接过那只包,动作轻柔地打开了它。


    这只包的体积不算小。森鸥外相信,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里面的物品,他的师妹不可能会背上这样一只不搭配她衣裙的包。


    她今天身着一套鹅黄色连衣裙,裙摆处有着些许印花,衬得她更加娇艳。


    像一朵花一样。


    可惜了,这朵花已经栽种在别人的花园,他只是一个过路之人。


    将某些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发散的思维抛到脑后,森欧外将包里的物品拿出。


    是一个相框。


    准确地说,是一个尺寸大小正好、十分适合挂在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的相框。


    森鸥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小瞧他这个师妹了。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


    森鸥外的呼吸变得急促——如果有一天,你也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手中得到一样你梦寐以求的物品,那么你也会像他这样。


    是异能开业许可证!


    是可以保证他的组织在横滨一家独大的护身符!


    这怎么可能呢? !


    怎么会有异性恰到好处地给他送上如此大的助力呢? !


    在这个瞬间,无数的阴谋闪过森鸥外的脑海。他甚至想过对方是否是因为婚姻不幸,想要借此来寻求他的庇护。


    可是,异世界的神明,也会婚姻不幸吗?


    异世界的神明,也会照拂他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吗?


    这是不可能的吧!


    森鸥外快速调整好了呼吸,那双蕴藏着红月的眸子在这一瞬间变得暗沉。


    “师妹,这是什么?”


    这么明显的明知故问,就是为了逼迫对方道出她的真实目的。


    是想要那群试验品?还是想要巨额的财宝?亦或者是想要让他替她做些什么?


    不管是做什么,在目前的所有解法中,都将会是他的最优解。


    “这是我对师兄的回礼。”


    森鸥外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这就是对方给自己挖的另一个陷阱?


    见森鸥外没有说话,弥奈的眼神有些失焦,这是她在努力思考的证明。


    “你在之前保护过太宰治,保护过我。可以说,没有你的保护,根本不会有我的今天。”


    短促的笑声从森鸥外的喉间发出,但很快,他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如果派黑蜥蜴们全城搜捕也算保护的话,那么这位可爱的女士也太过天真可爱了点。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当时并未……”


    “如果不是保护的话,那群黑西装们就不会在魏尔伦出现的时候消失不见。更不会在太宰治陷入危险的时候引我前去了。


    “森师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的善意呢?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森鸥外注意到,自己捏着相框的指尖有些泛白。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似乎有些不安分,大概率是想逃离自己的掌控。


    麻烦了呀。


    这位神明小姐的目光过于灼热,他就算是低下脑袋,也无法忽视那道目光。


    “叫我师兄。”


    森鸥外没有抬头。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掩盖掉所有的肮脏心思。


    “师兄。”


    干脆的回答让他的瞳孔再一次一缩。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今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时,那份突然不受控制的怦然心动。


    他想,他大概是找到原因了。


    鹅黄色的衣裙的确很好看。可是他还有更漂亮的洋装。


    如果他的师妹穿上那套红色洋装,一定比现在还要耀眼夺目。


    师妹。师妹。


    他的,师妹。


    第57章


    “师妹,你知道的吧?我与福泽阁下不和这件事。”


    就在弥奈准备踏出这间办公室时,优雅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对方并没有像对待旁人那样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来误导,而是切切实实地将他自己的想法完全道出:


    “他是黄昏,我是黑夜。这一点你应该从夏目老师的口中了解过。”


    森鸥外缓慢地从座椅上起身,迈出的脚步并不重,如同他的表情那样轻快。


    弥奈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靠近自己。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待客之道的范畴。


    森鸥外在弥奈的面前站定。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可映在地上的影子却纠缠在一起,显得亲密极了。


    港口Mafia的首领克制了自己的冲动,用手捧着自己的脸,笑容有些洋溢。


    “所以,从我这里离开、前往武装侦探社这个行为,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哦。”


    森鸥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师妹,他们两的身高相差不多,以至于这样的姿态并不会造成气势上的压制。


    这样就很好了。


    灰蓝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她应该在思考自己的这句提示。


    他的形象可能又要变差了。


    不过这样最好。反正他早在接过这副担子前就已经决定,他会将自己的全身心奉献给横滨。


    他爱的只有这座城市。


    可是……由大脑发出的最高指令让他开始苦恼。


    解释?否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才的那句提示,明显是最优解——一个能够拉远他们二人距离的最优选择。


    没有人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善意。尤其是在自己已经付出了诸多的善意之后,更应该想要得到同等的回报才对。


    那么在善意被拒绝后,这个人也会对眼前的事物失去应有的兴趣。


    本应该如此的。


    “如果……”


    该死的,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开口? !


    就在森鸥外懊悔的时候,弥奈打断了他的发言:


    “那师兄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她说什么?


    似曾相识的惊诧再次出现在森鸥外的心田,以至于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这个家伙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啊? !


    森鸥外有些狼狈地别过眼睛,可地上的那两团影子却让他避之不及。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双目下垂,盯着对方的手指发愣。


    大概是过了两三秒,又或者是四五秒,他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拉回自己的视线,重新看向自己胸前的红色围巾。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对一位已婚女士如此孟浪?


    太出格了。


    今天发生的所有,都太匪夷所思了。


    森鸥外知道,自己的耳根一定已经变得绯红。好在站在弥奈的视角,他是逆光而站,太阳的余晖可以替他遮挡许多。


    但愿神明的视力不要那样好。


    “师兄,你还会来找我吗?你知道的,我的新住址就在武装侦探社附近。”


    弥奈并没有提到另外一位师兄的名讳,她只是陈述着自己的新家住址。


    因为他刚才说过了,黄昏与黑夜是不和的。


    可是,这位师兄的表现却显得有些难为情。


    弥奈大概是明白了,对方这是在怕她难堪。毕竟她的请求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


    想通了这一点,弥奈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是个喜欢步步紧逼的人。面对一些特殊情况时,她也愿意特殊对待。


    “那我可以来看师兄吗?”


    她像是怕对方误会了什么,连忙做出了解释:


    “就我一个人。或许还会加上我的丈夫?”


    她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哀嚎声在森鸥外的脑海中响起。要不是理智强行拦住了他,他很容易做出更加让人误解的举措。


    这位女士根本不知道,当她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人的时候,他人,也就是他自己,会误认为自己是对方的全世界。


    那份专注的、不愿意有任何敷衍的态度,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大概是病了。


    还有可能是病得不轻。


    明明不应该说出任何回答的,明明不应该再与这位女士产生任何联系的……


    无法控制的隐秘欢愉在森鸥外的心头升起。这份欢愉的前进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达了他的大脑深处。


    在这么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类。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想要遵循自己内心期盼的人类。


    他开始思索,为什么他非要用强硬的态度拒绝掉所有呢?


    他开始烦恼,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难道不能有一丝丝个人的情感吗?


    他开始困惑,美丽的花儿在他的面前绽放,他为什么不能亲手抚摸着花儿的花瓣呢?


    哪怕只有一瞬,哪怕这朵花儿留给他的只是一滴晨露,哪怕这朵花儿在他的轻抚下开始枯萎,可他还是切切实实地、短暂地拥有了这朵花。


    不可置否的是,他动摇了。


    并且动摇得很彻底。


    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比当初招揽尾崎红叶的时候更加柔和:


    “如果是你……们的话,当然可以。师妹可以随时来看望我这位师兄。”


    不对。


    不对?


    不对!


    他不应该给予一个人类随时踏入这间办公室的特权。尤其是这个人类还是位异性,更重要的是,对方是位已婚女士。


    只有森鸥外知道,自己刚才想圈定的人员范围,到底是几位。


    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中诞生,甚至伴随着这个想法的更加深入,森鸥外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如果是他先遇见这位女士的话……


    荒诞的设想愈演愈烈,森鸥外被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手肘。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短暂地瞬间用指尖调整好自己的微表情。


    那只捧着脸的手已经开始发烫。森鸥外知道,这并不代表着手指的温度升高,而是他的脸颊在控制不住地变热。


    如果这样也算出糗的话,他在师妹面前的形象早就已经崩塌了。


    森鸥外有些茫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他,突然希望弥奈说些什么。


    哪怕是看破他的心思,用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鄙夷地看着他……


    他也认了。


    破罐子破摔的森首领闭上了眼,他已经做好接受审判的准备。


    可还没等他再度睁开眼,蓦然靠近的花香钻进了他的鼻中,心跳声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砰砰砰!”


    如果人类的身体可以传出一切声音的话,那么这阵心跳声已经响彻整间办公室。


    就在他想要调整心脏节奏、避免一切尴尬的时候,温暖的光芒透过他的眼皮,撞上了他的视网膜。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发现他离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很近。


    近到仿佛他只需要一伸手,对方便能扑入他的怀中。


    太近了。


    太近了!


    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中发现自己的窘态。那排细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是蝴蝶的翅膀。


    这双翅膀就这样上下扇动,将横滨的海风吹入他的心田。


    “师兄,你生病了吗?”


    弥奈没敢撤走自己的手。为了表示诚意,她并没有佩戴那枚被装了小道具的戒指。


    高纯度的宝石是她的能力媒介。失去了宝石并不代表她没办法发动能力,却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她的能力。


    就好比现在,她必须要与这位师兄进行肌肤相贴,她的火焰才能被稳定输出。


    他的脸色似乎从刚开始就不对。之前还有些惨白,现在又面色潮红,大概率是生病了。


    应该是发烧了吧?


    弥奈没敢大意,但也不敢过多利用火焰去彻底为对方检查身体。


    归根结底,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师兄在成为港口Mafia之前是一名医生。这个职业的人类,很是尊重生命、敬畏死亡。


    她不太敢在这位师兄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原因就是怕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


    他在当军医的时候,曾提出一项计划。那项计划是围绕着一个有着治愈系异能力的女孩展开,具体的情况夏目老师并没有跟她说得太多。


    弥奈只是大概知道那个计划最终是失败的。战争结束后,那个女孩被送进了一家疗养院,现在被安顿在武装侦探社。


    与谢野晶子。


    她的异能力可以使濒死之人彻底痊愈。是一种能够让普通人恐惧的、可以被认定是亵渎死亡的能力。


    和她的治愈方向完全不一样。


    就在弥奈发散思维的时候,她的手被捉住,火焰随之熄灭。她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森鸥外。


    不知是不是受到刚刚的想法的影响,弥奈的语气有些怯弱:


    “师兄,抱歉。我看你不舒服,这才擅自对你使用了火焰……”


    剩下的话说不下去了。


    因为弥奈惊奇地发现,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仿佛有着无数想说的话语。


    事实也是如此。


    森鸥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继续握下去的冲动。他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没有笑容的他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但是弥奈并没有害怕。甚至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如同刚才那般回望着对方。


    “师妹,或许你喜欢洋装吗?”


    大概是因为这个话题跳跃得太快,他的师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根本忘了,她的手腕还在被自己握住。


    她的手腕好细,细到可能只需要普通型号的手铐便可以困住。


    细到他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折,对方便会躺在自己的怀中。


    “我有一套很适合师妹的红色洋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赠予师妹。”


    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穿上他最喜爱的洋装,他的表情会是如何。


    总之不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了吧?


    承认吧,森鸥外。


    你想看她为你穿上洋装,只向你一人走来。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中,只有你一人的存在。


    第58章


    厨房里的汤锅在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气泡,蔬菜浓汤的香味从锅中溢出,弥奈好心情地用汤勺搅了搅,确保这锅浓汤的味道不出错后,她关掉了火。


    “除了蔬菜,家里也就只有蟹肉了。你的胃能够承受这种寒性食物吗?”


    “小姐似乎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被带回来的少年并不懂得客人的礼仪,自顾自地站在厨房的门口,目光直视着弥奈的后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举动过于冒犯。


    少年的音色鉴于男孩与男人之间,谈不上成熟,却也称不上青涩。来自异国他乡的小调蕴藏在少年的音色背后,整条声线像是一瓶烈性朗姆酒。


    只是轻轻一嗅,那股危险而又迷人的味道便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我倒是还好啦。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消失,对于我来说,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弥奈小心翼翼地将浓汤盛进碗中,又在日式托盘上摆放好主菜,她笑着转过头,看向这个少年:


    “费佳,要不要帮帮我?”


    被唤作“费佳”的少年先是一愣,趋近于红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他试图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总算在沉默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知道的,我是来杀死你的。”


    “那也不能不吃饭吧?”


    弥奈仿佛在看一位不懂事的孩子,无奈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脸上。她垂下眼睛,记忆中的那碗浓汤很是美味,她还特地调了一点肉汁加入其中,为的就是照顾这个俄国人的胃。


    “既然都要死了,吃饭与否根本不重要吧。还有,谁允许你这样称呼我了?我叫费奥多尔。”


    “好吧,我的费奥多尔。你能陪我一起吃饭吗?我饿了。”


    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了不得的话。不仅如此,她还伸手向前方招了招,用一种少年完全不理解的眼神望着他。


    明明距离这么近,她这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到底是做给谁看?


    他们两个人明显是狩猎者与猎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关系了?


    费奥多尔不解,费奥多尔疑惑,费奥多尔拿起了小勺,将勺中的汤汁送入口中。


    半晌,在某个烦人女人的恶心目光中,俄国的瘦弱少年给出了一个评价:


    “很难喝。”


    这已经称得上是恩将仇报了。


    起码他不会承认,那个倒在这所房子门口的人是他。


    长久的行走已经磨掉了他的忍耐。太久没有进食的胃袋已经变得麻木,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费奥多尔就这样蜷缩在目标人物的家门口,从清晨等到傍晚。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等来了一个声音:


    ——“你怎么了?”


    “不好喝吗?你再喝一口嘛,这种汤对你的胃很好的。”


    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了。


    费奥多尔沉默地扔下汤匙,可下一秒,充斥着委屈的眼神便递了过来。


    可恶啊!这个女人真的好烦啊!


    他很想忽视那道视线,甚至有一种干脆扔下这个女人、就此离开的冲动。


    费奥多尔深吸了口气,重新摸上了勺柄。他想,就再给这个女人一个面子。只喝一口,就一口。


    绝对不是因为这份汤的味道让他回想起了某些东西。


    “还想吃一些蟹肉吗?”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对方却将剥好的蟹腿送至他的手中。指尖接触的那一刻,费奥多尔有一瞬间的愣神。


    似乎不解他的表现,这个蠢女人还歪着脑袋,满脸天真地看着他:


    “清蒸蟹腿,很好吃的。阿治每次都能吃好几根。”


    谁要被拿来和那个愚蠢的家伙做比较啊!


    “我讨厌螃蟹。”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视线却不自觉地移到了蟹肉上,不知不觉中,手中的汤匙也慢了半拍。


    “那就不吃了。”


    弥奈并没有因为对方一而再的冷漠感到伤心,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像她的师兄那样,单手捧着自己的脸。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偌大的家中除了她们两人外别无他人。就连商业区的猫咪们也在今天早上被她放了出去。


    可以说,一旦这个声称要“杀死”她的少年动手的话,她的身边无人可用。


    费奥多尔蹲守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久到他甚至能够在脑中模拟出这个家中的日常。


    尤其是这个女人的日常。


    毕竟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围绕着一群又一群的蠢货转圈。


    少年人抬起头,与这个被他打上无数标签的女人对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真的好像蝴蝶,在对方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想,看在这碗难喝的汤的份上,他可以允许对方说出她的遗言。


    如果她真的有这个东西的话。


    “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罪孽吗?”


    原本想要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来误导她上钩的。可那些短句刚到了嘴边,便被费奥多尔咽下。


    他想,来自异世界的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


    这个世界的事情就应该让这个世界的人来解决,为什么非得掺和进来呢?


    为什么就不能安静地待在某个乡下小镇,关起门独自生活呢?


    她已经让这个世界懈怠了太久,已经让这个世界失去了乐趣。


    见弥奈只是安静地听他叙述,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后,费奥多尔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很好,知道审时度势就好。看在她这般乖巧的份上,与她多说两句也不是不可以。


    “异能力是阻碍这个世界发展的罪恶源泉。如果没有异能力者的存在,这个世界将会存活得很久。那些普通人更是会安静祥和地待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真的好像一只猫咪哦。


    弥奈的视野里,这个正在向她发表言论的孩子,宛如一只傲娇的猫咪。明明拥有拯救他人的勇气,却痛恨自身背负着的罪孽。


    猫猫有什么错?


    有的猫猫天性凉薄,不知道养大他的人类是爱着他的。有一天,当猫猫发现自己的爪子能够划伤人类的血肉后,猫猫只会觉得不解,只会觉得恐惧。


    你看啊,我可以伤害到你。


    你瞧啊,你的伤痛都是我造成的。


    或许他的人类依旧待他如初,又或许他的人类对他恶语相向。具体的过程,弥奈已经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这只猫猫经历了许多后,决心要拔掉他的利爪。为的就是不再让人类受伤。


    不仅如此,他还要拔掉别的猫猫的利爪,禁止别的猫猫们对其他人类产生伤害。


    可爱。


    好可爱。


    想养。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便被弥奈捕捉到,她已经习惯于自己的天马行空,甚至在摩拳擦掌想要让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他真的好乖啊。就算嘴上说着她的汤难喝,就算嘴上讨厌她剥的蟹肉,他还是乖乖地将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光。


    怎么说呢?凶猛的大猫猫只是虚张声势,那些炸起来的毛毛只是对方的武器,真实的手感一定很好。


    “你有在听吗?”


    费奥多尔本来不想提醒对方的,可这个女人的目光过于灼热,以至于他不得不改变方案。


    虽然他摸不清楚对方的能力,可是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对方的异能力大概率只有治愈的能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拥有第二种异能力。所以,情报中的“疑似格斗能力极强”只是这个女人常年训练的结果。


    或许也有异世界的加成?


    不管怎么样,这将是他与这个女人的最后一面。


    过了今晚,这位异世界的来客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异能力者的世界,只有他们异能力者才有资格解决。


    这种外来物种,就应该……


    “可是,杀了我之后,你会后悔吧。”


    笃定的语气让费奥多尔只想冷声嘲讽。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以为一碗汤就能将我打发了?小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天真会害死你的。”


    难不成她还真的以为仅凭几句话,一顿饭就能感化他?


    他的信仰绝对不会动摇。


    他的理念绝对不会出错。


    他要拯救的是这个杂乱无章的世界。


    他不是太宰治,也不是“羊之王”,那些温情的筹码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样想着,费奥多尔站了起来。他俯下身,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中是一把尖锐的匕首。


    比起一枪就能解决的战斗,他还是比较喜欢用冷兵器来解决。


    刀尖进入肉.体的触感,能够让他回想起本就记忆浅薄的过去。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是无措,是恐惧。


    可唯独没有懊悔。


    拥有异能力的他,根本不算是正常的人类了。可以说,他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


    在这个世界上,“善”与“恶”永远都是对立的。


    同理,拥有能够毁灭世界的能力者们与“人类”这个群体便是对立的。


    但是在排除了“异能力者”与“人类”之后,能够掀起世界战争的“异世界”便成了他的最大阻碍。


    他绝对会下手杀死对方。


    就算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天真与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费奥多尔眼中的女人没有惊恐,也没有后悔,更多的是用一种看着奇怪物种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她要死了不是吗?


    毕竟拥有那种异能力的他,绝对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她到底在嘲笑什么啊? !


    是他的理想吗?是他的人生吗?是他的一切吗?


    就在费奥多尔很想不顾一切地将匕首捅进对方的大动脉时,一句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已知物种的神奇语言惊扰了他。


    “咣当”,是匕首掉在桌面的声音。


    他想,他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会有人……


    会有人自称自己是“神明”啊? !


    她说:


    “你知道吗,神明的血也是红色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弑神的代价究竟会是什么,我也想知道呀。”


    第59章


    “你……”


    你在开玩笑吗?


    费奥多尔很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可当他再次注视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时,里面产生的巨大漩涡像是有魔力似的,将他一整个装了进去。


    在这一刻,“善”与“恶”已经不重要了。 “生”与“死”也是同样的不重要。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一系列能对他这个“人”产生动摇的问题瞬间闪过。


    山谷的花香、西伯利亚的寒风、火炉旁的温暖,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


    费奥多尔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只白净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是谁的血?


    他再将目光移向自己的胸膛。


    破碎的巨洞灌进了几千斤的寒风,以至于他的身子在不自觉地发抖。


    好冷啊。


    好冷啊。


    他是谁?


    他到底多少年岁?他到底转生过多少次?


    记不清楚了啊。


    转生的次数等于他死亡的次数。一个人连自己死亡了多少次都记不得的话,那他还可以被称之为“人类”吗?


    “可以的。”


    空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费奥多尔抬起脑袋,任由自己的身子被那团黑雾接手。


    如果能够迎来自己的终结,如果能够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安息,他的生命才会有意义吗?


    别开玩笑了!


    绯红色的眼睛像是在滴血,鲜艳得不像话。顺直的黑发被不知名的风托起,一股柔弱的凌乱美出现在他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的苦难、多少次的轮回。


    其中的一些折磨,就连他本人都记不清。


    如果就这样放弃,如果他的理念不能得到贯彻……


    那他的人生又算得上是什么? !


    异能力都是罪孽。拥有“让杀死自己的人成为下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能力”,这种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异能力,难道不是他前世犯下的罪吗? !


    神会平等地爱世人。可神会垂怜他吗?


    神会认可他的一切,将他从这个烂透了的世界里救赎出来吗? !


    怎么可能啊!


    你说你是“神明”,不过是被渺小的人类制造出的“伪神”,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


    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恶心的怪物审判啊? !


    黑发少年的眼睛蓦然睁大,痴痴的笑声从他的喉间发出,紧接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神明吗?那么我亲爱的神明小姐,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杀死我,让我见证一下你的能力。


    让我成为下一个“神明”!


    突然,费奥多尔停止了一切的行动。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副画卷,那是他的童年,是他挥之不去的、永远想要逃离的童年。


    鲜血、背叛、夹带着几丝蔬菜浓汤的气息。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张大嘴巴,想要获取新鲜的氧气。


    可他的动作幅度越是大,那份生机勃勃的画面越是闯入他的视野。


    他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的教名。


    他闻见了,那份夹杂着罪孽的血腥味。


    他触碰到了,粘腻的手感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想,费奥多尔想,如果人类可以拥有选择自己能力的权利,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死亡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便会令人作呕。


    无数次的死亡,只会让人变得疯魔,变得空虚。


    曾何几时,在他还没有通过媒介得知外界的情报时,他就思考过一个问题。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赋予他这份能力的神明一定是想要让他做些什么。


    有什么能比让神明的脚下更加安宁的决定还要棒的呢?


    神爱世人,神平等地爱着世界上的所有人类。


    那么他就亲手为神奉上那份和平。


    人类与人类的斗争还是太过普通。 “善”与“恶”,“生”与“死”,一个王朝的灭亡必定会促使另一个王朝的诞生。


    “善”即是“恶”,“生”即是“死”,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份充斥着荒诞的怪论,是挽救他整个人生的锚点。


    有了这一条结论,他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没错,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消灭所有异能力者,消灭此世所有的罪孽,来达到“世界和平”的美丽新世界。


    所以……


    “你会帮我实现心愿的。”


    没有祈求,没有试探,有的只是一句笃定的陈述。


    他已经知道了,这份能够让他再次回到过去、正视自己内心的手段,绝对不是来自于某个异能力。


    她没有使用所谓的“火焰”,只是一个对视,她便将自己拉进属于她的深渊。


    可笑的是,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你试图在我的记忆中探寻我的人生时,我也看见了你的过往。


    那些被所谓的“世界壁垒”掩盖的过往。


    原来,她真的是神明。


    她的灵魂美丽动人,仅仅只是一小块灵魂切片,她便可以让那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回到正轨。


    费奥多尔很想知道,尽管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提出了疑惑:


    “你不疼吗?”


    在他看来,死亡的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新生的代价是被他人杀死,他已经沉溺在死亡的警示中。


    可是灵魂呢?


    被割裂的痛苦,是那么不值一提吗?


    就算换了个世界,就算被这个破烂的世界保护着,那种存在于灵魂深处的苦痛不应该被忘记才对。


    “记不清了。”


    在这一刻,费奥多尔终于明白了,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怪物。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别撒谎了!别因为那种痛苦与现在的生活相比不值一提就试图遗忘!”


    费奥多尔的身体紧绷,他将手狠狠地伸进那团黑雾,用力地搅拌,仿佛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让他泄愤。


    “这样呢?明明你的灵魂只要被触碰,你就会产生痛苦的反应。那种苦痛如同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吞噬你。”


    他像是在教导着一个后辈,又像是在痛斥着他自己。


    “明明那种痛苦一直被你记起,明明只要是你独自一人的时候,那种存在于大脑深处的警告就会浮出脑海。”


    你为什么不会喊呢?为什么不会叫呢?为什么……


    不会选择向别人求救呢? !


    明明错的不是你,而是整个世界!


    是世界病了,是世界需要治疗。而你,只是一个医生,你只负责拿起那对操控着所有人的“手术刀”。


    费奥多尔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动作幅度不再那么大,而是轻柔地用双臂环住那团黑雾。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所谓的“怜惜”居然出现在他的身上。甚至这种情绪以他的双臂作为锚点,到达了他的大脑深处。


    “弥奈……”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让黑雾抖动了几下。但很快,属于同类的呢喃让黑雾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我们才是同类。神既然不爱我们,我们就去造神。总会有神平等地爱着所有的世人。”


    他好累。


    他好困。


    他有点想念家乡的火炉了。


    恍惚间,费奥多尔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躺在了他最喜欢的床上。


    他的怀中抱着的不再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黑雾,而是一个有着娇小身躯的女孩。


    费奥多尔睁开眼,看向那抹灰蓝色,刚才浮现出的癫狂病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现的柔和。


    他说:


    “很痛吗?”


    弥奈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他的脸。他的怀抱并不紧,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以挣脱。


    可弥奈却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态,身穿旧制国小校服的少女,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回答着这位来自未来的少年:


    “大哥哥,你要是疼的话,可以喊出来哦。奈奈会帮你把痛痛吹走的!”


    费奥多尔第一次低下他的头颅,轻轻地、仿佛再重一分便会惊扰眼前的生灵。


    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吻落在了弥奈的眉心。


    小姑娘没有惊讶,只是用一种了然的眼神回望过去,大大方方地用双臂拥抱着眼前的少年。


    “大哥哥,奈奈好喜欢你哦!你就像奈奈的哥哥一样!”


    “费佳。叫我费佳。”


    费奥多尔突然觉得,他想要的不是从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口中听见这个昵称。


    他竟然有些怀念那个为他做蔬菜浓汤的女人。


    尽管这二者是同一个人,可记忆不互通。就算现在的他承认了她,可那个用笑容逼着他吃下所有食物的女人却不知道。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费奥多尔掐上了小姑娘的脸颊。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被他用力一掐,更是显得她很怪异。


    “变回去。弥奈,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很奇怪的是,他叫得十分自然,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他们本该如此的奇怪心理。


    对,他们本该如此。


    因为只有他们才是此世间唯一的同类。


    痛苦、死亡,过去的经历大抵相同。他们也是彼此的第一位看完了对方所有记忆的生物个体。


    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地打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他想,“善”与“恶”,“罪”与“罚”,“生”与“死”,本来就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他们是好朋友。


    他们也会是好朋友。


    终于,那只灰蓝色的蝴蝶再次完成蜕变的时候,费奥多尔将他的额头贴了上去,语气甜腻地呼唤着对方:


    “弥奈,叫我费佳。”


    “费佳。”


    乖孩子。


    第60章


    “你真是个贪心的孩子啊。”


    费奥多尔直起身,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他的红瞳显得极其富有光泽感。


    似乎是因为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以至于他的手指贴上弥奈的脸时,肌肤传来的温度让他的指尖发烫。


    “有了那么多的异能力者了,还想养着我?”


    “不行吗?”


    理直气壮的回答只是得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费奥多尔的指尖并拢,那张美丽柔和的脸就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想,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会将她带回西伯利亚,带她参观自己的城堡,带她感受俄国的风土人情。


    夺取她的谋生工作、斩断她与他人的联系,让她只能依靠他一个人。


    这样的场景光是在脑子想想,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可惜了,现在的时机不太对。


    “当然……不可以。”


    黑发少年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张牙舞爪的同时,也在向弥奈展示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如果她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腹部,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她要是双臂环抱着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


    所有的如果的前提,必须是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才可以侵犯他的领地。


    “费佳,拜托了。”


    这个女人真的很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甚至很明白如何利用这份优势来达到她的目的。


    什么神明,明明是魔鬼。


    引诱人犯罪的魔鬼。


    费奥多尔没有多说话,但那双红瞳却像是在鼓励着对方,期待对方说得更多。


    弥奈也如他所愿,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她不是在叫一个不知多少年岁的怪物,而是在叫一只猫咪。


    一只看似是流浪,其实已经同意被家养的猫咪。


    “听着,我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少年矜持地抬起自己的头,浑然天成的矜贵感从他的身上流出。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副“猫猫抬头”的模样在弥奈的眼中显得异常可爱。她甚至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手感一定很好!


    “费佳,低一点好不好?”


    软软的、宛如撒娇的语气让费奥多尔的发言不得不暂停。他有些疑惑地俯下身,可当他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头皮划过,无法控制的战栗感瞬间洗礼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女人……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蠢猫了。


    没有人可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表情。甚至在某种时刻,在不借助镜子的情况下,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是有多么放松。


    费奥多尔就这样顶着一头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任由弥奈将他推进了浴室里。


    对方美名其曰已经天黑,不如歇下来明天再走。


    可恶!


    费奥多尔看着镜子,镜子里面的人表情十分愚蠢。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停不住。


    他伸出手,轻轻在自己的嘴角按了按。


    半晌,他还是没有做出应有的改变。


    算了。反正已经被看完了所有的记忆,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怪物,对方一定是知晓的。


    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少年人的身上,这种触感让他再次回想起自己伸手拥抱那团黑雾的触感。


    他想,黑与白,终归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就像“善”与“恶”。


    他们再怎么友好交流,自身的立足点完全是不一样的。


    他要创造出的新世界,不应该有这种人的存在。


    放弃吧,费奥多尔。


    如果再这样沉迷下去的话,你的人生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你的信仰,你的理念,难不成真的要被一个女人搅局吗? !


    “费佳,洗好了吗?”


    温柔的声音在浴室的门外响起。


    再等费奥多尔回过神的时候,他的回答已经脱口而出:


    “我马上好!”


    少年人不知所措地瞪着镜子,仿佛这样就能够将刚刚那个说错话的自己杀死。


    明明不想再回应这个人的任何声音。明明下定决心要远离这里。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真的……


    费奥多尔打开浴室的门,身着白色睡裙的女人捧着一条毛巾。见他出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没发现他的小情绪。


    “过来。”


    费奥多尔听话地伸出手,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她的手掌干燥而又温暖,与他的温度截然不同。


    少年呆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干净且带着皂香的毛巾揉搓着他的头发,在这期间,他没有说话,弥奈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像相处久了的家人,温馨的沉默在他们二人之间弥漫开。


    良久,久到费奥多尔以为自己不会开口的时候,干巴巴的语气从他的喉间溢出:


    “我不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


    “我知道。”


    弥奈专心手中的工作,见对方要转过头,她连忙阻止:


    “还有一点就结束了。别乱动。”


    好,那就不动。


    直到这次的服务彻底结束,费奥多尔才回过神。


    不对啊!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自己要这么听话?


    他又不是她的猫,没必要这么乖巧吧!


    就在费奥多尔想要恶劣地提起嘴角的时候,沙发的凹陷提醒了他,对方坐在了他的手边。


    两个人的距离早就超过了普通陌生人的安全距离,甚至费奥多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女人的角色不知何时开始调换了过来。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她的身影。


    可恶啊!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对她有着生命威胁、各种威胁的男人!


    她刚洗过澡,还没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费奥多尔亲眼看见那颗被他关注的水珠从女人的锁骨滑过,肆意地在对方的肌肤上留下不属于任何人类的痕迹。


    费奥多尔很想别过眼睛,可任由他再怎么控制大脑,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对方的锁骨处。


    在这一刻,他承认他有些崩溃了。


    明明是同等的个体,明明是同级别的怪物,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她就没有吸引力啊? !


    想要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想让她的手捧着自己的脸。想要她的一切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他们是同类,是理所应当互相帮助的同类。


    什么道德感,什么世俗的约束,这些通通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会短暂地拥有她。


    对,他已经拥有了她。


    她的记忆,她的人生,她的一切,全部被他知晓。


    甚至根据那些情报,费奥多尔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推算出来,没有人再比此刻的他更加靠近她的灵魂。


    弥奈。


    弥奈。


    弥奈。


    远东的名字很好听。好听到就算只是在心中默念那两个音节,费奥多尔都会觉得自己的舌尖发麻。


    病态的潮红在费奥多尔的脸颊上浮现,他不是没有感受到那一部分的灼热,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心脏在不规则地跳动。


    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体验让他闭上了眼。他想,他要不要干脆将这个女人打晕,直接带回西伯利亚。


    或许那里的寒风能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头脑发热,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所有的目光凝聚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男女之爱他见得多了。他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未来更是不会有!


    他的人生,应当全部奉献给他的理想,而不是停留在某个不重要的女人身上。


    费奥多尔睁开了眼,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可他光是得到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就会觉得身心舒畅。


    真要命啊,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只有头脑简单的蠢材才会愿意为这种原始的冲动折腰。而他才不……


    “我的费佳,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那些想要就此斩断所有退路的想法全部停歇。费奥多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今天来到这所房子里实行的刺杀计划完全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明明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可他的大脑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拼了命地将他带入那个奇妙幻想中。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你对上一个人的眼睛的时候,觉得你就是对方的全世界时,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承认吧,费奥多尔。


    神不会垂怜你,可是异世界的神明会可怜你。


    她会用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你,看破你的一切。


    你会是她的全世界吗?


    你会是她的全世界。


    他想,费奥多尔想,那些为理想的光辉牺牲掉所有的革命家,他们也都曾拥有过伴侣。


    美好的伴侣能够帮助这些革命家更好地投身战斗,更好地为理想奉献出自己。


    那么他呢?


    他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异世界的神明呢?


    此世的神明不会宽容他的一切,那他会开辟一条崭新的道路。


    而在道路的尽头,属于胜利者的果实一定格外鲜甜。


    “弥奈,如果我愿意成为你的猫,你会跟我走吗?”


    答应我?


    答应我。


    答应我!


    只看着我。只拥抱我。只亲吻我。


    让我成为你唯一的信徒!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是完美匹配的同类!


    费奥多尔将身子前倾,张开双手环抱着他的神明。


    “别说话。”


    他的脑袋依靠在对方的肩窝,动作轻柔地宛如一只撒娇的猫咪。


    我会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只要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只要你……


    永远是我的神明。


    “费佳,”


    “嗯?”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少年愣愣地眨着眼睛,双手却下意识地回缩。


    他想,他怎么会遇到这样愚蠢的神明?


    太愚蠢了。


    愚蠢到,他想要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


    如果“拥抱”可以让两颗心脏靠得更近些的话,他愿意将这个拥抱持续很久。


    久到他再一次被杀死,再一次获得新生。


    是啊,他不是已经……


    找到了属于他的“新生”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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