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一摞书林妍轲一趟就搬回去了，等她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屋内的人还没走。
林妍轲双手抱着书，大门是虚掩着的，她只好用一只脚去把门给勾开，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但里侧刚好有人推门而出，林妍轲一只脚站立差点往后倒去。
那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林妍轲这才站稳。
来人是贾得衡。
“我靠，周叙祇你这个畜生我就知道你铁定金屋藏娇——”
话没说完，被一只飞来的抱枕打断。
“你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周叙祇丢抱枕的动作幅度大，他回过身来喝了口桌上的电解质水，摇动了一下头，凌乱的刘海被摆正。
贾得衡悻悻地给人开门让道，没再出声。
周叙祇看着抱着书进来的林妍轲，眼神玩味：“诶？一趟就搬完了？”
林妍轲现在心绪复杂，没理周叙祇说的，她把书放在餐桌上，背对着周叙祇没说话。
气氛有一丝微僵，贾得衡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到了周叙祇身上，他疯狂朝林妍轲的方向努下巴。
兄弟咋回事?
周叙祇抿了下唇摇头，他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往餐桌走，刚走到那边，林妍轲恰巧又往厨房走去了。
这下给贾得衡看乐了。
你看你看，你把人给惹毛了吧？
周叙祇这下揣摩出不对劲了，他走进厨房看见林妍轲踮脚从上方橱柜里拿了包泡面出来，他快步过去夺走林妍轲手里的袋装泡面，语气生硬：“吃这个干嘛？”
林妍轲神情淡淡：“有点饿了。”
“出去吃吧。”周叙祇轻叹口气，把泡面又放回了橱柜里，两个人都是不会开火做饭的主，所以橱柜里塞满了各种速食，饿了懒得点外卖就吃这些垫吧着。
贾得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属于心思活络的人，一下两下就看出了点门道：“走吧走吧，林妹妹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晚我请。”
周叙祇下意识扶住林妍轲的臂膀，拂过将才被人扶住的位置，把人往外面带，顺口道：“附近开了个铁板烧，去吃那个吗？”
林妍轲没开口，但她随着周叙祇的动作往外走了。
贾得衡：“铁板烧？本少爷都说请客了，别客气，去贵的。”
“不用你请，我出吧。”周叙祇低眉看向身侧的林妍轲说，“铁板烧你吃吗？”
林妍轲脑子有点神游，无意识点头。
贾得衡插嘴：“你哪儿来的钱？说了我请就我请。”
钱？
林妍轲被拉回了思绪：“诶？”
周叙祇啧了声，朝贾得衡胸口一拍：“你闭嘴。”
贾得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先一步去换鞋开门。
但林妍轲敏锐地抓住点不对劲，她看向周叙祇拧眉：“你啥时候没钱了？你爸不是给你开了张副卡吗?”
周叙祇低声嗯了声，神色没什么变化，顺手把先前放在餐桌上没喝完的电解质水拿走，转身换鞋。
这个反应，更不正常了。
林妍轲没放过：“你卡被你爸停了？”
空气瞬间凝住，周叙祇眼皮微跳，一只脚悬停在空中，正在提鞋的手僵住，就连一旁的贾得衡都呆住了。
往后经年，贾得衡看到林妍轲都心里打怵。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女的太敏锐了，像是一面井底镜，你轻轻吹口气，荡了几层涟漪她都能给你数清楚。
她如果没纠结，你应该庆幸。
但她如果提出来了，你就跑不掉了。
周叙祇轻叹口气：“没事，先去吃饭吧。”
“贾得衡你说。”不自觉的命令语气。
周叙祇身边没几个经常来往的哥们儿，他虽然没有给林妍轲正式介绍过贾得衡，但林妍轲早就知道贾得衡的名字了。
贾得衡直接愣住了，他哪儿知道这两大佛啥情况啊。
“我说……哈哈……”他撇了眼周叙祇，见人逐渐阴下去的脸，只好打哈哈，“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天天住一起的都不知道，我咋知道，我又没跟周叙祇睡一块儿。”
“难道我就跟他睡一块儿了？”
“不是……”
“行了，”周叙祇把鞋子穿好，站直身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更何况他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爸把我的卡停了。”
林妍轲已经猜出来了，周叙祇前段时间花钱不是畏手畏脚的主，但现在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林妍轲察觉出了周叙祇在很多小事情上已经没那么纠结了，比如他不再买新衣服和新鞋，家里的日常用品也降了不少档次，跟家里用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之前林妍轲还以为是因为学习忙，这些事情没顾上，所以她主动买了不少，现在看来……是没钱。
贾得衡主动打圆场：“行了行了，你周哥哥没钱，你贾哥哥还有钱，大胆花，贾哥哥不差钱，出去吃饭吧。”
林妍轲不为所动：“那你最近的花销是谁给你的？”
她瞥了眼贾得衡，又将视线落回周叙祇身上：“你借的贾得衡的？”
周叙祇依靠在鞋柜上，身上又恢复了那股疲沓的味道，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对视，但视线间火花味儿却愈发重了起来，她眼中审视的意味仿佛他不说清楚，今天就不能出这道门。
他笑了下点头：“嗯。”
林妍轲又看向贾得衡：“借了多少？”
贾得衡完全不敢说啊，他疯狂朝周叙祇使眼色，谁知那家伙的眼睛只差黏到林妍轲身上，根本不给一点反馈的。
操。
真服了。
“3万。”贾得衡无奈说。
“三万？”林妍轲的声音拔高，“周叙祇你干啥了花了三万？”
这回周叙祇主动说了：“交房租了。”
但这下彻底惹火了林妍轲：“你没钱交房租为什么不跟我说？这房子我不住吗？房租我出一半也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没多大事，等卡解封了，我就还。”
“什么叫没多大事？”林妍轲一步步逼近周叙祇，本身傍晚的时候秦念馨的一番话就把她整得有点头脑发昏，现在又知道了这么一回事，林妍轲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快爆炸。
她不擅长解决这些事情，一切行为和动作，都是她的潜意识驱使，比如她现在抬手指着周叙祇的下巴，嘴巴张了又闭，胸脯止不住的起伏，有些话再不说出来，她觉得她的胸膛像是快要被液压机给压爆了。
“周、叙、祇……”
林妍轲进了房子就脱了外套，此刻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紧身针织衫，她疯狂压抑自己的情绪，真的很担心自己说出什么无法控制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不自觉地挺起，浅V领被撑起一道弧度，但一句话在口腔里滚了好几轮，林妍轲都没说出来。
周叙祇的眸色变深，他一把将贾得衡推出门外，顺手关上了大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连脚步都没挪动。
门外的贾得衡直接彻底懵逼掉，他拍了下门，大喊道：“周叙祇你有病啊？”
但周叙祇没理，林妍轲手指的动作气势汹汹，他微微皱眉，抓住林妍轲停滞在空中的手指：“你想说什么？”
林妍轲被他这一番动作给整得大脑宕机：“你是对谁都这样吗？”
“怎样？”
“对谁都这样好？”
一些话一旦开口，就如洪水决堤。
林妍轲被抓住的手指蜷缩一下：“我知道你出身好，家教好，知书识礼，谁出现问题了，你都会去帮忙，但今天这样不行。”
“今天怎样了？又怎么不行了？”
他把林妍轲的手拿下来，但他也没放开，就这样垂在胸腹前，周叙祇的眼神也没落到实处，静静地等待来人凌刑。
林妍轲呼出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你会给人多余的幻想。”
没等周叙祇接话，林妍轲突然抬眼，正巧撞上周叙祇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妍轲：“就……你知道中央空调吗？”
“知道。”周叙祇回。
“那你就不要这样，”林妍轲大脑一片混沌，她也想不清楚，“我身上也没多少钱，先替你给贾得衡还五千行吗？”
“林妍轲，”周叙祇正容抗色，“你这样也会给人多余的幻想。”
林妍轲疑惑：“这……我们俩不一样啊，我是你法律上的妹妹，再者这个房子我也住了，所以房租我们俩一人一半很正常……”
周叙祇打断她：“那我是你哥，这房租我出更正常。”
“那如果你不是我哥呢？”
说完林妍轲就后悔了，她这说的什么话。
周叙祇垂眸盯着跟前的人，眼底幽暗，但他却轻笑出声：“对，我是你爹，你再叫声周爸爸，我给你买糖吃。”
林妍轲想起了两人刚见面时，她那响彻天际的一声“周爸爸”。
林妍轲瞪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来，被攥住的手指热热的，她转身打开门，贾得衡正站在电梯门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去吃饭吧。”
周叙祇随手拿了件外套把门带上了。
林妍轲站在贾得衡的后面开口道：“那个……我先替我哥还你五千行吗？剩下的一万过了寒假给你。”
贾得衡摸了把后脑勺，不知道这对兄妹在家里说了什么，他看周叙祇没啥反应，点头说了声好啊。
林妍轲加了贾得衡的微信，直接转了五千给人家，贾得衡收得快，但紧跟着就跟林妍轲在微信上聊了起来。
电梯里的氛围缄默，贾得衡和林妍轲站在门前，一人站了一边，林妍轲的手机没调静音，滴滴响了两声微信提示音，她这才把手机按了静音。
贾得衡：【美女你好呀？备注贾得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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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轲：【林妍轲】
贾得衡：【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大名。】
林妍轲：【？】
贾得衡：【我靠，林大美女真贵人多忘事啊，就高一，我追过你来着……】
林妍轲一愣，她打字的手一顿，还有这回事？她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正当她想着应该怎么回的时候，电梯到达一楼，因为这边是老居民楼，这栋楼的电梯也是后期加装的，电梯空间逼仄，且刚停下的时候还会上下颠簸一下，有片刻短暂的失重感。
有人从后方扶住林妍轲的肩膀，隔着一件外套，虚虚地搭上。
但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也只会是他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林妍轲的思绪被打断，她没回了，收回手机，三人一路无话。
许是觉得太尴尬，贾得衡在饭桌上一边翻炒着铁板上的东西，一边找话题聊，周叙祇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也算是没让贾得衡把话落到地上。
但林妍轲没有周叙祇这么有耐心，对待她暂时不想应付的人，她都选择漠视。
林妍轲一边认真吃着，一边刷着手机，她的脑子里还不断想起秦念馨那句宛如魔咒的话“但我更想当第一。”
每个人都有理想和目标，但是她没有。
林妍轲有点烦躁，她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她想起来之前有人在她的微博私信过她，她登录许久未登的微博，果然……她只能点忘记密码。
但因为换了部手机，她之前的私信聊天记录已经不在了，不过好在那部旧手机在床头柜里，她等会回去用那部手机登录试试。
因为心里揣了事儿，林妍轲吃饭速度特别快，简单扒拉几口之后就跟周叙祇和贾得衡说一声有事儿先回去了，转头就走了。
但这幕放在贾得衡和周叙祇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在林妍轲走后，周叙祇把筷子放下，贾得衡嘴里还在吃，急匆匆喊道：“诶，你别着急走啊，我还没吃完呢。”
周叙祇：“我先去结账，你慢慢吃，不急。”
贾得衡：“就是啊，你妹那不明显摆着不想理你吗？你还往人跟前凑干啥呢？”
周叙祇笑了：“你又懂了？”
贾得衡以为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擦了擦嘴继续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林妍轲不是那么好追的人，你天天说你把人家当成真妹妹，但你心里啥算盘我难道没数？如果只是真妹妹，你犯得着租个两室一厅？更别说你一个上学从不带手机的，现在天天揣个手机生怕你妹有事儿找你，你回复不及时，你那些个小细节，连我这个糙老爷们儿都看出来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叙祇从餐桌碟子里拿了个薄荷糖，此刻他撕开了包装把糖往嘴里喂，糖在口腔里滚了几个来回，他也没开口回话。
贾得衡从未见过周叙祇这样的状态，他眉头一紧：“卧槽，兄弟这回你不会是来真的吧？我……我知道你好学生没谈过恋爱，但你现在高三啊，你不是一直想拿个好成绩离开这里吗？高三你搞这么一出要不得……”
“谁跟你说我谈恋爱？”周叙祇这才回了一句，他椅子后倾，脖子仰起，状似投篮将手里的包装纸丢到了贾得衡脚边的垃圾桶里，似是思考了很久才得出这么一个坚定的答案。
“只要她还是我妹，那些事儿都是我应该做的。”
“借口，”贾得衡嗤笑一声，“你就可劲儿给自己找借口吧。”
周叙祇抬手，屈指在桌子上扣了扣，正容抗色道：“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事儿，林妍轲是我法律上的妹妹，以后你少在她面前开这种玩笑，更别说我和她之间的事儿，嘴没个把门儿就闭上，我们家的事儿你少管。”
周叙祇很少说重话，但周叙祇这个死犟的样子看得贾得衡无名火直窜，他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行，周叙祇你真有种，你以为我是闲得蛋疼嘴巴多？我是真把你当兄弟，你撅屁股我就知道递纸，你心里啥样敢说我猜错了？我是担心你陷进去耽误正事儿！你现在跟我来句要我少管？”
贾得衡一口气说一大堆，被口水呛住了，此刻脸被憋得通红，他急火攻心，手里的易拉罐被捏紧，啪啪作响：“你真不喜欢林妍轲是吧？”
周叙祇抿唇，他抽了张纸给贾得衡递过去，又顺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他动作微顿点头：“嗯，她只是我妹。”
贾得衡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直拍手，看着周叙祇这些下意识照顾人的动作，心里一紧，但没接他的水。
贾得衡被气笑了：“成，你不喜欢，那我喜欢，林妍轲，我追，你别管。”
下一秒。
周叙祇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爆，水柱冲天，直淋淋地冲洒在贾得衡的脸上衣服上，水瓶里的水洒了大半，周叙祇把剩下的水瓶朝贾得衡胸口砸过去，开口的声音仿佛被碾碎的冰块儿，冷得人直打颤。
“好，你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