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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朱弦断

作者:槛边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雪下了一夜,簇簇堆在树梢上。风一过,枝桠便摇晃着探进窗棂,挠得窗纸也跟着哆嗦了下。


    屋里蜡烛快烧到了底,火苗间或向上窜着,把衣柜的铜锁晃成跳动的金豆子。


    姚韫知卸了外袍,关上柜门,抬眼时目光忽地僵住。


    原本悬琴的墙面空得扎眼,四周积着经年的浮灰,唯中间一方墙皮颜色略浅。那张桐木琴挂得太久,在青灰的壁上烙出个琴形的印子,仿佛连映在上面的影子都蒙了层薄尘。


    姚韫知心口一紧,下意识拔高了声音:“云初。”


    云初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姚韫知身侧,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我挂在这的那张琴去哪了?”


    云初回道:“被任公子拿走了。”


    “任公子?”姚韫知蹙了蹙眉尖。


    “夫人忘了,这琴弦前几日断了一根,”云初解释道,“奴原是打算拿出去找人修补的,正好遇到了任公子。他说,说这琴已经十分脆弱,若是拿出去给寻常的工匠修补,怕是一个不留神就把琴身弄散架了。倒不如让他来试一试,说不准能补得和以前一样,不留一点痕迹。”


    姚韫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初正要退下,又听见姚韫知吩咐道:“你一会儿去趟照雪庐,替我把琴取回来。”


    话才说出口又立刻改口道:“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去拿吧。我倒是要看看,他成日躲在屋里,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样。”


    云初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出言劝阻。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院内一片银白。地面上偶尔留下一排稀疏的脚印,也很快便被风雪掩埋。


    姚韫知在门前停驻须臾,还是推门而入,旋即回身将门锁反插上。


    寒夜沉沉,风雪停息,四周寂寥无声。屋里没有点灯,唯有窗棂透进微弱的月色,映得室内轮廓朦胧不清。


    琴桌正对着门,她的那张桐木琴就静静横陈其上。


    断弦已被取下,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不过琴面显然已经被人细细擦试过。伸手触及琴身,木质表面平滑细腻,不见一丝浮灰。


    此前,她向任九思表露出她十分珍视这张琴。


    所以他才这般故意投其所好。


    可他不会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弹琴。


    母亲从前总是劝她,如果实在不喜欢女红,学些琴棋书画也是很好的。心中有些寄托,总好过将所有的喜乐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女子嫁了人以后。


    姚韫知听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这世上最有趣的东西就是话本子。


    她一边点着头敷衍母亲,一边离神地想着明日去书斋,一定要悄悄将那本《平妖传》夹到别的正经书里,一起买回来。


    后来,她肯费心思学琴,母亲很高兴。


    可是她脾气实在太拗,寻常的先生都教不了她。也就只有一个言怀序能让她收收心,心悦诚服地做一个好学生。


    母亲看着他们成日里出双入对,又开始头疼了。


    不过转念一想,左右他们两人以后也是要成婚的,能够有相投的志趣也不是什么坏事。


    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姚韫知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雪,眼前却恍惚看见廊下的春风拂过,卷起一片零落的梨花,落在言怀序琴案之上。


    少年一袭青衫,衣襟熨帖,带着一种疏朗温润的气质。


    屋内光线不甚明亮,雪松香微微燃着,浮动的烟气在他侧脸拂过,显得眉目愈发深邃。他的手正搭在琴弦上,指节修长,指腹落在弦上的力道极轻,却让琴音清亮地响起,一丝杂音也没有。


    “你的手,应该放这里。”他的声音低缓而清润,似是有意放缓了语速。


    姚韫知瞥了他一眼,没怎么听话,随意地将手搭了上去,动作敷衍得很。


    她对弹琴一向没什么耐性,更别提端坐在这里听人细细讲解音律了。


    言怀序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直接伸手覆在了她的指背上。


    “指求其劲,按求其实,则清音始出;手不下徽弹不柔懦,则清音并发。”


    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贴着她的手指,指腹稍稍一按,滚烫的触感遽然传来,像火星子落在手背上,把她烫了一下。


    姚韫知猝不及防地一顿。


    “手指绷紧,再弹一次。”


    她却是迟迟没动,偏头瞧他,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眉眼。


    少年的眼睫极长,眉目沉静。偏偏她的心思浮躁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耳根子开始发热,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快了半拍。


    她不自在地收回目光,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嘟囔道:“知道了,你好啰嗦啊。”


    言怀序闻言,笑了一下,手却并未收回,只是略略放松了一点。


    他的指尖仍旧搁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韫知,”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专注,“你若能静下心来,不三心二意地学琴,哪用得着我这样一遍一遍地教?”


    姚韫知心里“咯噔”一下,被他说得有些心虚,可嘴上仍旧不肯认输,故作随意道:“那你不要碰我,我自己弹便是。”


    言怀序也不争,微微后撤了一点距离,手掌落在琴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我不碰你,你自己试试看。”


    姚韫知被他这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但到底还是倔强地按上琴弦,勾剔两下。弦下发出的琴音果然一点也不准,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她抿了抿唇,又换了个角度再试,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少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姚韫知被看得有些恼火,抬起头道:“你笑什么?”


    言怀序语气温和地道:“没有嘲笑你,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家后院的那只小猫。”


    姚韫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继续道:“毛毛躁躁地乱踩,还会伸出爪子挠人。”


    姚韫知瞪了他一眼。


    她本就坐不住,此刻更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戏弄的小孩,顿时有些不服气,索性又去拨琴弦,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愚钝。


    可她毕竟没认真学过几回,指法生疏得很,这一回指甲竟是卡在琴弦底下,连音也没有拨响。


    她脸上的窘迫越来越明显。


    言怀序见状,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慢些,”他说,“急不得。”


    姚韫知一怔,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按住。


    “别乱动,”他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耐心,“手型不要乱晃。”


    他的手掌沿着她的手腕缓缓滑落,最终停在她的指尖。他的手指与她的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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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起,略带强硬地调整着她的指法,耐心引导她按上去,中指垂直于琴弦。


    指腹相贴,粗粝的触感清晰得不像话。


    姚韫知原本有些抗拒,可他的掌心宽阔温暖,倾下身时,呼吸间带着独有的气息,温柔得让人心跳不自觉慢下来。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没再想挣开,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撩了撩耳后的头发,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耳廓。


    屋内极静,只有琴弦被拨动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回响。


    姚韫知的手随着言怀序的指引按上琴弦。


    一道清透的音律随之响起,余音缭绕。


    “听见了吗?”言怀序低声问她。


    姚韫知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动,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轻轻包裹着,那份温度透过指尖,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漾进了心底。


    言怀序看着她的侧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韫知,”他忽然轻声道,“我其实知道你不喜欢学琴。”


    姚韫知怔了一下,抬眼看他,发现他眼里装着无边星辰。


    她的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腔,却还是故意冷着脸道:“那你还帮着母亲把我拘在这里,当真不是个好人。”


    言怀序笑了。


    他的声音温润低缓,像是柳絮和羽毛,不急不缓地落在她心上,“我来教你弹琴,不是受伯母托付。”


    他故意顿了一下,续道:“是因为想见你,才来的。”


    她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被他握着手,重新拨动了一下琴弦。清越的琴音落下,心绪仿佛也随着这声音,一点点被牵引着,密密麻麻地颤动。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学琴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熬的事情。


    此刻,姚韫知静静地站在原处,目光落在任九思时常坐着看书写字的地方。那里如今空空荡荡,连一丝余温都没有,像是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一般。


    姚韫知抬手捏了捏眉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任九思的存在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可一想到他已经不在府中,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像是屋里的某件东西突然不见了,谈不上珍贵,但一时间却不适应。


    她摇了摇头,不愿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惆怅太久,转身回到了临风馆。


    静谧的夜色里,思绪却像浮尘般四散飘摇,怎么也收拢不住。


    她又见到了十五岁的言怀序。


    那时的他,清朗温和,站在阳光里,是天地间最明亮的存在。


    姚韫知在梦里看着他,仿佛隔着一层水雾,怎么也触碰不到。


    她翻了个身。


    不知为何,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任九思慵懒散漫的语气。她甚至能想象他随意倚着窗边,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眼神中透着几分轻佻和漫不经心。


    她想,连宜宁公主都不愿出手相助。


    这一回,他的命应该真的是保不住了。


    姚韫知忽然有些烦躁,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住。


    外头的风还在吹,枝桠偶尔擦过窗棂,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她终于渐渐睡去。


    时醒时迷时,她意识到,自己不只是梦到了言怀序,更是在梦中找寻着别的什么东西。


    可睁开眼,什么也没有。


    她连一个影子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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