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度，充满林木的气息，湿润又清新。
这居然是韩敕的房间。
仿佛置身于虚实交错的森林幻境，卫娇电不禁一阵恍惚，又想起自己房间的空气，似乎也有独特的气味，不过是太阳雨的湿气花房。
可她在房间里转了百八十圈，也没有找到香薰瓶和蜡烛，不知韩敕是怎么做到的。
借着走廊中庭的壁灯，卫娇电模糊地对这个房间有了初步认知，并给自己规划出一条不会摔跤的路线。
或许。
这个房间的遮光帘，完全隔绝了所有的光源。
关上门后，卫娇电被夺取了全部的视野，只剩下黑暗，以及，呼吸。
卫娇电靠着门板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闭着眼睛却听不到另外一道，只好依靠记忆力，往大床的方向摸黑而去。
韩敕的床很大，比她的单人床要大许多，在门口目测就已经感觉能像俄罗斯方块那样挤下十来个人。一步，两步，卫娇电闭着眼数着步数，她走得很慢，数到二十七，膝盖抵到了床边，也终于听到了韩敕的呼吸声，很静，比起呼吸声，另一道声音更加吸引她。
风的声音，簌簌的，好像又不是，不确定。卫娇电停在床边，止着呼吸不动，听那白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很轻叹了口气，“不要跟门神似的守着我，要上床就上来。”
闻言，卫娇电飞快爬上了床，像只小狗去找主人，满床匐，雀跃道：“你是醒着的？什么时候醒的？是我吵醒的吗？”
“……”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回答。
卫娇电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她只知道床的大致方向，却不知韩敕具体睡在哪里。
在床上爬了又爬，唯恐爬到晕头转向掉下床，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下一秒，感觉到黑暗中有人掀起被子，她顺势钻了进去，也顺势落到韩敕怀里。
她嘿嘿一声，“捉住你了。”
“嗯。”
“我好像听到了风声。”她调整着睡姿，想要抱住韩敕。
“是下雪的声音。”韩敕的声音有点困顿，不过还是回答了她。
“现在是夏天，怎么会有下雪的声音？”
更何况前不久才刚下过雨，倘若四十度高温的八月下雪了，那么气象局明日播报世界末日，卫娇电都觉得不足为奇。
如果是世界末日，韩敕会带她一起逃亡吗？不会的吧，他们又没有感情。
没有太多的杂音干扰，无数片雪花落下交织在一块儿，形成细密却又轻微的声响，
糅杂成一种连续、柔和的沙沙声，仿佛是无数微小的精灵在窃窃私语。
“生态模拟器。”韩敕说。
“生态模拟器？”卫娇电一怔，复述。
这是什么？
韩敕没有说话，不过抬高了手，将床头的温控装置拉了下来。
不知点到了哪里，一连串图标发着幽幽的亮光，光度温和，在黑暗中也不刺眼。
卫娇电眯着眼睛，唯独一个雪花的图标被红色描边，其余都是幽幽白光。
显然这就是下雪声的来源。
“这些都是什么？”卫娇电指着其他问。
“海洋、雪地、雨林、月球、火星、金星。”
很多，图标往下还有一行。
“火星金星现在有生态系统了吗？”卫娇电歪了歪脑袋，不解。
没有。
虽然探测器发现火星上可能存在液态水痕迹，但这不足以证明火星上存在或曾经存在过生态系统。
至于金星，比前者条件更加恶劣，大气层几乎都是二氧化碳构成，大气压不知道是地球的多少倍，人处在金星，就如同没有携带任何设备深潜几千英尺下的海底。或许生命自有出路，可金星连液态水的存在都没有。
韩敕不发一言，摁下了火星的按钮。
瞬息之间，雪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涵盖颗粒般的风声，鼓噪着卫娇电的耳膜，一风一刮地逐渐递进，愈发强劲，让人恍恍惚惚的失神，卫娇电甚至听到了尘埃粒子被风裹挟的摩擦声，像是，沙尘暴。
很奇怪，在卫娇电的记忆中，她没有经历过沙尘暴，此刻却切身体会一般，无数颗沙石真实的悬浮在她所在的空气中，填满了整个空间，乃至宇宙。
渐渐地，呼吸通道变得艰难。
平日的卫娇电或许很难想象，水泄不通、风雨不透可以形容在呼吸困难上，但此刻都成了具象化的感觉，明明口鼻里什么都没有，却就是很难呼吸。吸气吸不到底，呼气也排不干净，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过到肺部去。
像是悬想成了现实，飞沙走石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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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
空气被沙子填满了，把氧气都挤了出去。
“我要喘不过气了。”她皱紧了眉，下意识抱住了韩敕，难受道。
救我。
因为什么？因为火星也是以二氧化碳为主吗？大气层比地球要稀薄得多，所以人类在火星根本无法存活，她现在还活着都是因为数据无法一比一去复刻，远比真实的火星温和得多。
韩敕抬手点了什么。
她听到‘嘀’的一声。
沙子撞击的声响渐渐递减。
清新的空气回来了，慢慢地。
一瞬间，疲惫的身躯被清甜的水汽轻轻包裹，干瘪的肺部迎来了湿润清新的喷雾。
浅浅窒息之后，卫娇电大口大口呼吸着。
下一秒却被韩敕盖住了小半张脸
“别着急，慢慢的吸气。”
“呼气。”
韩敕一边用手罩着她口鼻，他巴掌很大，指间漏着缝隙供她呼吸，一边抬手，调整数据。
雨林模式。
不过片霎，森林的气息滂沱而泻，丝丝缕缕地弥漫整个房间，钻着每个角落，家具陈设犄角旮旯的缝隙。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世界在下一场绵绵的绿雨。
卫娇电简直惊呆了，她第一次感受这样的冲击，讷讷道：“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清新的空气，像是把身体从里到外冲刷了一遍。
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大脑，乃至于呼吸道都通畅了。
卫娇电几乎傻眼，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的为科技进步而感到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新闻热搜播报火箭登月可以比拟的。
那些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离她太遥远了。
但现在，她好像假手于韩敕，触摸到了小火星。
火星上有季节，现在是春季到夏季，沙尘暴就是这颗行星气候的主旋律，生态模拟器和卧室的温控装置联动，随着季节变动，在升温的同时将空气抽得稀薄。
但没有卫娇电说的那么玄乎，数据是生硬的，机械是没有生命的，沙尘暴永远是这样的声音，听多了，在什么时候，石子撞上玄武岩，韩敕一清二楚。
“喜欢吗？”他问。
“嗯。”卫娇电点点头。
疯了，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