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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怀疑的种子

作者:宜春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历阳侯范增和成安侯项庄不和的消息传遍了彭城内外,成了彭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说昨日成安侯抢了历阳侯的道,那个说今日成安侯在王后面前下历阳侯的脸。


    谣言直驱尘上,愈演愈烈。


    不单单是历阳侯和成安侯闹的难看,也是宗室和大臣们闹的难看。


    矛盾并非凭空生出的,而是现在搬到了明面上来。


    项庄自从那日被虞姬训了一顿,从楚王宫瘸着腿出来,不好明面上找范增麻烦,只好明里暗里地给他找不痛快。


    若说范增痛痛快快地应了,吵一通打一通罢了,偏偏范增置之不理。


    倒显得他项庄像个无理取闹的了。


    上头有虞姬压着,项庄又不好明着闹什么,更不敢发作,一口气在胸口愈闷愈烈。


    尤其看到赵令徽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时,这口气更是堵着不上不下。


    昔日鞭子底下的仇人,竟然能跟他平起平坐,这叫他脸面往哪里搁!


    气没处撒,项庄就转到了内宅里,大肆招揽乐人、舞者,搜刮金银财宝,摆在自己府中,一时间,奢靡不尽,在彭城里面,越发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甚至于和景易打了起来。


    乍听闻此事,一向雷打不动的范增端着的茶洒了出来,溅了满身。


    景易是降将,做事向来低调,怎么会闹的这个样子?


    赵令徽眼疾手快地接过范增洒了一半的茶,又亲自为他擦拭了衣服,低声道:“爹爹不必忧心,孩儿去处理就是了。”


    范增胡子动了动,道:“景易不是不讲理的,你……多让他忍耐。”


    降将和宗室闹的难看,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喏。”赵令徽垂着眼下去,出了门就急步跟着下人走了。


    赵令徽到时,两个人还是难解难分,胜负未定。


    围观的有大臣也有宗室,还有普通百姓。


    总之没有一个敢上前劝架的。


    尤其项庄还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去拉。


    一见赵令徽这历阳侯义子来了,宗室们、大臣们呲着的牙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赵令徽先让人遣散了围观的人,又让人把他俩给分开。


    这俩人都不是善茬,力气不小,十来个小厮才给他俩分开,期间还项庄还失手打了两个小厮。


    分开一看不要紧,两人脸上都是血印,谁也不比谁好。


    除了脸上的血印,衣服也扯的零七碎八,哪有什么王室重臣的样子,简直不忍卒视。


    项庄正恼着呢,一看赵令徽,怒气更盛,就破口大骂,要不这崽子,他能落魄到今日吗?


    赵令徽静静地听他骂。


    项庄骂累了,开始大口喘气,赵令徽奉上了准备好的水:“成安侯,您大人有大量,先消消气。”


    这一通骂,倒是给他气骂完了,项庄瞪了赵令徽一眼,一把夺过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一旁的景易气也喘匀了,冷冷地看着。


    赵令徽瞥她一眼:“成安侯,今日是景将军的不是,我叫她给您赔个礼,您看这事就过去了,行不行?”


    “不行!”项庄将耳杯撂在地上,“他得给磕三个响头道歉!”


    “项庄,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是谁!”景易骂道。


    “我是谁?我是成安侯,西楚霸王项羽的弟弟,彭城的小霸王项庄!”项庄掐着腰,跳着脚,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君侯,您看景将军好歹是位将军,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好看。”赵令徽望了眼空荡荡的街道,“您看,我替她给您磕头,陪个不是,成吗?”


    项庄上下打量赵令徽,嘴角露出抹耐人寻味的笑,让历阳侯义子给他磕头,可比一个降将给他磕头有意思多了:“行,那你磕吧。”


    跟着赵令徽的侍从劝道:“郎君……”


    话还没说完,赵令徽看他们一眼,侍从很有默契地住了嘴。


    赵令徽当即就给项庄磕了三个头。


    项庄一抹脸上的血印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什么司寇,什么历阳侯,不过是过街的老鼠罢了。”


    景易瞠目欲裂,刚要说什么,被一群小厮拉住扯走了。


    赵令徽低眉顺眼,站起身来:“您说的是。”


    项庄拍拍身上的泥土,凑上前来,绕着赵令徽走了两圈:“没意思。”


    说罢,扬长而去。


    赵令徽在他身后,目送他而去,唇角勾了勾。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


    .


    自那以后,宗室与朝臣的矛盾直驱尘上,不止彭城以内,甚至前线的将领都隐隐有些不满。


    乃至传出了一些钟离昩不满未封王、范增不满只是侯爵之类的话。


    话传到了虞姬耳朵里,将项庄叫过去敲打了一遍。


    范增察觉不对劲,他们两个闹的难看,对于楚国只是有害无益,因此多有避让,不去触项庄的霉头。


    制止这些流言蜚语,范增自个又不好出手,就只好让赵令徽来处理了。


    明里暗里或杀或诱,让流言蜚语消下去,这些事情赵令徽做的是得心应手。


    实际上,赵令徽才是这些流言背后的推波助澜者。


    她巴不得看他们两个闹的凶一些。


    但明面上,在范增面前,她还得装着一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样子。


    历阳侯和成安侯的关系好没好暂且不论,历阳侯身边出现的干儿子、狗腿子,跟在历阳侯后面,点头哈腰,是一把杀人的好刀,这成了朝臣的共识。


    都说历阳侯“老来得子”,比亲儿子还好用呢。


    对于这些笑语,范增觉得无伤大雅,也就不置可否,不去管他。


    范增不去管他,但项庄要撒气的。


    他在给前线项羽的书信中,添油加醋,说了几句范增的坏话。


    这次他学的聪明,只是个别地方暗含委屈诉说历阳侯欺人太甚。


    他也没借自己的口,而是借百姓之口,说什么“若无范增,岂来的西楚”“项羽也是范增一路扶上去的”。


    项羽虽然在前面打着仗,可毕竟是西楚霸王,在彭城还是说一不二的。


    见了这些信件,犹疑慢慢生出来,项羽渐渐撤了范增的职权,让旁的人替代,对于范增的来信,项羽也不怎么回了。


    .


    深夜,范增独坐案前,饭菜是动也没动,早已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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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爹爹。”赵令徽上前叫了一声。


    一见散落的竹简,赵令徽就知道项羽又夺了范增部分职权。


    范增埋在竹简里,身形瘦弱,不住地颤抖。


    良久,他抬起了头。


    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凹陷进去,像是被硬生生安在里面的一样:“阿晖,你说我……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赵令徽放下端来的饭菜,将散落的竹简收拾起来,放到一边:“爹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旁人。”


    “大王为什么不信我?我是他的亚父啊!”范增声音嘶哑。


    “大王不是不信爹爹,只是受了小人的挑拨罢了,爹爹终究是大王的亚父。大王一时打耽于小人之言,相信很快就能看清的。”赵令徽轻轻拍着范增的背,如同哄孩童一样安慰。


    范增无力地阖上眼。


    他知道不会了。


    “不管怎么样,孩儿和姊姊总会侍奉爹爹膝下,陪伴着爹爹。”赵令徽将刚温好的饭菜移到面前来,“这些饭菜刚刚热好,不管怎么样,爹爹还是用一些罢。”


    看着赵令徽递过来的汤匙,范增眼眶倏然红了,握住赵令徽的手:“晖儿……”


    .


    看完彭城来的最后一封书信后,项羽将帛书重重地扣在案几上。


    不用他开口,身旁人就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钟离昧终究是抢在项羽说话前开口:“大王,这些是项庄一人之言,难免有失偏颇,还请大王莫要动怒。”


    “偏颇?”项羽冷笑着,一双龙目瞪向他,“偏颇就是,他说阿姜太过奢靡,自己府上却是镶金镶银?仗着是孤的亚父,真把自己当孤的亲爹了?”


    跟在项羽身边这么久,对项羽的性子,钟离昧再熟悉不过。按理说,这个时机,他再说下去,只会让项羽更生气,但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钟离昧跪到了项羽面前,恳切道:“大王,臣恳请大王,不可尽听一人之言,请大王三思!”


    “你什么意思?”项羽敛起剑眉,语气压抑着,指尖在颤抖。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钟离昧伏在地上,把头低到了最低:“大王,历阳侯守在彭城,粮食补给,全靠他啊,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大王因一人之言,就要与历阳侯离心的话,臣等也要寒心的!”


    回应钟离昩的,是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钟离昩以为项羽已然睡着了,要抬头看时,上面传来了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


    项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头的金杯,漫不经心地道:“前些日子,刘季新封了个大将军,加了左丞相,听说……叫作韩信?有这回事吧?”


    钟离昧心跳漏了一拍,还是答道:“是。”


    项羽眯起眼睛,眼神定在钟离昩身上:“好像……你跟他关系不错,对吧?如果孤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跟孤举荐过他。”


    “大王,臣不敢欺瞒大王,跟韩信从前是关系颇好,但也只是私交。他离了楚军之后,我跟他就再也没了联系,臣一心只忠于大王,望大王明鉴!”钟离昧咬着牙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停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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