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
云菅收拾妥当，去了段常曦的院子。
段常曦易容成了明云的模样，正穿着僧服，站在前院晒一箩筐药材。
云菅走过去，笑嘻嘻的调侃：“大师真是爱药如痴，走到哪都不忘亲自炮制药材。”
段常曦回头，笑着点了点云菅的鼻子才说：“药铺里的药材炮制得粗糙，失了大半药性。主子的身体得好好将养，用那些药材哪里能成？”
云菅眼睛弯下来：“段姨，我和阿娘能有你，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行啦！”段常曦催促她，“莫要再甜言蜜语了，你们该出发了吧？快去和主子说几句话。”
云菅便穿过小门，去了后院。
赵青蘅正在后院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不烈不灼，暖洋洋的，叫人骨头都忍不住要发软。
赵青蘅躺在一个可以摇动的软椅中，盖着毯子，闭着眼睛。她双脚稍微一动，软椅就前后摇动起来。
晃晃悠悠的，看着就惬意自在。
云菅走过去，声音有些雀跃：“阿娘。”
赵青蘅睁开眼，往云菅方向撇了下头：“懿儿来了？”
云菅凑过去，“嗯”一声，在她软椅边蹲下，仔细打量着赵青蘅的脸。
冬日温暖，光芒也柔和。
赵青蘅半边完好的脸上落了光后，显得愈发精致，像一块历经岁月的古朴瓷器，透着寂静与华美。
云菅不错眼的瞧着。
赵青蘅没听见她说话，便偏过头来问：“怎么了？”
云菅主动握住赵青蘅的手，笑眯眯的说：“阿娘真好看。”
她不觉得这话会刺激到赵青蘅，所以情不自禁的就这么说了。
果然，赵青蘅只是略一停顿，便很快回道：“按理说，你的容貌也差不到哪里去。”
云菅闻言，瞬间扬起了下巴，非常骄傲自信的说：“嗯，孩儿也很好看的。”
赵青蘅嘴角扬起：“看来，我为你挑选的父亲，你还颇为满意。”
云菅：“……容貌上确实是可以的。”
赵青蘅就说：“身份上不可以吗？”
云菅：“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皇帝哎，天下之主，那还很不可以吗？
就是以后她想篡位的话，比较有难度。
赵青蘅面上浮出浅浅的笑，她将整张脸都转向了云菅，另一边的疤痕便也显露无疑。
美艳不再，甚至瞧着有些狰狞可怖，可云菅却还是眼睛亮了下。
这是……她和阿娘相认后，阿娘头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吧？
之前和段姨相处的时候，阿娘这样笑过吗？
云菅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惊扰了赵青蘅这份不自知的情感外露。
赵青蘅却主动问道：“要走了？”
“嗯。”云菅轻声道，“有皇城司的人来接应，路上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说完了，云菅犹豫片刻后又问，“阿娘，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什么？”
“关于郑星遥……郑姨的死因。”云菅小心观察着赵青蘅的表情，“传言，她是因为谢将軍为您卸了兵权，又远赴边境而死后，才郁郁而终的。可我看过她的书，又听您说你们是挚友，所以觉得不太可能。那……您知道些什么吗？”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赵青蘅空洞的双眼不知遥遥望向何处，好半会没说话。
冬风还是有些冷冽的，云菅见赵青蘅的毯子滑落一半，便轻轻扯上去。
这一举动，叫赵青蘅回了神。
“星遥离世的原因，其实我也一直在查。”赵青蘅最终开口，声音又恢复了冷静，“我从那场大火中逃命时，她还活着。甚至能离开皇宫，还是她暗中派人接应的我。”
“只我后来自顾不暇，又怕李昀序盯上谢家，便再未与她有联系。”
等有精力去关注的时候，只听说谢家父子死了，星遥也死了，独留个在皇城司摸爬滚打的少年郎。
云菅敏锐察觉到，赵青蘅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除了低落外，还有些疑似伤心、愤怒和茫然的情绪。
她的眸子大睁又快速缩回，决定等下就把这个发现告诉段姨。
又听赵青蘅说：“不过传言中的郁郁而终，确实不大像。星遥从来都不是这样狭隘的人。哪怕天地不广阔，前路荒芜，她也能给自己踩出一条路来。”
“她与谢将軍感情极好，对谢家大郎也寄予期望。可谢家父子的死会让她痛苦，绝不会叫她就此消沉。”
云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郑夫人的死，或许有别的隐情。只是背后知道真相的人，在故意把这个脏水往阿娘身上泼。
甚至，还妄图用编弄出来的男女私情，毁了谢将軍为国为民的一腔赤诚之心。
真是够歹毒的心思！
云菅不再提了，换了个话题：“阿娘，我让青鸾、朱雀二司的人在寻找您当年留下的一些图纸。”
赵青蘅听完，不解道：“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我能用到。”云菅目光灼灼的，“阿娘在这些器物的设计上，简直是天才。”
只可惜，阿娘的眼睛被毁了，这辈子都画不了图纸了。
赵青蘅听到这话，想了想说：“可是那些图纸，能够理解并将其基本还原制造出来的人很少。”
云菅抓住了赵青蘅话中的重点：“有能制作出来的匠人？”
“有。”赵青蘅略一思考，便坐起来道，“你随我进屋。”
她自顾自的起身，云菅本想伸手去扶，却见赵青蘅非常利索的转身进了屋子。
屋门内外的所有障碍物，她完全没碰上，动作熟练的不像一个失明的人。
云菅看得惊讶不已。
她忙跟进去，就见赵青蘅进了内室，从梳妆盒下摸出一个铜制小盒。
用钥匙打开后，取出一枚青铜令牌。
“如果地址没变的话，城西柳林巷，第三户。”赵青蘅将令牌递给云菅，“你拿这个令牌去寻那院主人，他叫鲁大，会给你需要的东西。”
云菅接过令牌，触手冰凉。
令牌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是两个很简易的字。
“赵工？”云菅念了出来，“阿娘，这是什么意思？”
赵青蘅说：“我以前的旧友会这样称呼我，这个称呼伴随了我十几年，等同于我另一个名字。所以建立私人工坊时，我用了这个称呼。”
说完，赵青蘅又补充，“那时，私人工坊盈利较为可观，匠人也多。但十几年过去了，不知现在如何。倘若鲁大他们还在，里面的人会只听令于这块令牌。你拿去安排，应该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