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后,江市进入梅雨季。
黎宴明明记得夜里睡觉前外面还是晴好的天气,到了清晨,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整座城都被笼罩在朦胧雨雾中。
她拿着昨晚提前整理好的设备出门,凉风夹着雨点直往人衣领里钻。
公园外面,她和黄芳还有她两个学生汇合,一行总共四人冒着雨前往白鹭自然保护区。
黎宴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这方禁区,尽管到如今她依然还是会因为近距离观赏这群雪白的生灵而感到震撼。黄芳和学生采集白鹭生活各种样本时,她自己找了个角落架好摄影机,做好防水工作后开始拍摄。
雨中的白鹭远没有平时来得活跃,但观察它们避雨的模样也别有一番趣味。
突然,一只白鹭从树上降落,正好站到摄影机前。
它体型中等,可能刚成年不久,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停住后先是抖了抖羽毛,随后便开始用鸟喙敲打起镜头。
黎宴呼吸都放轻了,聚精会神看着这只闯入的小生灵。
冰凉水滴从雨衣帽檐滴落至她秀挺的鼻梁,拖着湿痕蜿蜒向下,沿途撩拨起阵阵微痒。黎宴眨了眨眼,连抬手擦掉的功夫都没有,任由它一路坠落至脖颈,消失在半敞的衣领处。
眼前的白鹭很快对镜头失去兴趣,它胆子很大,没有飞走,反而在镜头前梳理起羽毛,完全不顾黎宴一个人类就站在身边。
一人一鸟相处正和谐,保护区深处传出一阵杂乱脚步。
白鹭被惊飞,黎宴也终于有时间擦了把脸,直起身朝那边看去。
黄芳怀里抱着一只胸脯微微起伏的白鹭。
“有两只受伤的个体,要送回学校治疗。”
黎宴问:“需要帮忙吗?”
“你抱住它。”黄芳将受伤的白鹭交给她,“小心些,它现在没力气了,待会可能还会挣扎,你手掌要按住它翅膀。”
“好。”黎宴点点头。
黄芳折返回去接应自己学生,黎宴也顾不得自己的设备,丢下它们抱着白鹭到保护区外叫车。
这个点刚过早高峰不久,加上天气原因,车子并不好叫。好在黎宴提前出来准备,又加了钱,等黄芳他们抱着第二只白鹭赶到的时候,车子也正好抵达。
“辛苦你了。”黄芳坐进车里,“我们现在回学校,你怎么办?”
“你们先走,我还要回去拿我的东西。”黎宴将怀里的白鹭交给其中一位男学生,压低身体和黄教授说话,“快去吧,别耽误治疗时间。”
“好。”黄芳点点头。
人上了年纪不免担忧更多一些,她不忘嘱咐:“下雨路滑,你一个人回去可千万小心。要遇上什么事,及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黎宴笑着朝她挥挥手,后撤一步关上车门。
来时有三个伴还算热闹,这下只剩她一个人。黎宴独自走在因为下雨没什么行人的公园,突然感觉胸口皮肤有些凉,一低头,才发现薄薄的雨衣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周边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
她这才想起刚才抱着白鹭时,小家伙可能因为害怕无意间把她雨衣啄破了。
雨帘中,一辆黑车由远及近,擦过她身边又逐渐开远。黎宴苦笑一声,加快脚步赶往保护区。
等她回到原先位置,三脚架和摄像机都倒在地上。
风一吹,身上雨衣呼呼作响,黎宴小跑上前,确认设备没什么大问题,迅速将它们收拾进包裹。
这一来回,雨势又大了一些。
之前贪图行动方便穿得薄雨衣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公园内能见度太低,黎宴抱着设备简直寸步难行。
不远处,一辆黑车静静停在路旁,打着双闪发出醒目提醒。黎宴走过时,黑车按了两下喇叭。
黎宴这才转头看去,并发觉车子有些熟悉。
这时,驾驶座的司机探出头:“黎小姐,上车吧,送您一程。”
黎宴茫然眨了眨眼。
司机又说:“后面。”
黎宴低头看了眼已经全被打湿的背包,一咬牙,打开后车厢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她完全没预料后车厢还有另一个人,一抬头,自己头发半湿粘在脸上的狼狈模样全被人看了去。对方动作一顿,很快伸出手,似乎递了张白色纸巾过来。
“谢谢。”黎宴眼睛被雨水糊住,接过来后擦了擦脸。
等她再抬眸时,终于看清坐在身边的人。
女人一只手支着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她手腕看。她半垂着眸子,鼻梁线条利落,搭配颜色有些浅淡的唇瓣,看起来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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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淡漠的疏离感。
黎宴很迟钝眨了两下眼睛:“……陆总?”
陆蔓青侧过头与她对视。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隔着朦胧烟雨,公园郁郁的春景在车窗外流淌而过。
“去哪?”陆蔓青问。
黎宴回神,报了公寓的地址。
司机在前头应了声“好”,又升起中间挡板,将属于两人的空间彻底隔绝。
黎宴飞快脱了雨衣,又想起现在这副模样压根无法补救,放弃挣扎调整了一下坐姿。
“抱歉,弄脏你车子了。我……”
后半句话抵在她舌尖,她又犹豫是否合适。
陆蔓青:“你什么?”
“我可以……”黎宴终于说出口,“赔偿洗车的费用……”
不出意外地,陆蔓青轻笑了一声。
黎宴耳朵有点烫,分不清这笑意里嘲讽意味占了多少。
“家里苛待你了么?”陆蔓青转移话题问,“回来多久了,还是这么窘迫。”
她声音意外地非常温润,像邻家神秘的高知大姐姐,虽然还是高攀不起,但不至于让人太有距离感。
但黎宴从她话里感受最多的不是关心,而是自己在陆蔓青面前丢脸这回事。
“没有……”她有心想要解释,“今天是个意外。”
“黎家也没到彻底落败的地步,连辆车都不能派来接你?”陆蔓青轻轻按着手指关节。
黎宴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家里。”
陆蔓青意味不明“呵”了一声。
黎宴转头朝她看去,望见她微蹙的眉心时心里一紧。
可下一秒,她却听陆蔓青又说:“怪不得把好好一家公司经营成那个样子。”
黎宴一愣,嘴角不受控制微微勾起。
虽然她不太清楚陆蔓青为什么这副表情,但这句话她听懂了。
陆蔓青在为她说话。
雨还在下着,春寒不饶人,湿冷的感觉不比冬天那会儿好受。黎宴已经暖和起来,舒适的车厢中,她身体慢慢放松。
下车前,她面朝陆蔓青,低声快速说了句:“谢谢蔓青姐。”
车子没有停留,很快调转方向驶入雨帘。黎宴站在檐下目送,回公寓的一路都好心情勾着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