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上行，墙壁映照出黎宴皮靴侧面一块地方磨损得发白。她抬脚用手背随意扫了扫，见处理不掉索性不管，自动门打开时，利落大跨步走了出去。
董事长办公室，黎忠黑着脸，见她进来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见他沉默，黎宴也不着急，侧过身饶有兴致欣赏起办公室内各种新奇的古董摆件。
黎忠看她这副模样，蹙眉问道：“柏家那件事，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黎宴转身看向他。
“黎星应该说过吧？”
“她是她，你是你。你就没有自己的看法？”
黎宴摇头：“没有。”
她很早就失去了找长辈撒娇评理的欲望，不是忍气吞声，是真的不在乎。
“你！”黎忠瞪大眼睛，脸上分明写着“恨铁不成钢”几个字。
深呼吸两下后，他冷静下来，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不成就不成吧，别放在心上。”
“……”黎宴挑眉。
她没想到黎忠就这样轻轻把事情揭了过去，就好像此时此刻坐在办公桌后的威严老人不仅仅是黎氏集团的董事长，还变回了她的亲爷爷。
实际上黎忠并不傻。
“我看了你的考勤记录，这两个月你都规规矩矩过来上班，难得今天迟到一次，就被你妹妹拿来做文章。”黎忠从桌上找出一份文件，头也不抬道，“她被家里惯坏了，你别和她计较。”
黎宴不说话，闻言只轻笑了一声。
“这两个月爷爷有点忙，都不知道你在公司适应得怎么样？”
“还行。”黎宴着重赞扬道，“电脑配置挺高的。”
方便她进行精修和剪辑。
黎忠瞪了她一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他重新安排：“你也别呆你妹妹那边了，明天收拾东西上来。”他招手示意黎宴靠近，将刚才找出的几页文件递给她：“公司和江市本地的瑞丰银行有些业务往来，需要人跑几趟办事。你这段时间不用管其他，专心处理一下这些事，有不懂的去问周秘书。”
黎宴点头：“嗯。”
黎忠又说：“另外，下半年我想扩建家里的新材料工厂，需要和瑞丰银行贷一笔款，但是……”跟小辈说这些，老爷子有点脸红：“如果走正常程序，咱们家肯定申请不到。我希望你能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位银行行长，争取把钱借出来。”
黎宴蹙眉。
这种事再没常识的人都知道不简单，她想了想也只能道：“我尽量。”
黎忠眼神一眯，突然道：“瑞丰现在这位行长是祁家的长女，年龄刚过30，是个Omega。”
他看了一眼黎宴，明示道：“跟你倒是很配。”
黎宴一哂。
“我？配瑞丰年轻有为的大小姐？”
祁家是江市最顶端的几个家族之一，比黎星想搭关系的柏雁家族更有权势。她怀疑老爷子对自己的评价出现重大偏差，明明一会儿觉得她是家里不成器的叛逆子孙，一会儿又妄想她能攀上祁家高枝。
“你是S级的Alpha，配谁都足够！！”黎忠急得声音都提高了三分。
黎宴耸肩，摆明态度不愿意配合：“我不想把工作和自己的感情混为一谈。”眼看老爷子要发怒，她开口又安抚了一句：“但银行那边，我会尽最大努力。”
“呵。”黎忠眯起眼。
他沉默两秒，突然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之前那个Omega？”
黎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Omega？”
“还能有哪个？”老爷子气得拍了拍桌子，“就是你高中时候为她一口气挥霍光几十万的小贱人！”
黎宴愣怔：“……”
很多人只知道黎宴高中时期的恋情不被家里接受，但她会被仓促送出国的导火索其实是一笔不翼而飞的巨款。一个高中生，即使家里富裕，但为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女朋友居然敢一口气花出去几十万，这才是老爷子无法接受，最后在小儿子怂恿下直接把她送出国的原因。
记忆中某根弦被拨动，黎宴下意识低声说了声“不是”，又在黎忠凌厉目光下将到嘴边的其他话咽了回去。
“不是什么？那笔钱不是花在那个Omega身上？！”
黎宴摇了摇头。
“……是花在她身上。”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只不过动机其实和这些人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告诉你，别以为回来就能和她再续前缘。”黎忠郑重朝她警告，“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黎宴只能无奈苦笑。
根本没有前缘，拿什么续？
只是到这时候她也开始疑惑——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当初和柳漫漫谈过恋爱？
事情过去太久，很多记忆都开始褪色，黎宴摇了摇头，把那些纷杂念头甩出脑海。
“这事没得商量。”黎忠又强调一遍才挥手示意她离开，“行了，抓紧了解一下咱们和银行的业务。你这段时间不用打卡，多去几趟银行，赶紧把事情办好。”
“嗯。”黎宴颔首，“我知道了。”
和爷爷道别后，她拿着东西回到原先工位。
黎星抱着嘲讽的态度过来看戏，却见黎宴表情都没变，完全不像挨骂后的模样，绞着手指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第三次“偶然”经过身边时，黎宴终于受不了，转身对上她目光。
黎星咬着唇，先发制人：“看我做什么？”
“其实我在这里待得挺开心的。”黎宴想了想，诚恳道，“下次不用在董事长面前帮我提升职。
“我还是想清闲点。”
“什么？！”消化完这番话，黎星眼睛都瞪圆了，“爷爷给你升职了？！”
黎宴没说话，轻轻晃了晃手里几份文件。
“……”黎星辨认不清文件上的字，伸手要抢，被黎宴直接避开。她急得直跺脚：“你凭什么？”
“难道不是靠你推荐？”黎宴冷冷看着她，故作无辜，“总不会是凭我这两个月的绩效吧？”
“黎宴！”黎星眼眶又红了。
黎宴其实觉得她这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很有趣，可惜第二天她就在行政部帮助下搬到了黎忠办公室外头，没能多欣赏几次。
很快，黎忠秘书为她搬来厚厚一沓资料，她才意识到和瑞丰银行的业务并不简单。
毕竟拿着每月五万的高薪，黎宴咬着牙开始从头开始学习，连续几日连最宝贝的摄像机都能没碰一下。
——
周五，瑞丰银行。
祁姝卉刚从会议室出来，助理就迎上前，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句什么。
听完，祁姝卉下意识抱怨了句：“她来了？怎么不早点进来叫我？”
不等助理回答，她加快脚步，一双高跟鞋几乎踩出虚影。
助理抹了把汗追上去，抓紧机会又提醒道：“还有，刚才您父亲来电话，问您昨晚为什么没去和他介绍的朋友吃饭，让您有空给他回个电话。”
“嗤，那种无聊的相亲宴去了就是浪费生命，下次他再打过来你就告诉他我出家了，让他少来烦我！”祁姝卉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助理只能苦着脸不断点头，却不敢真把她说的话付诸实践，暗搓搓在心里感叹自己身为打工人两头不讨好的悲惨命运。
很快，祁姝卉在自己办公室前停下。
她喘了口气，抬手捋了两下头发，这才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明明是自己地盘，她却表现得活像自己才是那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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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人应了声“进来”，祁姝卉打开门，一眼便看见靠坐在会客沙发上的女人。
祁姝卉是A级Omega，在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性知识中，Alpha和Omega信息素相互影响吸引是一条铁律。
但越和好友相处，她便越发意识到人本身的魅力完全是可以凌驾于信息素之上的。
曾经有一次，陆蔓青中途现身某个品牌晚宴。
她出现后，原本矜持的各方势力立刻便坐不住，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深深浅浅各种信息素气味。场馆内工作人员意识到情况，将新风系统开到最大一档，都不能阻止宴会厅内混杂糜烂的暧昧气息。
而陆蔓青一个Beta毫无感知，从容办完了自己的事便转身离开。
明明在风暴中心转了一圈，出来时，她身上连一点多余的信息素都没沾染。当时祁姝卉就陪在她身边，凑近只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鸢尾香。
此时走向沙发，那股独特的香气又钻进她鼻尖。
“这都多久了。”祁姝卉顺口将它选为开场白，“你一直没换香水？”
陆蔓青抬眸，反问：“不好么？”
“啧啧。”祁姝卉在她对面坐下，笑着打量她，“当然好，说明我们陆总长情，一款香一用就是五六年。”
陆蔓青半垂着眼眸，对她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
她揉着食指关节，突然问：“之前说的项目考察得怎么样？”
“路上说吧。”祁姝卉看了眼时间，“坐你的车？”
陆蔓青点头：“嗯。”
两人坐电梯下楼，等司机过来在大堂站了两分钟。大堂对面的走廊有几间会客室，墙壁是半透玻璃，能清楚看到房间是否正被使用。
陆蔓青目光在第二间半开的门缝上停留了两秒，侧头问身边好友：“那里面是谁？”
祁姝卉作为行长，自然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好在助理得力，很快从前台问到答案。
“黎氏的人，说是今天来的是个新面孔。”她坐上这个位置只有两年，但对江市大大小小的家族已经了若指掌。黎家是他们老客户，祁姝卉背过相关资料，“这种事不是直系亲属根本不会派来……新面孔？该不会是他们家那个留洋的大小姐回来了吧？”
祁姝卉苦思冥想：“叫黎什么来着？”
“黎宴。”陆蔓青帮她补充。
“对，黎宴。”说完，祁姝卉突然瞪大眼睛，好奇询问，“黎家这种小角色，你连里面随便一个人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陆蔓青侧目看了她一眼。
“城东那个政府项目马上开始招标，陆氏正在寻找新的建材供货商。”
祁姝卉了然点点头。
陆蔓青轻飘飘一句话便打消她全部疑虑，按照她对陆蔓青这个工作狂的了解，如果是这种原因那就完全不奇怪。
于是下一秒，祁姝卉摇摇头，漫不经心一句话便给谈论对象判了死刑：“不用考虑黎氏。”
车子出现在门口，两人抬步朝外走去。
陆蔓青状若不经意追问：“嗯？”
“这几年黎氏状况堪忧，大银行根本不搭理他们，瑞丰已经是他们目前能攀上的最好选择。”祁姝卉边走边和她透露，“他们的建材都是些十几年前的老东西，黎忠想要追赶开设新材料工厂，找我的人聊过贷款的事。”
她上了车，等陆蔓青也坐进来才嗤笑一声接着道：“但现在建材市场环境也就那样，新工厂就算建起来，东西也不一定能卖出去。
“瑞丰可不做这种赔本买卖。”
陆蔓青侧头望着窗外，难得有些失神，手指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车子很快启动，远离辉煌的瑞丰大门，只在原地留下零星若有似无的鸢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