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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黑石峡

作者:南雀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五百府兵并入前锋营,大军原地休整片刻后再度启程。


    十五日后,日夜行军、不曾有半分懈怠的大军,在越过三座大山,渡过两条大河,奔走千里之途后,终于来到叛军屯兵驻扎的险关——黑石峡。


    黑石峡地势险峻不说,此处地界风水也有些怪异。


    且不论那随处可见的黑土乌石,就连漫山遍野斜生的茂密草木都绿到发黑。再旺的艳阳天到了这里也只得乌云压顶的沉重苍凉。


    大军在距离叛军占据城池仅五里之遥的乌江沿岸驻扎下来。


    詹信纵马立于此处地势最高处,远眺向远处城池,高悬的旗帜下是一排逃兵头颅,正值午间当口,叛军人声鼎沸,正在围炉造饭。


    詹信静默着沉思,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固临纵马也上了此处据高点。


    他策马前行至詹信身侧,语气有些强硬:“我们一路上已耽搁许久,此时士气正盛,应当即刻强攻,再不可延误战机!”


    詹信握紧缰绳,扭转马首下坡,淡淡道:“没日没夜急行军至此,全军上下已经非常疲惫。且驻扎工事未竣,周围环境一概陌生,若此时贸然强攻,只怕会徒增伤亡。”


    固临沉了脸色,扯着马缰又跟了上来,语气已然不善:“驸马莫非是惧战?!”


    詹信轻笑一声,“大人说笑了。叛军据险而守,粮草供应充足又人多势众。依托眼下形势,强攻决无胜算。我这才提议先围而不打,待时机成熟时伺机而动,一举拿下。”


    固临冷笑:“离京多日,驸马恐怕早将陛下和太后的嘱咐忘了个干净,我便在此提醒一番,此行之关键便在于早日平乱的“早”字......”


    詹信面色如常,挥手打断,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容反驳:“若不能得胜,再早又有何用?此事,急不得,大人还是稍安勿躁,歇一歇罢。”


    “你!”固临怒了,还待要说些旁的话激上一激,詹信已经策马走远。


    他胸中憋闷,脸色僵硬,站在陡坡上半晌没动身形,心中却又生一计......


    *


    邺京,寿福宫。


    太后躺在美人榻上,蹙眉读完固临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纤指过于用力,纸缘被攥得皱起。


    “好啊,这个詹信!他竟敢跟哀家玩阳奉阴违这一套!


    明明出发前哀家就嘱咐过他,要他早日攻城平定叛军。他倒好,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固临再三劝诫,他仍是按兵不动!像他这般拖下去,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


    殿内骤然寂静,太后发泄怒气般将手中密信揉作一团,扔于地上。


    一旁动作轻柔为她打扇的玉楼面色无波无澜,只是缓缓将冰鉴渗出的凉气送至太后面前。


    太后深吸口气,睨向打扇的玉楼,稍缓眉目,“备笔墨,替哀家拟旨。”


    *


    乌江沿岸,大军驻扎营地。


    詹信正站在沙盘前垂眸沉思,固临掀帘,径直踏入帐内。


    他脸上一派趾高气扬,说是喜形于色也不为过,扬起手中明黄卷轴,底气十足:


    “驸马,太后懿旨在此,严令你三日内必须攻城,若再故意拖延、消极怠战,即刻判你贻误战机之罪,斩杀阵前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帐内气氛瞬间紧绷。


    沙盘前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有担忧者譬如傅椿生等,也有戏谑神情的好事者暗暗勾起唇角,看詹信如何应对收场。


    詹信伸手接过懿旨,展开快速扫了一眼,就随意收拢起来,放于一旁。


    固临见他连眉毛都未抬一下,面色平静、毫无惧色,一副根本不将太后严令放于眼中的模样,方才胸有成竹的气势登时被杀了一半。


    他鼓起鼻翼深吸口气,强撑气场冷笑一声:


    “我奉旨督战,几番好言相劝,驸马充耳不闻,这也就罢了。可现在,竟连太后的意思都全然不放在眼中!驸马,果真是翅膀硬了......”


    詹信头也不抬:“我分明同你说过,眼下时机未到,不可强攻。你不也是充耳不闻,转头就搬弄是非,套得太后懿旨强压我出兵?你全然不将三千将士性命放在眼中——”


    他顿了顿,忽然抬眸,眼底锋芒毕露:“莫非是算准了强攻必然惨败,好让陛下和太后治我的罪?”


    “胡言乱语,一派污蔑!”


    固临脸色青白交加,重新攥紧明黄卷轴,愤然甩袖转身往外,掀开帐帘的一瞬,他脚下一顿,咬牙狠声道:


    “好!好得很!驸马抗旨不遵,我定再如实禀报太后!”


    说完,他摔帘而去。


    詹信像是根本没听到固临的出言威胁一般,俯身再度专注地看向沙盘关隘。


    他身后的傅椿生垂眸深思,少顷,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弯弧度。


    他想到法子治这督战将了。


    *


    公主府内,黎元仪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郁郁葱葱的园景。


    昨日夜半时分开始的雨下了一宿,到现在还没停,绵绵雨丝打在她伸出窗外的掌心,屋内一片静谧。


    雨莲捧着新制的紫苏梅子饮缓步走进内室,粉色的汤汁盛在白瓷盏中微微晃动,极其赏心悦目。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用此饮可生津止渴,暂消暑热,殿下多少用些罢。”


    黎元仪心不在焉地点头,懒懒端起瓷盏,尝过一口,“很是清爽解热,吩咐膳房多制些,晌午时,府里的人都领上一盏。”


    “是。”


    雨莲从袖中抽出帕子,将黎元仪被雨打湿的掌心指节一点点擦干:


    “殿下,眼下京中四处宣扬驸马在西北消极避战,一再延误战机,坊间百姓议论纷纷不提...就连朝中众臣对此亦非议不断。”


    黎元仪抿了口梅子饮,“随他们说去罢。”


    雨莲垂了眼睫,到底没能忍住,“殿下,要不您给驸马去封信?哪怕只是提上一句,驸马一定会......”


    黎元仪有些诧异地看向雨莲,往日里雨莲从没管过杂七杂八的闲事,只一心扑在照顾好她身上。如今却有了显著的变化,竟操心起千里之外平定叛军之事。


    念及雨莲的表哥傅椿生也在军中,黎元仪倒是能理解这一转变。


    她轻拍雨莲的手背,安抚道:“驸马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他按兵不动,自有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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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稍安勿躁,毕竟——”


    黎元仪瞥向窗外雨幕中遥远的朱红城墙,眉眼眸沉沉:


    “京中议论者再多,也只是隔岸观火,没有一个提着剑远赴千里之外,亲眼所见西北局势如何。”


    雨莲怔忪片刻,满腔愁绪也解了大半,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顿觉有些饿了。


    “殿下,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天热得我都没什么胃口。不过...”黎元仪指尖点了点一饮而尽的雪白瓷盏,“这紫苏不错,不如就传一道——”


    “紫苏焖鸭可好?!”


    黎元仪话音未落,雨莲就顺口接上,两人对视一眼,像点了穴般笑作一团。


    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忧虑也像乌云散去,窗外雨声渐停。


    两人笑闹了一阵,雨莲端起茶盏,正要出门往膳房去,黎元仪突然想起什么,唤住了她。


    “雨莲,平康坊柳小姐家,没什么人滋事扰上门罢?”


    雨莲点头,她不知前世因果,有些不明所以:“她好着呢,有您这么位好心人,派了人专门护着她,还算准日子送药材,她那未婚夫都没用武之地了.....”


    闻言,黎元仪放了心,笑着嗔看了她一眼,雨莲吐了吐舌头,飞快溜走了。


    雨停了,空气愈发闷热,黎元仪执扇轻晃。


    没事就好,如今早过了事发的日子,想来柳曾柔再也不会重复前世的惨事。


    她轻叹一声,原来,只要自己不嫁王冕,就能轻而易举让柳曾柔躲过一场前世的命劫......


    想到这里,黎元仪突然愈发担忧起詹信的处境。


    母后看似柔弱,实则行事悍然,她要做的事,从不许人挡了道。


    前世,是柳曾柔。


    如今,却是詹信......


    *


    夜深了,中军大营帐内依旧烛火通明。


    帐帘外一道脚步声愈来愈近,詹信从埋首的桌案前抬眸,外头传来傅椿生的声音。


    “驸马,是我。”


    “进!”


    傅椿生撩帘进来,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喘着粗气坐在下首。


    詹信见状,指了指一旁挂着的水囊,傅椿生取下,痛痛快快喝了一气,原本鼓囊的水囊瘪了底,他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有些讪讪地开口:


    “探出了件事,却不是什么机密,姑且也就算...算一件事罢.....”


    詹信见他头上还沾着草叶和泥土,料想方才去敌营的这一路也不容易,闻言情绪并未有失落的波动,“你探得什么事?”


    傅椿生伸手探入怀中,摸索着,摸出一颗蛋。


    他展臂往詹信面前伸去,示意细看。


    詹信定睛片刻,瞧不出有别的名堂,“一颗红蛋。”


    “对头!”傅椿生将蛋拿了回来,顺势在头上一记敲碎了,开始剥壳。


    蛋壳剥去,光滑圆润、凝脂般细腻的内里在他手中轻微颤动。


    傅椿生一口咬下去半个。


    他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复又开口——


    “那贼头今日得子,正准备犒赏全军,庆祝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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