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郑澜没什么心情学。
窨茶讲究的是茶为骨,花为魂。
她魂都散了。
“正经的极品水仙茶,都不用窨的。你们年轻人舌头太钝,尝不出原味,反而爱喝这些二次加工过的东西。”
邵逸廷看得直摇头,索性随他们去。
“我爸其实挺古板一人。”
等人走远,邵昱年朝她笑笑,声音不轻不重。
“总觉得原来的最好。”
郑澜微微偏头,视线像枯松针似的,抖抖簌簌地从邵昱年的侧脸轮廓上滑下来。
她鬼使神差地顺着问:“那你觉得呢?”
邵昱年笑了下,肩膀跟着一抖,像是听见什么古董笑话。
“我不讲究这个。喜欢的才是最好。”
他取了个精巧的铁皮圆盒,修长指尖从窨好的茶叶里一瓣一瓣地拣,装了大半盒,拧紧盖好,又拿湖蓝色的刺绣丝绒布袋套了一层。
“自己喝的也不用太浓,窨一遍稍有些花香就好了。”
郑澜将茶盒托在手心掂了掂,“够喝多久?”
邵昱年:“两周。”
郑澜:“您真大方啊。”
邵昱年点点头,从善如流:“当然。喝完了我好给你做新的。”
邵昱年周一有个挺重要的学术接待。下午在茶山走了一圈,他们便要动身回明市。
或许是茶喝太多了,回去的路上,郑澜起初没睡着。
但她仍浅浅阖眼,脑袋跟着车身时不时摇晃。
直到身旁的男人慢慢展开右臂,环过她的薄肩。温热气息从他的方向蔓过来,她不知不觉被轻柔地缠绕。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攀上她的侧耳,牵引似的,将她耐心地带进自己怀里。
心脏该疯狂跳动的。呼吸也该乱七八糟。
但都没有。
她思绪很沉,气息悠长,清淡舒展的茶香像一层结界,将她和身外所有的焦躁和疲惫隔离开。
姿势不算舒适。但睡得很好。
再睁开眼时,明市已经到了。狂风暴雨砸在车窗上,闷声重响。
邵昱年的手正松垮垮地捂在她的耳上。
车站聚了不少人,无一不在举着手机打车。他们下车后只走了两步,全身便湿了大半,工作人员在人群中奋力呼喊:“快点回家!台风马上到!”
邵昱年撑着伞,大半伞面倾在她头顶,仍抵不住噼里啪啦的雨滴像石子儿一样坠下来。
他看着她的一绺湿发粘在脸上,唇色由粉润渐渐发白。想了想,主动按下了她正在拦车的手。
“先跟我走吧。”
他带她去了附近的高层住宅区,车站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
这房子是邵逸廷多年前买的。那时邵昱年刚决定来明大上学,他一高兴,置办了个公寓,意思是让儿子落地生根,从此也在这里安家。
除了赶早班高铁,邵昱年没怎么来住过。
他先给郑澜弄了杯茶,转头去调浴室的热水,又找出了新浴巾。等郑澜从盥洗室出来时,他正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大雨倾盆。
她望着他的倒影,发觉邵昱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或者说。
是种凉薄的表情。
认识邵昱年的人,给他的评价几乎都是温和,清淡,情绪稳定。没人觉得和他相处会不愉快。
但这只是种向下的兼容。无所谓的,不在意的,没什么必要有起伏的兼容。
就像此刻台风过境,摧枯拉朽地要刮走这座城市的生命力。
他的眉眼依旧是平和淡漠的,似乎事不关己。
从听到邵逸廷提起他要出国的那一刻起。
郑澜开始怀疑,那些刚刚好的温度,是不是也是她被兼容而产生的错觉。
答案无从知晓。只是靠在他肩头醒来时,郑澜认清一件事:她喜欢这个温度。无论真假。
这个结论让她有些后怕。
邵昱年对她说过貌似真诚的话。但也并没偏离自己徐徐往前的既定轨迹。
他似乎永远都从容,走走停停,全握在手心里。
而郑澜在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中太久了,温水煮青蛙,几乎快丧失了对危险的感知力。
如何才能收放自如地驾驭自己的心,她一窍不通。
等她醒悟过来时,真心又快交了一半出去。
“我先走了。”
邵昱年听见身后的女孩子轻声说。他皱了下眉尖,转身盯着她。
她的唇瓣恢复了浅浅的蔷薇色,双颊细白得像玉兰花。说这话时,她低垂着睫,似乎刻意避着他的视线。
风雷电雨,噼里啪啦地怒吼着冲向人间。
天色青黑一片,压在头顶,仿佛一出门就要被撕成碎片。
她却站在门前,换好湿漉漉的鞋子,轻咬着唇说自己要走。
十几秒的时间太短,邵昱年并没想通。
但他几步跨过来,伸出手越过她,将刚开一道缝的门“啪”地关紧。
楼道里的感应灯接二连三地应声而亮。
邵昱年俯着她有些惊惶失神的眸色,兀自攥着拳控制气息,胸前微微起伏。
他手仍然搭在门把上,半圈着她,声音竭力轻和,“台风天留客,是闽南人祖训。”
她望着他的肩廓,骨头忽然有点发软,慢慢地靠上墙壁。他的气息侵袭得太快,让郑澜有种溺水的窒息感。
以前,邵昱年从来都像是悠远沉静的香氛,柔曼地包裹她,缠绕她。
而不是如此出格地奇袭。
她一直自认为坚强。但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件重见天日的古董,老旧,易碎。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邵昱年松开门把手,后撤了半步。
他又恢复了素日的克制,眼神淡淡地注视着她,“怎么了?”
见她不答,他狭长的眼里逐渐爬上一抹温柔的清冷,“你跑什么。又接到电话了?还是听到了谁的声音?”
郑澜猛地抬头,对上邵昱年直白幽沉的目光。
那些失神,愣怔,她知道他全数了然,却从没想到他会戳破。这是第一回,邵昱年将房间里的大象摊上了桌。
男人缓慢地举起手,指尖蜷曲,几乎快要捧到她的侧脸。
他是想捧住她的,掌心仿佛蓄着一汪温度舒适的泉。
郑澜感觉自己脸上柔软的细绒毛都竖了起来,像磁铁似的,神经绷紧,肢体却隐隐想要他靠近。
但邵昱年仍在毫厘之间停住,一点一点将手指弯折,在她耳边握成拳。
邵昱年的声音有些哑,透着慈悲:“你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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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
郑澜:“不是。”
她看见他掀开眼皮,灯光的白影在瞳孔里微微闪烁。
郑澜深吸一口气,“和别人没关系。我在躲你。不,也不能算是躲你,而是在收心。”
他们坐下,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仿佛是谈判前的思绪整理。郑澜先从一团乱麻中抓出了个毛线头。
她开诚布公:“邵昱年,你是不是要出国了?”
邵昱年明显表情一顿,仿佛完全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过了几秒,他才点头:“是。”
郑澜刹那间心脏一滞,仿佛心里悬着的冰锥笔直落下,碎了满地的同时,扎得她鲜血淋漓。
他的表情太平淡,太自如,太波澜不惊。
她低头自嘲:“邵昱年,我挺没用的。”
“你以前夸我聪明,夸我勇敢,但我跟你说,我这人其实特胆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一段恋爱,已经把我耗尽了。”
“没勇气留给下个人。”
“你很好,特别好,好到我都快接不住了。而你怕我真的承受不来,居然会将这份好拆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耐心地渗透给我消化。”
“谁能扛得住啊,反正我不行。我觉得自己像战战兢兢的野兔一样,已经探出脑袋来了,偏偏这时候,晴天霹雳的一声响——”
恰在此时,乌云间电光乍起,轰隆巨响在云层间爆裂,劈向城市热岛。
郑澜被惊得双肩一抖。回过神来,她苦笑地摇了下头,轻轻叹息。
她的心结像被摔碎的九连玉环似的,无奈,惋惜,努力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到头来面对一地碎玉却什么都做不了。
郑澜双手交叉,眼尾轻轻擦上一点红,对他说:
“要不就算了吧。”
邵昱年没说话,像是在耐心等这团雷声消散干净。她低着头,沐在他徐徐而来的目光下,心尖像是被淋上消毒水,刺痛后一点点收缩,麻木。
他坐得离她有两三个人那么远,正慢条斯理地揣度着什么,过了好一阵,脸上才浮出些凉凉的笑意。
“谁跟你就这么算了?”
他平静悠长地启声,挑着丝莫名的执着。
邵昱年起身,长腿朝她跨过一步,修长有力的手指准确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尖,顺势逼她仰头看自己。
他眼里暗潮汹涌,仿佛即将掀起海上飓风。
他指尖是凉的,声音却是烫的,“力气耗尽了是么。”
“我来给你托底。”
邵昱年俯身,不容拒绝地贴上她的唇。
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像是重新泼在了她身上,连带着脑子里的神经都湿淋淋的。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该推开的。但她又没动。
他的吻起初并没有侵略性。放在民风开放淳朴的异国,这甚至什么都不算。
直到她从一片空白中惊醒,开始下意识往后躲。
邵昱年的颌骨轮廓蓦然绷紧,像是克制太久后终于动怒。
勾着她下巴尖的手顿了下,忽地放开,接着便绕过她的后颈,臂弯强硬地将人圈住,重量也压了上来。
她一时撑不住,软绵绵地往后滑,却带着他也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郑澜忍不住呜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