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白天在公司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说是她公寓的物业。
“您好,请问是1602的住户南栀女士吗?”
南栀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您隔壁1601的电话,说有一个陌生男子在您的门前行为鬼祟,我们立刻就派了保安过去查看,保安到的时候发现他正拿着工具试图撬锁。”
南栀听到这里惊了一下,如果隔壁没有及时发现的话,那个人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进去了,她自认为这些年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偷给盯上了?
“是闯空门的吗?”南栀问。
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纠结起来:“不是,这名男子说他认识您,他说……”
南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是谁?”
“他说他是你哥。”
物业说完这句话后迟迟没听到南栀的回复,他试探着问了句:“您看?”
南栀思绪稍稍回笼,回答他:“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南栀到的时候,楼道被好几个人围得满满当当,三个保安拿着电棍围着中间的一个男人。
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着一件牛仔坎肩,露着两个大白膀子,下身穿一个破洞牛仔裤,浑身没骨头似得,歪歪斜斜靠在墙壁上,他看到南栀过来,像是突然有了底气:“我都说了我妹住这,你们就是不信。”
保安问南栀:“你认识他吗?”
南栀点了点头:“认识。”
保安收起电棍,转头看了他们两眼后就走了。
南栀越过门口的南运浩,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来,然后站在玄关,看正一条腿迈进门来的南运浩问:“你怎么来这了,叔父叔母知道吗?”
南运浩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一点没正形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就知道他不会好好回答,南运浩突然来找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他不说,南栀索性也懒得问。
南运浩两个手不停地搓着:“你这还有没有钱,先借我点,我过几天还你。”
南运浩是南栀二叔家的哥哥,她叫他一声堂哥,南运浩职高毕业后,没干过什么正经工作,一直跟着社会上的人瞎混,之前跟着别人学做投资,从他爸妈那里拿了很多钱,结果赔得血本无归。
南栀端起茶几上的水壶倒水,喝完水后才平静地开口:“如果我不借呢,你会又像今天一样撬我的门锁,然后进来拿钱吗?”
南运浩一听这话就炸了,不知道是被识破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着,扯着个嗓门吼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
他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上班没时间吗,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南栀完全不吃他这套:“要我借钱可以,我先打电话给叔父叔母,问清楚你现在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骗人的投资。”
听到南栀要告诉他爸妈,南运浩一下子就哑火了,他瘪了瘪嘴;“不借就不借吧,话说那么难听,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然后向南栀伸手:“把你钥匙给我,我明天去配把。”
南栀看着他问:“你准备一直住我这?”
“怎么着,”南运浩眉毛拧起来,透着股邪气,“你还要赶你哥走?”
“什么你这我这,我是你哥,你家不就是我家。”
“你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还不许我在你家住几天。”
南栀反问他:“你回自己家还要撬锁的?”
南运浩一时没说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瞪着南栀:“你不会还准备回宋曼芸那个女人家里吧。”
“你别犯傻了,她早就不要你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南运浩接过南栀递给他的钥匙出了门,临走前说了句:“我们才是一家人。”
南运浩最终还是住了进来,他睡在了次卧,躺了没多久呼噜声就传了出来,而南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南运浩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早就不要你了。”
南栀记忆里的妈妈总是很年轻,喜欢把头发盘起,穿着时髦的衣服,下班回来经常会给她带很多新奇的玩具。
转变发生在她14岁的暑假。
南栀记得那天很热,热得柏油马路像是快要化掉,前面超市里在卖冰淇淋,宋曼芸过去给她买了一个,可是没等南栀吃完,冰淇淋就化掉了,奶油流到她的手上,弄得满手黏腻,宋曼芸就这么牵着她沾满奶油的手,进了二叔家。
但宋曼芸从二叔家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上她。
南栀那时候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每天坐在二叔家门口的花坛前等妈妈有一天突然出现来接她回家,两三天过去,一周过去,一个月过去,门口花坛里的花都枯萎了,可南栀还是没有等到宋曼芸来接她。
巷子头有几个小孩偷偷往南栀这边瞧,这片街区南栀之前没有来过,陌生的面孔对那些小孩来说很稀奇,一个胆子大的男孩走了过来,他蹲下看了看南栀:“你是这家新来的小孩吗,干嘛天天坐在这里。”
南栀摇了摇头:“我不住在这里,我在等我妈来接我,我坐在门口,这样妈妈只要一进这条街就能看到我。”
他又问:“那你等多久。”
南栀想了想,她也记不清多久了:“几个月了吧。”
男孩确认了,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对后面的孩子喊:“她妈不要她了。”
南栀站起来,追过去要揍他,那群小孩子一看到南栀过来立刻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她想起那天宋曼芸在离开二叔家之前,眼眶泛红泪珠滚落,转过身紧紧抱了一下她,她没想到这个拥抱竟然是分离的意思。
转眼间,南栀上了高中,路东头有个漂亮姐姐开花店,南栀就帮着她在商业街、公园等小情侣多的地方卖花,姐姐会按卖的数量给南栀钱,南栀每天放学都会拎着篮子去商业街卖花,就这样,她慢慢地攒了两百多块钱。
她想拿着这笔钱去找宋曼芸,宋曼芸不久前因为工作调动去了绥南市,南栀查过了从东昌到绥南的火车票一趟是62块钱,两百块够她一个来回了。
倒也不是想问明白什么,这些日子南栀早就想通了,她就是单纯地想宋曼芸了,想妈妈了,想见见她。
南栀把今天挣到的二十三块零八毛放到饼干盒里时想,妈妈应该也一样在想她吧。
晚上南栀洗完澡回房间却发现她攒钱的那个饼干盒被打开了,堂哥南运浩拿着里面的钱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床上。
南栀头发都来不及擦,扑过去就要把钱抢回来:“还给我。”
南运浩比她大三岁,十九岁的男生已经快要有大人摸样了,南运浩身高比南栀高了不止一头,他将拿着钱的胳膊轻松往外一伸,南栀就够不到了。
他看着下面这个小脑袋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他偷拿自己的钱,南栀讨厌他,倔强地把脸一别:“我自己挣得。”
南运浩明显不信:“你一个小孩能上哪挣钱,该不会偷的吧。”
听到他开始要冤枉自己,南栀最讨厌有人冤枉她了,冲着他吼道:“才不是偷的,你快还给我。”
“就算不是你偷的,你在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拿你点钱怎么了,小白眼狼。”
南运浩翻着手里的钱,没一张面额大的,全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钞票,但全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让我猜猜你一个小孩要这么多钱干嘛,不会是想去见你那个妈吧,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没准人家现在跟自己的新老公早就有新的小孩了,比你乖比你听话。”
南运浩不喜欢南栀的那个妈,自己的前大叔母,他一想到宋曼芸就讨厌,说话有点没轻没重的:“人家早就不要你了。”
南栀一下子不动弹了,小脑袋低垂,渐渐地红了眼眶。
“哎哎哎,你别。”看到南栀被自己惹哭了,南运浩招架不住,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算我怕了你了。”南运浩把钱重新放到南栀的饼干盒子里,然后塞到她怀里,“别怪当哥哥的没提醒你,去见了不如意可别哭着回来。”
到了周末,南栀把饼干盒放到书包里,带着这些钱,坐上公交车去火车站,她在路上买了个包子,囫囵几口吞下去一个当早餐,另一个放到包里她准备留着中午的时候吃。
这趟从东昌开到绥南的火车需要五个小时,要从早上七点一直坐到中午十二点才到。
到了绥南站下车,南栀很新奇地看着四周,这里跟东昌没太大不同,顶多路上车少了点,楼房矮了点,但南栀却很期待来这里,因为她妈妈在这个城市,这一点使这个城市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等到南栀出了火车站她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妈妈,宋曼芸根本没有告诉过南栀她现在住在哪里。
南栀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这是宋曼芸送她来二叔家之前给她买的,里面存着她的手机号,南栀找出备注为妈妈的号码点击拨通。
这时从前面超市里走出来一对夫妻,女人先从超市出来,一个儒雅随和的男人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男人突然快走两步追上她,手揽在女人腰上,一边走一边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隔着一条马路,南栀又看到了宋曼芸。
她跟之前比丰腴了很多,脸颊没有之前消瘦了,脸上满是幸福的样子。
她又从那个歇斯底里疯狂绝望的女人变回了以前那个知书达理,谈吐有节的宋老师。
还有...
南栀看着宋曼芸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还有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母婴用品。
还真让那个混账哥哥说对了。
宋曼芸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无限幸福与憧憬。
她要有新的小孩了,南栀想。
虽然南栀在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路上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要怀揣太多期待,但是看到这一幕,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在巨大的现实面前瞬间坍塌。
吧嗒一声,南栀的手机掉落在地上,通话也跟着挂断。
听到手机铃声响,宋曼芸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南栀,她很惊讶,南栀从很久之前就像是已经知道她开始了新生活一样,很少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顶多隔几天发条短信告诉自己她过得很好。
庄骏琛偏头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
虽然庄骏琛知道她上一段婚姻经历了什么,也知道她跟前夫有过一个女儿,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跟他结婚了,宋曼芸摸着肚子,现在也有了两个人的孩子,他人是很好,但也难保他不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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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南栀已经挂断了,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急事。
前方路口红绿灯闪烁,南栀蹲在街角,听到宋曼芸对庄骏琛说:“没什么,推销电话。”
宋曼芸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回过头。
南栀看到宋曼芸向自己方向看过来,捂着嘴往巷子里缩,借着绿化带遮挡住她小小的身子。
庄骏琛叫了宋曼芸一声,宋曼芸摇了摇头,可能是刚刚眼花了吧,转过身抬起脚走了。
看到他们走远了,南栀才重新站起身从巷子里走出来。
她可以埋怨宋曼芸忙工作疏忽自己,可以怨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二叔家。
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妈妈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南栀这次来带了两百多块钱,扣掉来回车费还剩下八十多,她本来想请宋曼芸在绥南吃顿饭,顺便跟她说自己在二叔家过得很好,自己现在还能挣到钱,让她不用担心自己。
最后计划中的饭没吃上,南栀匆匆买了回程的火车票。
在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南栀收到宋曼芸发来的短信,简单的三个字:“怎么了?”
南栀安慰自己宋曼芸现在肯定是因为不方便打电话,而不是不想给她打。
南栀眼泪啪嗒滴在手机屏幕上,回复宋曼芸:“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然后她就把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不再去看。
火车轰隆隆地开向下一个目的地,窗外的风景飞速驶过。
这几年的时光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先是南怀松的突然离世,再是她跟她妈妈被千夫所指,最后是宋曼芸改嫁离开东昌。
她身边已经不会再有大人告诉她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应该怎么做了,可是她现在也才刚十六岁。
南栀迟来的生长痛在这天轰轰烈烈地袭来。
车上有孩子吵闹声,夫妻吵架声,还有男男女女大声说话闲聊的声音,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过着自己的生活,没人注意到车窗旁一个小女孩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南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坐了太久的火车她有点屁.股痛,回到二叔家敲了半天门,依然没人出来。
二叔跟二叔母在夜市卖烧烤,这个点还没有收摊,那就是南运浩出去了,没给她留钥匙,她被关在外面了。
南栀抿了抿唇,带着点茫然,现在恐怕只能等二叔他们收摊回家了。
南栀坐在海滨公园的秋千上,脚来回晃着,百无聊赖地踢着下面的沙子。
沈亦行跟一群男生,骑着自行车经过这里,空中飘来海水的咸腥味,他们车筐里放着水桶,里面有很多小螃蟹在爬,东昌是沿海城市,他们应该是周末约着一起去赶海了。
十七岁的少年蹬着脚踏车,头发衣角都迎着风飘扬,张扬又耀眼。
南栀在沈亦行带她去行政楼查监控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人缘很好,跟老师同学,跟所有人都相处地很好。
可能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身边也都是很好的人。
南栀坐的这个秋千上方并没有路灯,她不知道沈亦行是怎么看到自己的,只见他突然刹车,跟后面的朋友说了什么,然后把自行车停在公园门口,朝南栀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眼睛看着南栀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南栀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被关在外面了,她抬头,天空正好飘过一大团云彩把月亮遮住,她于是说:“我在等月亮出来。”
她向天上指了指:“月亮还没出来,所以……我还不能回家。”
沈亦行并没有顺着南栀的手指看天上挂着的月亮,他看到了女孩虽然强撑着但是依然下弯的嘴角跟通红的眼眶。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旁边坐下,然后说:“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
天色越来越晚,风吹到身上已经带着几分凉意,南栀问他:“你不回家,家里人不会出来找你吗?”
沈亦行转过头看着她没说话,表情惊讶,南栀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水。
“我今天运气很好,连续翻了好几块礁石下面都藏着螃蟹,我后面又用这只手去抽奖,结果抽出个一等奖。”沈亦行说着,冲南栀伸出手,“要不要沾沾喜气。”
牵了运气就真的会变好吗?南栀从来都不相信这种事情,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她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手冰得很,但是沈亦行不一样,他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是热乎的,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海边特有的潮湿。
南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手太冷了,她怕冰到沈亦行,想抽回来,却反被他更用力地攥紧。
月光打在沈亦行侧脸上,上面的绒毛分毫毕现,微风将他的衬衫吹起一个小鼓包,他抬头看已经等出来的月亮说。
“不开心的,困难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乌云总会被吹散,藏在后面的月亮最终会照到你身上。”
南栀后面想起自己当时忘记了跟他说谢谢,自己好像在很多个时刻都忘记了跟他说一声谢谢。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被时间冲刷掉,只剩一道不明显的褶皱,再回忆起来不痛不痒。
但她始终都记得那个伸向自己的,温暖潮湿的手掌,还有那句“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月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