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两辆车已经开始在荒野里行进。
兜兜转转，依旧是一无所获。
在遍地都是危险的地方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车子停在了路边，油箱的指针已经快要接近零了，如果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于剩下的几人，也会变得不再安全。
王盛站在车旁，向周围看去，许久，他对着身后的几人说道：“我们去石头村碰碰运气。”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再找不到，我们就离开这里。”
众人吐出了一口气，想要反驳的话也无从说出口，大家都知道，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这个地方，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当车子终于开到了石头村的外围，他们望着远处已经散开的三三两两的感染者，不再靠近。
接下来的，只有等待，这个村子太危险，没有人愿意冒险再踏进去。
时间在慢慢流逝，人的耐心也是。
当众人失去最后的耐心的时候，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刻。
王盛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打开了车门，坐回了驾驶位上，他的双手刚刚放回到方向盘上，却听到后座传来了惊呼。
“玲姨，是玲姨！”小涵打开了车门，朝着后面跑去。
众人一惊，纷纷下了车，朝着小涵奔跑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到远处的几个黑点，然后，渐渐地变成了熟悉的人影。
是刘叔他们四人。
车旁的几人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他们留守在原地，朝着远方招手，也没有阻止小涵向他们奔去。
夕阳西下，残余的光亮在地平面上形成一道美丽的线，就像末世里的人心，即使沉沦，也残留着自己的坚守。
成年人可能已经麻木，但幼童，他们依然赤诚。
远处的刘叔几人也发现了他们，于玲也看到了向自己奔来的小涵，脏污疲累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也加快了脚步，朝着小涵奔去。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小涵和于玲的身上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个黑影，从杂乱的草丛中窜出，它张开了獠牙，伸出了利爪，比所有人更快地接近着小涵。
“不！小涵快跑！”最接近小涵的于玲，最先发现了这个意外，她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飞身扑了过去。
众人也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惊住，反应过来后，开始飞快地朝着中心的位置奔去。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凶手’的獠牙已经嵌入了于玲的胳膊，它的双手紧紧勒住了眼前的女人，恶心的口水顺着不成型的嘴角落在了女人的身下，落在了女孩的眼前。
“呜呜呜……”小涵被吓得哭了起来，“玲姨……”她抓紧了女人的衣服。
女人紧紧地把女孩护在了身下，胳膊的疼痛让她不敢动弹。
身后赶来的人一把拉开了那突如其来的‘凶手’，紧接着一把刀插入了它的头颅，用力反复搅动，待身下的东西完全不动了，王盛抽出了刀，在它的身上擦了擦，转身看向了身后被众人围住的女人。
于玲倒在了地上，胳膊上的伤口不停地冒出鲜血，表情痛苦地望向了一旁的小涵，她伸了伸手，却又自顾自地放下，脸上撑起一丝微笑，安慰着女孩，“小涵别哭了，玲姨没事。”
“玲姨，玲姨，你不要离开小涵……”小涵趴在玲姨身上，眼泪哗哗地流下。
身后赶来的刘叔拨开了众人，走到了中间，蹲到地上，“让我看看。”然后仔细检查着伤口。
“还有救吗？”孙姨扶着于玲，手止不住地颤抖。
“被咬了这么大口，怎么可能还有救。”石添皱皱眉头，说出了众人心知肚明的话。
王盛提着刀走了过去，看着沉默不语的刘叔，开口问道：“刘叔，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说。”
刘叔沉眉，抬头看向了众人，表情凝重地开口道：“我检查过了，只有胳膊的咬伤，如果把胳膊，砍掉，说不定可以尝试阻止病毒的蔓延。”
“砍，砍掉？在这种连基本医疗条件都保证不了的地方，就算她不会疼死，也会因为感染保不住命的。”身后的韩凝发出了惊呼，也发出了质疑。
刘叔没有理会，只是重新看向了于玲，继续说道：“病毒一定会死人，砍掉胳膊说不定还有希望，要不要试试，你自己决定。”
越来越多的血从身体里流出，于玲的脸越来越苍白，她努力争大眼睛，看向小涵，又看向众人，最后定睛在刘叔的身上，“行，叔，叔您大胆做。”
刘叔点点头，脱下了外套，绕着于玲的胳膊绑了一圈，抬头看向了王盛，“就去石头村吧，最外围的刘五家，那里应该没有多少感染者，可以暂时落脚。另外，我需要大量的药物。”
王盛点点头，把刀收回了腰间，蹲下身子抱起了于玲，众人跟在身后，一起朝着车子快步走去。
……
因为事态十分紧急，众人齐心协力，在入夜前清理出了一个院子，一张凉席被摆放在中间，于玲被放了上去。刘叔主刀，韩凝辅助，孙姨帮忙烧着热水，剩下的人都出去寻找药物。
除了小涵呆坐在院中，所有人都在慌乱恐惧中忙碌。
趁着夜色，王盛独自一人开着车回到了厂子里，他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拿回落在这里的药物。
感染者的数目没有减少，只是四散分开，与昨天的境况看起来好太多了。
王盛把车子停到了远处，下了车，趁着月色悄声向前走着。
在陆陆续续地解决了几个感染者后，他终于摸索到了厂子的拐角处，一个感染者正背对着他，呆滞地站在门口，头抬得高高，好像在看月亮。
王盛抽出了腰间的刀，慢慢向前摸索，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刀已经利落地插入了感染者的脑子。
一阵扭曲的搅动声响后，尸体变得安静，他轻轻地把对方放倒，闪身进了厂子的内部。
空荡荡的，厂子的内部，一切还是如同他离开的样子，没有血腥残肢，也没有一个‘人影’。
王盛轻轻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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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月色透进来的光线，谨慎地继续观察。
半晌，一切如旧。
王盛慢慢地向前移动，靠近着堆放物资的地方，也是最靠近里侧小铁门的地方。他站到了门侧，轻轻伸手，想要彻底关闭这个危险的源头。
忽然，一只脏污的手伸了出来。
王盛瞳孔一缩，用力拉住了大门，紧接着，是骨头碰撞的声音。
“啊！”一声惨叫传了出来，随即又被立刻压住，门后传了痛苦的轻声呜咽。
这绝不是感染者能发出的声音，并且，这声惨叫的声音也令他熟悉。
王盛缓缓松开了手，然后，轻轻推了一下铁门，随着铁门慢慢地展开，他的刀尖也朝着里侧伸去。
缓缓地，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晃动着她的胳膊。
正是一身脏污的李岍。
“你还活着？”王盛的刀没有放下，依旧紧对着来人。
李岍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她咬着牙，痛苦地点点头，抬头看清了来人，又望着正对着自己的刀尖，艰难开口道：“我没有被咬，你这个刀，刚捅过感染者吧，不要对着我。”
王盛后退一步，让对方整个身体都进入了光亮中，刀依旧对着李岍，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我真的没有被咬。”胳膊上的痛苦让李岍的脑子变得混沌，眼前晃动着的，泛着冷光沾着恶心液体的刀尖，更是让她烦躁到了极点，“怎么？你是想让我脱光了给你看看？”
王盛不语，只是继续上下打量着，看到她的衣服除了脏污，没有什么破损，才缓缓收起了刀，转身走向了摆放物资的地方，拿起一个背包，开始装起了东西。
李岍呼出了一口气，扶着胳膊，慢慢跟了过去，放低声音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大家还安全吗？现在转移到了哪里？”
王盛没有回复她，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不是故意要放那些感染者出来的，我只是想要进去找个东西……”李岍忍着痛苦，慢慢解释道。
药品已经装完，王盛把背包一拉，站了起来，重新看向李岍，声音和目光一样冰冷。
“就是因为你所谓的不是故意，害得我们大家重新变得流离失所，害得于玲被咬伤。”他冷笑一声，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李岍的心中，“李岍，你做事是只考虑你自己的吗？”
李岍怔住，久久不能回应。
……
浓重的夜色下，一辆车子疾驰在荒野，车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李岍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已经发肿的胳膊，久久地陷入了沉思。
她只是想要回家，却仿佛每一步都走在荆棘丛中，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但当那些帮助自己的人因自己而受伤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地开始质疑自己。
这个世界的死亡来得如此简单，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影响着自己，影响着身边的人。
远处的荒野，杂草下堆积的尸体残骸，月光洒下，半明半暗，仿佛是善与恶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