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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巴掌和枣

作者:轻舟行千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温季礼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巧的青色药瓶,另一边,宋乐珩已经对着张卓曦龇牙咧嘴的下了令:“去通知所有枭使,都过来放血。既然这蛊虫七日致死,那这七日内,咱们就挨个放。几百号人,总能把柒叔救下来的。”


    “是!”


    张卓曦一声应下,就见温季礼把药粉洒在了宋乐珩的伤口上。宋乐珩疼得“嘶”了一声,转头一瞅,那药粉又白又细腻,还带着股奇特的清香,一洒在伤处,血竟是很快便凝住了。宋乐珩张了张嘴,正想问这特效药哪儿买的,温季礼便如同知晓她心思似的,道:“药是我自己配的,只对浅显的皮肉伤有效。若是伤口深了,便无法止血。”


    “哦。”宋乐珩摸摸鼻子,道:“不过你现在给我止血做什么?我这等着放血呢。”


    “是啊军师,你这不是让督主再割一刀吗?”张卓曦愁着个脸附和。


    温季礼头也没抬,宋乐珩却无端端感到他的气场有些冷。待撒完了药粉,他才道:“不必叫那些枭使了。督主下次不要这么冲动,我既说了能救,便自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宋乐珩着急发问。


    温季礼慢条斯理包扎好了她的伤口,方对上她急切的目光。他观宋乐珩的伤势时,发现她的皮肤不似寻常中原大族的千金小姐,那般的白皙细嫩,犹如被人精心养护的花朵。宋乐珩的皮肤有些粗粝,甚至十指上长了不少的老茧,根本看不出是生于岭南军阀之家的嫡女。而正常的军阀士族之女,也绝不会让这样狰狞可怖的伤口,出现在细瘦显眼的手腕上。


    不知在宋乐珩的眼里,这世间有没有她不敢触碰的规矩礼法。


    她眼中的人情道理,又会是怎样的。


    温季礼收起这些繁复的心思,答道:“我是说要人血,但并未说是活人之血。张使君,昨夜的山道上,那些府兵的尸体,都清理干净了吗?”


    张卓曦瞬间反应过来:“能用死人血?我这就去叫人把尸体挖出来!”


    张卓曦转身就往屋外跑。


    温季礼又温声叮嘱:“还需备好糖浆。”


    “知道了!”


    直到这时,宋乐珩才松了一口气。她瞥了眼温季礼给她包扎的伤,心里回想着温季礼从一开始的话,知晓这人是起了考验心思的。她本不欲说穿,可她身边人也不是傻的,温季礼兜这么一个圈子,吴柒自然也看了个分明。他脸色阴沉地盯着温季礼,冷笑道:“要是不想救,其实可以不用勉强。”


    “吴使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你从一开始就可以直说不必用活人血,那她也不会割自己一剑!你如此行事,不就是想看看她会如何自处?”


    吴柒眼里都要冒出火来。宋乐珩也本着看戏的心态,想看看温季礼被人戳穿了要怎么自圆其说。两人只见温季礼平静坐回床边的凳子上,低着头把药瓶放回自己的袖口里,云淡风轻道:“那又如何?”


    吴柒:“……”


    宋乐珩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柒瞬间炸了,强撑着坐起来,指着温季礼的鼻子道:“那又如何?你问那又如何?!她是平南王府的嫡女!从小都有她娘宠着!她什么时候……”


    宋乐珩打岔:“诶,柒叔,不至于,不至于……”


    温季礼:“不是已经被赶出王府了?”


    “你!”吴柒指着温季礼的手都被气得发颤:“她还是朝廷命官,枭卫督主!她在枭卫里老子连重活儿都不舍得让她干,你居然……”


    温季礼:“我是军师。”


    吴柒一愣,宋乐珩也跟着愣了愣。


    吴柒想了想,迟疑发问:“所以?”


    温季礼温雅笑着看向他:“她既邀我入局,我岂能不看清,邀我者,何许人。”


    宋乐珩深觉这话有道理。但吴柒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转头就想拿剑,宋乐珩见状,一屁股坐在床边,赶紧把吴柒摁回床上躺平。吴柒中着毒没什么气力,任他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他龇牙咧嘴地瞪着古井无波的温季礼,骂道:“小子,你给我等着!等我伤好!”


    温季礼颔首:“恭候吴使君。”


    “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她!你也不行!”


    宋乐珩劝架:“诶,柒叔,你一个习武之人,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较什么劲儿,消消气,消消气。”


    “消不了一点!我也告诉你!就算他今晚救了我,以后你俩的事,我也坚决不同意!你看他那个半死不活儿的病秧子样儿,还阴险狡诈!这种人在床上……”


    宋乐珩一把捂住吴柒的嘴。吴柒支支吾吾还在发出愤怒的声音。


    温季礼脸上终是挂不住,清咳一声道:“吴使君,我和你们督主……”话音一顿,他瞟一眼宋乐珩,眼神又迅速移开:“是、是清白的。”


    吴柒强行扯开宋乐珩的手,继续骂:“清白?!你清白说话停顿干什么!你耳朵红成那样干什么!?你敢指天发誓对她没有那种心思?你要是没有!我吴柒两个字倒过来写!”


    温季礼的脸更红,又干咳了一声,迅速在袖口里掏啊掏。


    宋乐珩一边拼命捂吴柒的嘴,一边奇怪问他:“你找什么?”


    温季礼很快找出第二个药瓶,说:“这是麻沸散,能让人暂时昏迷,你看,吴使君他是不是……”


    温季礼话还没说完,宋乐珩已经接过药瓶扒开瓶塞抖了不少药粉进吴柒嘴里,末了还不忘贴心地拍着吴柒的肩膀,让吴柒好好睡一觉。吴柒痛心疾首地指指两人,不多时,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宋乐珩缓了缓神,顺势把麻沸散揣回自己的袖口。温季礼正哭笑不得,她便厚着脸皮道:“温军师这麻沸散,肯定还有吧?这瓶就当是你方才诓我的赔礼了,你应该不会吝惜?”


    “一瓶麻沸散,这赔礼会不会太便宜了些?”


    “不便宜。你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我这儿,都是价值连城。”


    宋乐珩笑眯眯的眼神撞进温季礼的眸底。隔着晃晃烛火,明晰又清透,诚挚又灼热,仿若银河里的星子,落入凡尘,恰恰坠于某个人的心尖儿,激起了千层浪。


    有那么一刹那,温季礼在心中听见了自己的答案——


    对吴柒那句质问的答案。


    至了亥时末,张卓曦才带着冯忠玉和蒋律把偌大的木桶抬进了吴柒的房间。木桶里的血浆已经呈乌黑颜色,上面还飞着几只绿头大苍蝇,让人一看胃里就能翻涌得厉害。


    这要是吴柒醒着,估摸着是很难接受要泡进这桶血水里的。温季礼让张卓曦放了一张小矮凳在桶底,随后三个枭使合力,把吴柒抬进了桶里泡着。宋乐珩眼看时辰不早,劝温季礼回房歇着,由她留下守着吴柒。结果,由于除了温季礼没人懂医术,吴柒究竟要泡到什么时辰,中的蛊又解了多少,都需要温季礼来判断,是以到了最后,温季礼也没走成。


    到了后半夜,宋乐珩已经坐在桌子旁撑着头打了好几回盹儿,温季礼依然守在桶边,观察着吴柒的状况。木桶里的血已经肉眼可见有不少蛊虫在涌动,按照吴柒中蛊的程度,温季礼盘算着再泡一两个时辰,就应该清除得差不多了。


    彼时一阵夜风灌进屋内,宋乐珩打了个激灵被冷醒。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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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窗户,随即走到温季礼身旁,看了眼木桶里的蛊虫,就匆匆挪开了视线。


    但凡她有密集恐惧症,今晚都得撂在这儿。她一只手按着眼皮,温季礼柔和地看她一眼,劝道:“督主回房去吧。眼下是多事之秋,溯之和督主那名手下失了消息,还有督主的娘亲下落不明,趁此时有闲暇,督主多休息吧。”


    “我睡足了,留在这陪你。”


    宋乐珩刚打完盹儿,声音还软软的,像一汪温泉水,浸润其中,不知不觉便被卸了防备。温季礼稳了稳心性,才续道:“督主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的。”


    宋乐珩拉起温季礼的手。温季礼身体底子差,这会儿已是快入初冬,这么一夜不眠,守在屋子里吹冷风,他的两只手都冰冷冰冷的。宋乐珩捧着他的手搓了搓,朝着他的指尖轻轻呵了口热气。


    “我能让你暖和些。看,这样是不是手就没那么僵了?”


    温季礼抿着唇答不上话来。那湿热的气息明明只扑腾在他的手指上,却好似一把火,烧得他燥热难耐。他两颊都发着烫,想把手抽出来:“别、别这样,我不冷。”


    “怎么不冷。”


    宋乐珩把他的手一拽,温季礼冷不丁脚下踉了一踉,两人便挨近了。隔着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让人——


    心乱如麻。


    宋乐珩道:“你身体不好,熬了夜更伤气血。这常识我还是知晓的。我等会儿去你房里把那件狐裘给你拿过来。”她放轻声音,又说:“我舅舅在后山圈了块地,养了不少老母鸡,我去抓两只,炖点补血药材,你明早喝。”


    温季礼心里触动,嘴上却道:“那些鸡……不是你舅舅养来给你外爷吃的吗?”


    “问题不大,少一两只,舅舅又不会数。”


    温季礼:“……”


    吴柒装着昏迷听见两人的对话,暗暗骂着宋乐珩色迷心窍,自己外爷要吃的鸡她居然都偷。完了又听宋乐珩道:“你身上什么味道?温军师,你好香啊。”


    吴柒:“……”


    吴柒:“啧。”


    吴柒不动声色的把身体背对向两人。温季礼面红耳赤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乐珩,好半晌,他才强行收回手,正色道:“你……你不要总是动不动就调戏……不是,就戏弄别人。”


    “什么戏弄,我是认真的。你身上的味道,像竹林里的晨露,清香里还带了点药香,很好闻。”


    她弯腰凑到温季礼跟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抬起眼睛,狐狸似的盯着温季礼:“闻一下,我脑子都清醒了。我先去给你拿狐裘,拿完了再去抓鸡,你把门窗关好,别冻着。”


    话罢,宋乐珩自顾自离开,只留下温季礼一人站着,心音如擂鼓。


    吴柒装着人事不省地嘟囔道:“老子警告你,老子不同意。”


    温季礼:“……”


    夜深人静。


    后山被圈起来的鸡圈里,一支灯笼孤零零地插在篱笆上,微弱的光亮中,刚送完狐裘就跑来抓鸡的宋乐珩正追得一群母鸡上蹿下跳,鸡毛漫天。


    张卓曦赶过来时,就看到昏暗之中,他家督主头上插着两根鸡毛,正把一只母鸡按在地上,母鸡拼命挣扎叫唤的情景。


    他翻进鸡圈,跑到宋乐珩身边,接手了替宋乐珩按住鸡的行动,道:“督主,事情麻烦了。”


    宋乐珩起身拍拍满身的毛,没好气道:“又怎么了?别给我大喘气儿!一句话说清楚!”


    “哦。”张卓曦掐着鸡脖子跟着站起,纠结道:“您那弟弟,也中蛊了。”


    宋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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