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班级里一大部分的女生都在追某一本小说。
经过祝晚的大力推荐，林雪弥也沉溺其中。
那是一本暗恋的文，青春期的喜欢是懵懂而炽热的，控制不住的心跳，悄悄瞥过去的余光，满页都是他的名字，所有的密码都设置成了有关他的一切——
可没有人能将如此平凡的女主与天之骄子的他联系在一起。
所以，也没有人能够破解暗含少女心事的密码。
林雪弥第一次了解到“暗恋”这个词，是因为林之延。
哥哥这个人啊，臭屁，高调，是老师眼中又爱又恨的调皮学霸，是热心肠又活泼的班长，是婶婶总是拿着鸡毛掸子追打的臭小子，是她眼中，对她好，有时又很恼人的哥哥。
如此张扬的一个男生，似乎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有一天林雪弥想玩昭昭姐的手机，却误拿成了他的。
而他手机解锁的密码，竟然是昭昭姐的生日。
屏幕，是昭昭姐睡着的模样。
那时的她懵懂，觉得有些古怪，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昭昭姐耳朵意外听不见的那段时间，她不小心发现，哥哥竟然偷偷亲了昭昭姐。
向来骄傲自满的人，就这么仗着昭昭姐听不见，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昭昭，别和你那同桌说话了，好吗？”
“昭昭，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怎么办啊...喜欢你的人真的好多。昭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能不能先给我一个机会？先看看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我不愿意做你的哥哥，我只想要你喜欢我。”
林雪弥很小就知道，昭昭是婶婶家领养的，她和林之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还是很震惊。
原来林之延这样骄傲的人，在面对喜欢的人，也会有如此自卑的一幕。
后来昭昭姐和林之延在一起，林雪弥是唯一一个为他们感到开心的人。
因为她不但窥探到了林之延的秘密，也发现了昭昭姐的暗恋。
她的暗恋，隐秘到无人察觉，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很多年。
“可你们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主动告白？”
小时候的她很不解。
昭昭当时将自己的画本拿了出来，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厚厚的本子里，全是林之延的身影。
“因为舍不得。”
因为怕说出来，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都没有了。
不告白，她和林之延还可以是兄妹，是青梅竹马。
他们之间，也就这点关系了，她舍不得放弃，最坏的打算，就是做他一辈子的妹妹。
“可你们就没想过，会错过彼此吗？”
当时的林雪弥十分不懂，昭昭笑了笑，“我没妄想会有结果。”
“能和他在一起，已经是意外之喜。”
直到现在，林雪弥有了喜欢的人，也逐渐理解了昭昭姐说的话。
原来这种小心翼翼的感情，叫做暗恋。
舍不得，却不抱任何希望的暗恋。
-
唐靳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冷漠。
他偶尔也会和朋友打闹，也会臭屁地笑，浑身透着骄傲又拽拽的劲儿，喜欢喝冰可乐，被老师抓到玩手机时，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写作业的时候，他的模样又很认真，唇线总是不自觉地抿直。
他的桌面不同于其他男生那般凌乱，很整洁，就是常常会出现刺眼的粉色情书。
医院、书店的交集并没有在他的世界里掀起太多的波澜。
偶尔擦肩而过，林雪弥下意识地拨动自己的刘海，又或者是干巴巴地捏着衣角，头脑发热不知该做些什么。
而他神色寡淡，并没有因为是她而产生太多热络的情绪。
但有时友好的颔首，却能让她心跳沸腾许久。
和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林雪弥的目光像是精准的探测仪，隔着遥远的人群，一眼能看到他的背影。
身边的其他人都化为了虚影，只有他是清晰的。
林雪弥在冰柜里拿了一袋芝士酸奶，结完账，和祝晚手挽着手出去，前方正好是唐靳舟和张柯。
距离不近不远，他一回头就能抓到她的目光。
但林雪弥知道，他是不会回头的。
她不知道这样贪恋地望着他多久了，等期中考结束的那一天，他单肩背着包离开教室，背影似乎是被阳光渡了一层光，明明穿的是一样的校服，却如此耀眼。
林雪弥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偷偷望着他多久，流走的时间，像是结束暗恋的倒计时。
从考场走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次考试的结果大概不太好。
好预感从来不灵验，坏预感总是来得及时。
看着从未有过的糟糕成绩，林雪弥的一颗心重重往下坠去。
化学老师分卷子的时候，是从高名次往下喊名字。
唐靳舟是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在他路过那一刻，林雪弥瞥到了他的分数——143分。
随着上去的学生越多，她心底愈发焦灼，等喊到她的名字时，林雪弥硬着头皮，不敢对上老师的目光，走下来时，也不敢抬起眼。
刺眼的90分像是在她脸颊上甩了一耳光，让她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自己这段时间混混沌沌的，沉迷小说，玩游戏，听音乐....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学习。
糟糕的成绩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迷，祝晚也一样，难得没有偷偷和网恋对象聊天，而是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试卷。
林雪弥晚上回到家，宋瑛竟早早地回来了。
女人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机搁在茶几上，她心跳咯噔一声，心底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宋瑛的眼底压抑着怒火：“卷子拿出来。”
林雪弥不敢反抗，从书包里将期中考的卷子拿出来，也不敢坐下，就这么煎熬地等待她开口。
宋瑛将几张卷子都翻了一遍，她胸口起伏，伸出手：“手机。”
“.....”
女人冷薄的镜片里映着光亮，她拿着小巧的白色手机，不知道看了哪些软件，突然站起身，将那叠卷子甩到她的脸上——
“林雪弥！你是想怎么样？啊？这点分数，你还要不要上大学了！”
卷子锋锐的棱角划得她脸颊一疼，宋瑛的斥责更像是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的班主任今天都打电话过来了！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你呢？考这么差你丢不丢脸？！”
“妈妈有要求你考第一名吗？我有逼你必须满分吗？没有吧？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是真的不想要上大学了对吗？”
“你甚至还开始玩游戏，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林雪弥，你如果不想要自己的未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办理退学！”
林雪弥忍着眼泪摇了摇头，她嗫嚅着：“我没有不想学习.....”
“还有，你告诉我，这个男生是谁？”
手机亮白的光线刺得她眼睛一疼，她顿时紧张，抬起湿红的眼解释：“就是同学....”
“同学？普通同学？”
她有些艰难地嗯了一声。
“普通同学，你给他置顶？连你的好朋友祝晚都没有置顶，而且，你还给他特别关注，你是不是喜欢他？”
林雪弥没有想到宋瑛会如此敏锐，藏在角落的喜欢就这么被撕开伪装，她唇瓣翕动，空气弥漫着冷寂，妈妈似乎摆明了要她承认。
林雪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低垂着眼，艰难地嗯了一声。
“他在你们班多少名？”
听着她的问题，林雪弥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嗫嚅着回答：“第一名....”
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来，宋瑛失望地看着她：“弥弥，你曾对妈妈说，你要做律师，可你看看现在的你，你配吗？”
“你说你喜欢这个男生，你拿什么去喜欢？用这倒数的成绩吗？”
因为这句话，林雪弥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太浑沌了，她昏了脑袋，又或者说，她是太傲了。
她以为在高一可以考到好成绩，到了高二也不会有很大的问题。
可现实告诉她，她错了。
她懈怠，她分神，她在本该努力的时间里虚度光阴。
“对不起妈妈....”
“你没有对不起我，弥弥，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人生这条路，最不该辜负的，是自己。
宋瑛没收了她的手机，林雪弥没有任何怨言，晚上，她呆在卧室里写作业，写着写着，忍不住擦着湿润的眼角。
林雪弥，你真的好糟糕。
林则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她啜泣的模样。
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了她的课桌上，脸色也有些严肃。
“弥弥，你知道的，爸爸妈妈的要求向来都不高。”
苹果一看就是宋瑛切好的，林雪弥抿着的唇忍不住颤抖，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将试卷浸湿了深色。
她知道的。
他们对她很好，没有严格要求她必须考第一名，没有要求她未来必须考哪所第一学府，必须考那个顶尖的专业。
他们只需要她认真，对得起自己，在能力范围内稳定、突破，别忘了自己的梦想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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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她还是做错事了。
咸咸的眼泪，就要将那颗愧疚的心淹没。
想到她有喜欢的男生，林则拧着眉，“爸爸也希望，你不要早恋。”
林雪弥很想说，她没有早恋，她也不可能早恋。因为她根本....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可在家长的世界观里，这不该出现的感情就等同于早恋。
林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离开后，林雪弥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声音，似乎在责怪对方因为工作忽略了对她的管教，才会导致她如此放肆。
第二天出门前，宋瑛还没有去上班，只是看脸色还没有消气。
林雪弥沉默地吃完热腾腾的奶黄包，主动拉住宋瑛的手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让你失望了。”
宋瑛睨着她，语气并没有软下来：“不用对不起我，对得起你自己就可以了。”
她闷闷地低下头：“我会好好学习的。”
.....
许是因为这回考试大家都不怎么理想，教室里笼罩着沉闷的气氛。
祝晚昨天也被家里人骂了一顿，还被要求不许再玩她的那个小红薯号。
林雪弥慢吞吞地喝着酸奶，想起她那个网恋对象。
“没关系，他特别善解人意，我打算用攒下来的零用钱买个备用机，弥弥，你要不要买？”
林雪弥摇了摇头，她不敢再背着家里人做这些事儿了。
一天的课程都在讲试卷中度过，最后一节课下课，林雪弥抱着收好的错题本去办公室，转而被沈霞飞叫了过去。
她手里拿着成绩单，显然对她的成绩也很不满意。
林雪弥沉默地听着，沈霞飞一向严厉，训斥时也锋锐带刺的，她抿着唇，脸颊火辣辣的烧着，难堪极了。
沈霞飞瞧着她这闷闷的性子，将成绩单放下，语重心长道：“林雪弥，你的性子也要改改，总是这么沉闷，以后是做不了律师的。”
坐在沈霞飞后头的老师闻言谈出头来，目光打量了一下站着听的林雪弥，“小姑娘要考法学院啊？”
沈霞飞无奈地说了一声是啊，那老师拿起成绩单看了一眼，笑道：“那还要努力啊，现在看起来还挺困难的。”
林雪弥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脑袋沉沉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他们的目光评价打量着。
走出办公室后，她沉沉呼出了一口气。
校园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疾步往教室走，才刚走到教室的后门，一道熟悉清甜的声音生生拽住了她的脚步——
“唐靳舟，昨天出现在你家的那个女生是你妹妹吗？”
出现在他家的....女生？
林雪弥怎么也动不了，她浑身僵硬，冷意从脚底寸寸蔓延，血液凝固，却能将他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不是。”
那她是谁？
关可薇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该不会是你的爱慕者，直接追到你家去了吧？”
“班长，能别总问我的私生活吗？”
他的语调多了些冷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椅子推动的声音。
林雪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她跑到上面一层楼梯，往下看时，他单肩背着包，并没有往上看过来。
很快，身边出现了另一道靓丽明媚的身影。
关可薇的发丝似乎被落日渡了一层光，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疏离而退怯，而是胆大道：“我喜欢你嘛，总要多了解一下你。”
“我也说了，我不喜欢你，也没打算早恋谈恋爱。”
“....”
在确定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后，林雪弥僵硬地走下楼，许是以为大家都回家了，他们离开前还将教室的门关上了。
她跳着去够门上的钥匙时，手腕被刮出了一片红痕。
走进空荡荡的教室里，她低头收拾着书包，却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蹲下身捡，起身的那一刻，脑袋撞到了桌角。
疼痛感似乎戳破了所有的坚强，她就这么孤零零地蹲在教室里，一手捂着疼痛的额头，垂眼看着红彤彤的手腕，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啜泣声低低蔓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也许是因为糟糕的成绩，因为这段时间的松懈，因为自己犯的错。
又或者，是父母失望的目光，沈霞飞尖锐的批评，还有.....那个与他关系匪浅的女生。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酸意与难过近乎将她吞噬，喉咙的每一次吞咽都像卡了刺一样艰难。
寂静的教室里，只有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窥探到了女生微颤的肩膀，还有她难过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