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虽有疑惑，但她今天的任务可不是探究这个，想清楚后，她的脸上再次堆上笑容，看到洛姜一身鲜亮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妒忌，又飞快地掩藏下来，走过去，亲昵地挎上洛姜的胳膊，说：“有女儿就是好啊，还可以一起出门逛街，不像我家就一个臭小子，每次想出去买身衣服，都找不到人帮忙参考。”
洛姜抚上她的手，“今天，就让笑笑帮你参考参考，你可别嫌小姑娘家眼光和我们这些老人家不同就行。”
“怎么会呢，小姑娘家才知道什么是时髦，我们啊，都是老土了。”
两人说说笑笑，胳膊挽着胳膊，好似亲姐妹一般走出了家门，谭笑笑安安静静地跟在她们身后。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阿姨不简单，她想找谭言一起，又想起来他今天有事不在家，心觉今天万事不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
到了省城最大的普临商场，谭笑笑不安的心更强烈了，一路上，她话也没说几句，问她，她就会“嗯、啊、行、好”，洛姜看出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谭笑笑本想顺势说“是”，越过洛姜，她看到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家服装店。
其中有一抹她非常熟悉的身影——谭语。
“笑笑估计是走累了，我们要不在前面那家店里看看衣服，歇一会儿吧。”袁飞妈妈指着谭语进去的那家店，说，“就是这家，听我同事说，好多小姑娘喜欢买他家的衣服，正好笑笑来看看，可有喜欢的。”
“这家呀。”洛姜捂着嘴笑起来，“我家笑笑好多衣服都是这家的呢。”
“是嘛，那不是巧了，走，我们去看看。”
“笑笑，不去看看？”洛姜意有所指地看着笑笑。
刚刚谭笑笑想了一路的小心思，压根没注意到这家店，经过洛姜的提醒，她看向门牌——欢语服饰专卖店。
这两年，阿妈和王阿姨的服装生意越做越红火，接连在省城开了好几家“欢语”，比如普临商场的这家店，主推的都是适合十几二十岁的女孩穿的衣服。
谭笑笑心想，今天周六，搞不好阿妈会来店里视察，就算没来，这家店的店长姐姐见过她，真出什么事，她也能帮得上忙。这样一想，她点点头，便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他们就和正在试衣服的谭语碰面了。
谭语在镜子里看到洛姜，兴奋的眼神藏也藏不住，在注意到谭笑笑的时候，立马低下了头，含在嘴里的“妈妈”又咽了下去。
洛姜没想到谭语今天也会出来逛街，又正好和她们同一时间进到这家店里，她怕谭笑笑不高兴，当下决定装没看见。
但看到谭语受伤的神情，她心里又有了不忍，毕竟是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不是她身上割下的一块肉，也胜似她身上的一块肉了。
一时间，她左右为难，竟突然理解了老爷子对谭语的安排。
谭笑笑一直在悄悄观察袁飞妈妈，这位好阿姨正在打量着洛姜和谭语呢，她立即认定了她没安好心。
“阿姨，你在看什么呢？”
“啊？”她正瞅得起劲，想看看洛姜会在谭语和谭笑笑间选择谁，被谭笑笑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忙说，“阿姨在帮笑笑看，哪件衣服适合你呢，你看看，这件，你喜不喜欢？”
她随意拿了件粉色的裙子，递给谭笑笑。
谭笑笑没有接，“阿姨，你不认识谭语了吗？怎么看了半天没打招呼？”
“啊，这个，我，我说呢，怎么那么像小语，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就没说话。”
“哦，阿姨，这个粉裙子我穿过，不太适合我，但是，我这么一看。”谭笑笑从袁飞妈妈手里拿走那条裙子，走到谭语跟前，一比划，“还挺适合谭语的，你说是吧？要不，你试试？”
陪谭语一起来逛街的女生也认识谭笑笑，了解他们之间的一些事，看到谭笑笑走过来，还以为她要扇小语嘴巴，紧张地往前各站了一步，发现谭笑笑没有恶意，又松了口气。
他们的家事太复杂了，但是小语今天没做错任何事，如果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巴掌，她俩肯定得为朋友出头。
谭语对谭笑笑有愧疚，接过裙子，一声不吭地去试衣间把自己看中的衣服换了下来。
洛姜没深想，只以为是笑笑对小语还有怨气，见不得袁飞妈妈盯着小语看。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正在佯装挑衣服的谭笑笑嘴角都快扯到太阳穴了，她背对着她们，在心里尖叫了好几声，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让一个成年人吃瘪，真是快哉快哉啊～这叫什么来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谭言不在，没有见证到她的光辉时刻。
没一会儿，谭语走出了试衣间，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了过去。
“小语，你总说你黑，不适合粉色，粉色显得你更黑，你明明就很适合好吗？”
“是啊是啊，这件衣服比刚才那件好看，太——多了，你就买这件，等校庆那天穿上了，肯定迷死人了！”
谭语的两个朋友赞不绝口，洛姜也想说这件衣服确实比之前那件好看，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用几个点头，让谭语明白，她也看好这件衣服。
谭语被夸得不好意思，这件衣服乍一看普普通通的，她也没想到穿上身效果这么好。
她在店里找寻着谭笑笑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她正站在一件黑不溜秋的衣服面前，频频点头。
“笑笑，你看，怎么样？”她走过去，发现谭笑笑的眼睛根本没在那件衣服上，而是看着地板，她也看向那块地砖，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你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我帮你找找。”
“没没没。”谭笑笑从自我欣赏里回过神，一看谭语，由衷地夸赞道，“我就说这件衣服更适合你吧。”
谭语低头一笑，颇有洛姜的神韵，“是挺好看的。”
“你是打算跳舞的时候穿？”
“嗯。”
“那这件再合适不过了，也很适合你的音乐。”
“你知道？”
“说起来，有点曲折，但是我确实听到过。”
“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去买单了。”
“你的钱够吗？”
“虽然我搬出去住了，但是钱还是有的。”说这话时，谭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觉得自己是在以一个外人身份花谭家的钱，也就是谭笑笑的钱。
“嚯，六百六十六！抢钱呢！”谭笑笑翻开标签牌，低声惊叹道。
谭语听到这个价格，脸色也变了，“这么贵啊，我去脱了吧。”她的声音更小，只有谭笑笑听得到。
但两人的表现也能看出，这件衣服超出了她们能接受的范围。
袁飞妈妈心里有了计算，既然谭笑笑看不上她儿子，谭语也是不错的，从她们今天的表现来看，谭语还没有被谭家彻底抛弃。
她的眼里闪过精光，虽说亲生女儿肯定更好，但是这小丫头心思不单纯，到了他们家，指不定能闹出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她回去得和小飞好好说道说道，让他别总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多少钱呀，让你姐妹俩都不说话了，阿姨既然今天在这，哪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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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语，这件衣服，阿姨送你。”袁飞妈妈改换了目标，送起衣服来，一点儿也不心疼。
另一边，洛姜看着笑笑和小语毫无嫌隙地交流，既疑惑，又感动。
她从不敢要求笑笑对小语能像亲姐妹一样。说到底如果当初，她能考虑得再周到点，就不会不听家里的安排，偏要留在县城生孩子，如果回到省城待产，就不会发生抱错孩子的事。
她也是这件事里的罪人，她对笑笑有愧。
这是其一。
其二怪她对小语太过宠溺，没有教会她分辨是非对错，让她做了不少错事。
如今，她们俩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洛姜的眼睛都快浸湿了。
她侧过头，抹了抹眼角，说：“哪能让你破费，我来付钱就行了。”
她走过去，看了眼标签，“你们俩，真是的，这也不贵，不用给妈妈省钱。”她喊来店员开票，正是认识谭笑笑的店长姐姐。
这个姐姐能坐到店长的位置，自然深知销售里察言观色的重要性，更心知小老板在“欢语”公司的地位，旁边的店员从开始就想去和小老板打招呼，她硬是拉住了，没让她傻愣愣地冒这个头。
她笑盈盈地走过去记下了货码，袁飞妈妈忙不迭地拉着她去柜台那里开票，“你直接开票给我，我去付账。”她爽快地说道。
“这个……”店长为难地看向洛姜，实则是在看谭笑笑的眼色。
“不用，真不用，我给我自己女儿买衣服，哪能让你付钱。”
“哎呀，偶尔出来逛逛街，我送件衣服怎么了，对了，等会儿笑笑也挑一件，阿姨一起给付了！”
“行啊，谢谢阿姨！”
“……”
“……”
这第一个沉默来自洛姜，笑笑今天怎么了？难道跟袁飞有关？
第二个来自袁飞妈妈，她理想的儿媳妇是贤惠知礼的，这个谭笑笑到底是在农村养大，骨子里的市侩到了谭家两年也刮不掉，平常在家装得像那么回事，一出门就露了馅，如果袁飞将来娶了她，想想就糟心。
“客气了，笑笑，快挑挑吧，刚刚你看中的那件黑色衣服就不错，你皮肤白，穿着肯定好看。”她笑着回道，心里却在她的脸上打上了一个叉。
“阿姨，我不急，你先把谭语的衣服付了吧。”
店长会意，立马把开好的票递给她，“女士，您的票。”
“欢语”之所以能在省城站住脚，就是因为他们出色的服务意识，不同于国营商场里那些眼睛瞟上天的营业员，他们永远把顾客当作上帝一样对待，这让许多有钱人愿意多花点钱在他们这里买衣服。
“呵呵。”袁飞妈妈笑得越来越勉强，她接过票据，下意识地看了眼，“你写错了吧，怎么写了三个六？”
“不会的，女士，这件衣服售价666，底下还有大写的陆佰陆拾陆整。”店长微笑着，解释道。
谭笑笑拎出一只小皮包，说：“阿姨，那些衣服，我家里都有，倒是这个包，还怪好看的，你能送我这个包吗？”
袁飞妈妈心想，包能有多贵？666都花了，再多花个几十块钱，跟谭家打好关系，值了。
“当然可以，麻烦再开一张票吧。”
“我给您开在一起吧？”
“行。”
再次拿到新的票据，她甚至有种开彩票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数字那栏。
什么，1800？
她定睛看向大写那栏，壹仟捌佰整，不是捌佰整，而是壹仟捌佰整！
这个装不了几样东西的包，它卖壹仟壹佰叁拾肆！